赵觅自前日收到一封书信后,更是昼夜不歇,终于在天初亮时抵达京城郊外。见她还未有停歇的意思,身边亲信赵雁小声劝道:“大人··可否要暂且休整?这附近恰巧有家酒楼颇负盛名,且侍郎有疾在身,怕是···”
赵觅皱眉,正欲开口轻叱,却听到后头轿子传来断断续续的咳嗽声,这才勉强应下。
一行人趋马拐了个弯,大致两三里路后果然看到一家极为雅致的酒楼,在众多粗陋平乏的瓦肆酒馆里显得格外打眼。
反正这也是必经之路,稍稍耽搁些··总也不会误事的。赵觅抬眼看了看正上方的烫金牌匾,只觉得好笑,月华楼?贱民故作风雅取出来的俗名。
“就是你这老匹夫卖的毒药!害得本大人上吐下泻差点丢了半条命!你拿什么赔?!你说!”一壮硕女子堵在大道正中,脚边尽数是一些洗净晒干的药草,散落在泥泞的地上,由人踩踏。
“断不会是毒药的··大人···草民行医多年,断不会是毒药的··”老人心疼满地的药草,颤巍巍地想要屈身去捡,哪知腰上又被人狠狠踹了一脚,登时便倒在了地上,嘴角沁了血,却还断断续续地念叨着。
这一带的人都心知这老人是个心善的,往日有些病痛都找过他,医术好,还比医馆少收许多钱。但眼下这个情形,也没人敢上前多说一句话。
“祖父···”只见一名蓝衣少年从人群中扑了出来,他肤色苍白,腰身纤弱,俊朗的眉眼间透出一丝病态,说话时也微不可闻。
他轻喘着,似乎是从近处匆忙赶来,堪堪伸手拦在女子面前,只是在女人高壮的身形之下,少年显得越发病弱无力。
女子似是得逞般的,反而咧嘴笑了起来,一口黄牙嘶嘶地咽着口水:“小美人儿总算肯露面儿了~这老匹夫把你藏得这般紧,可费了本大人不少心力~”
“你···咳咳··到底要做什么?!”少年勉强地支撑着,长年的贫寒,先天不足的病体,如过街老鼠般躲藏的日子,其实早已耗尽了他挣脱的意念,毫不费力的,女人就将少年搂到了怀中,粗|短的手指明目张胆地流连在少年纤弱的腰上,嘴里还故意用着勾栏里头调情的腔调:“小美人儿身子骨也忒娇弱了,站都站不稳的可怜样,还是让姐姐扶你一把吧。”
“求求··好心人···救救我的孙儿,救··救我们祖孙俩···”老人竭力地在地上攀爬,向周遭的看客发出虚弱的哀求声,然而话音未落,身上又重重地挨了一脚,枯瘦的身子如同残叶般往外翻滚了出去,泥里混着斑驳血迹,似乎再没有什么声息了。
少年尖锐地哭叫起来,声音却仍孱弱如山林小兽的呜咽般,可怜而可欺,反而更是激起女人的□□心思。
旁若无人似的,女人半抱半拖着少年,就要将他塞进自己停靠在树下的马车里。
“小姐,您此行不是还有更要紧的安排吗?”张苓伪作平民的装扮,紧随着锦衣女子,拧笑着叮嘱道。
只见一匹赤红色的骏马状若无主般的在大道上奔腾而去,围堵着的看客纷纷惊惶散开,那壮硕女子上一刻还洋洋称霸,这一刻眼见着躲闪不及,直吓得腿软,连忙松手把少年扔在了半道上,连滚带爬地逃窜而去。
而就在少年即将丧命于铁蹄之下时,只听得一道清冽而有些轻佻的哨声凭空响起,马儿似是收到了主人的指令般,瞬间温顺了下来,在离少年只有一两步之遥处停下,大而黝黑的眼睛无辜地瞧着周围被惊吓到的人,摆了摆马尾,从鼻孔里喷了口粗气。
众人惊魂未定之余又惊讶于这突然间的转折,纷纷仰着脖子寻找那驭马之人,张苓也不例外。
他嘴巴微张,完全想不通这位出府只坐马车的主子,连马都不愿意骑何时还学会了这种技艺?
当事人此刻就是后悔,十分后悔。
江盛娆今日起了个大早,先是在偏殿把张苓抓来训斥了一顿,又借口让他戴罪立功给自己引路。谁知道这刑狱司竟然设在京城郊外,费了快两个时辰才看到城门,就在茶馆喝盏茶水的功夫,城外就闹了事。江盛娆在楼上凭栏远眺,估摸着还是一个女恶霸强抢良家妇男的俗套情节,她反派当久了,偶尔也会良心发现。
只是当人群匆匆散开,视野渐渐清晰时,江盛娆的脑海中突然冒出几个关键词···京城郊外、卖药为生的苦命祖孙俩、强抢民男··等等,这不就是原书中那位病秧子,不是,病美人男主吗?!常规的贤淑持家人设,在女主广纳美男时不但不会吃醋,还会帮忙协调后宫关系,很多女尊文中都会配备的工具人夫郎,大概第十几章就被女主收入了房中。
女子桃花眸微眯,紧接着又发起了一道哨声,不同于先前的,这次显得刺耳且急促,那本已乖顺下来的马儿又突然间狂躁起来,踢踏着在原地兜了几个圈子,然后竟往西北处的密林奔去,不消多时就消失在了众人视线之中。wWW.ΧìǔΜЬ.CǒΜ
趁着再度慌乱,江盛娆又对那倒地之人打量了一番,寒素的衣着,苍白到近乎没有血色的皮肤,弱柳扶风般的身形,小而秀气的脸庞··没错没错,江盛娆连忙掀起廊房的珠帘,闪身躲回了雅室。
“这位公子,你没事吧?”
卫禾微微颤栗着,苍白的肤色让他看起来像是失血的猎物般,不堪地倒在地上,他本该被那卑劣龌龊的猎手拖到马车中去,只是在绝望认命的时候,却好像出现了一位好心人。
卫禾有些晕眩模糊,但仍努力地睁大眼睛去看,是··是眼前的这位小姐吗?脸上似乎带着关切,说话这样温柔···
“··是您···救了我吗”少年费力地开口道,下一刻却被女子抱起,是一个很温暖的怀抱,透着淡淡的熏香。他的意识越发的混沌,依稀看到女子的嘴唇张张合合,却听不清她说的话。
那匹马儿是您的吧,谢谢您救了我。
“思玉,在窗边这般入神地看什么呢?你风寒本就一直没好,仔细再受些寒气加重了。”似是一番关怀的话语,赵觅的脸色却有些肃然。
他们一行人进了月华楼,在小厮所谓的“上等包厢”里用了些饭菜茶点,总得来说确是有许多新奇独特之处,口味做法也与赵觅往日在宴席吃的大有不同。然而秦思玉却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面前的汤羹糕点只用了些许。
“妻主,那城门外刚刚有一出英雄救美的好戏,思玉身为男儿,对于这样的佳事总是乐见其成的。”秦思玉柔柔地说道,琥珀色的水眸中蕴着些许委屈和怯意。
赵觅是极不愿意见到少年的那双眼睛流露出畏惧神色的,这会让她感觉就像是照宁在畏惧她,想要疏远她,这是绝对不可以的。
赵觅不由地多了些笑意,耐心道:“哦?那思玉且说来听听看。”
少年最善于拿捏女子的喜好言行,一察觉到态度转变,便离了位子,爱娇地坐到了赵觅怀里,似乎又有些害羞地抿了抿唇,神态纯良地细声道:“其实,就,就跟当初妻主救我出瓦肆那般,混混流子要抢好人家的男儿,然后被一位小姐救了,思玉瞧那位小姐身姿不凡,还有一匹枣红色的骏马呢,同妻主北漠的战马一样,威风凛凛的。”
赵觅本也是敷衍地听听,却不防听到少年说到深红色的骏马,倒是面色一凝,急促问道:“你可看清了?是枣红色?”
“是啊,那马儿的颜色打眼的很呢,思玉怎会看错。”秦思玉见赵觅神色有异,也不知是自己哪里说错了,小心附道:“妻主,怎么了?”
只见女子让他起身,又吩咐一干侍卫迅速收拾行装,片刻功夫,却是打算离开了。
“妻··妻主···是思玉愚笨,又惹妻主生气了。”秦思玉头一回这样没头绪,他想不通女子突然冷下脸来的缘由,枣红色的马儿是罕见些,难道是因为这个,所以落了妻主的脸面?
“这匹马为官家所有。”前些年外邦向圣上进贡,其中就有几匹稀有的汗血宝马,均被分赏给了受宠的皇嗣···
赵觅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脸色愈加难看,完全没有心思再去顾及身后泪眼迷蒙的少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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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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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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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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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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