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多的学分课程在大三下学期就早已修完,大四只需要写论文。今年没有了可以留校的合理借口。
小伙子必须提早回家参与家族事业去卖大米。
这次行动匆匆,甚至来不及和乐怀桐告别。
起因是米爸从烟溪镇来三羊市出差,返程时临时起意,直接把车开到米多宿舍楼下接儿子一起回家。
米多只好匆匆收拾行李,左手拎着行李箱,右手带上仓鼠别墅,和米小美一道搭乘亲爹的顺风车返乡。
当乐怀桐从乔誉办公室开了一整天的会出来时,米多已经在返回烟溪镇的路上。
米多:【我现在距离你已经200公里了,呜呜呜。】句尾配上一只胖兔子大哭的表情。
乐怀桐仿佛看到小师弟生动又带着小委屈的表情,安慰对方:【也就是比原计划提早了两周,既然当前有要紧的事情,就先尽全力完成它。】
米多见某人到这个时候还能这么理智,又丢了一个同款的胖兔子蹲墙角画圈圈的表情。
胖兔子长长的耳朵耷拉着,委屈的表情活灵活现,乐怀桐见状,眉眼忍不住舒展开来,手指刮了刮屏幕上的兔子耳朵,慢慢打字回复道:【有时间可以打电话,我们就会拥有彼此的声音。】
这回见乐学霸终于有点儿开窍的样子,米多扬了扬眉毛,手指点着屏幕秒回:【还要视频,这样就能拥有彼此的笑容了。】
他的嘴角止不住地上扬,左脸的小梨涡若隐若现,心里不禁想到米多啊米多,你怎么也有这么肉麻兮兮的时候啊。
米爸瞥了一眼坐在副驾驶座上似笑非笑的儿子,“就说了句你妈妈特意为你做了红烧肉,你就能高兴成这样?食堂伙食这么缺肉吃?崽啊,你早点坐高铁回家的嘛。”
米多但笑不语,他的快乐来源怎么会是肤浅的红烧肉呢!他可是有理想有追求的精致Bo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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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的除夕夜也跟寒假回家一样出其不意,米多无法像去年一样可以安静地坐在房间里,仔细研究如何给乐怀桐发信息。
他被长辈们委(抽)以(签)重(委)任(派),轮到他带着家族里一众堂弟堂妹们去放烟花。
米家大家族开枝散叶,堂弟堂妹尤其多。
别人的家宴可能一张桌能坐满,可到了他家,光是米多这辈的孩子们就能坐满四张八仙桌。
从下午吃年夜饭开始,他就被几个弟弟妹妹叽叽喳喳团团围住。
吃完饭终于等到天黑,米小家长就带领孩子们去江边放烟花,一双眼睛得时刻关注着十几个小屁孩们的安全,他一点儿都不敢分心去看手机。
米多不在学校,乐怀桐也提前离了校,回叶芸家前特意绕去一趟渝城看望父亲乐秦。
乐秦作为资深桥梁工程师,近年来随着驻地迁移,极少回家,只有过年才回渝城。
今年父子俩算是在乐怀桐成年后第一次正儿八经的团聚。
乐怀桐读初二的时候,乐秦与叶芸协议离婚和平分手,从此乐怀桐开始住校。
读高二时叶芸改嫁,有了新家庭,当时的他已经是个半大的小伙子,性格一贯独立要强,觉得自己不适合参与到叶芸的新家庭里,当时每年过年都是回乐秦家。
直到大一时继父因病意外去世,他挂念着叶芸的身体,才重新和叶芸恢复了频繁的来往。
他也心疼着同母异父的弟弟,余怀礼三岁就失去父爱,家庭里年长男性的角色自然而然由乐怀桐接任。关注的重心一转移,跟乐秦的来往便少了而很多。
乐怀桐回的是初中以前一直住的家,除了新添的家电,房间里的摆设还是能跟记忆里的重合起来。
他对家庭的记忆,仅仅停留在几个屈指可数的模糊片段:叶芸煮的鲫鱼汤,乐秦做给兄弟俩的大桥模型,每天和乐念梧一起牵手上学。
家庭这个概念对乐怀桐来讲,是模糊的。
他可以用学霸的思维解释家庭的意义,也只能按照新华字典上的说法,把家庭仅仅理解为【以情感为纽带,亲属之间所构成的社会生活单位】。
“怀桐,今年硕士毕业,打算直接读博士吗?”乐秦打断了乐怀桐缥缈的思路。
乐怀桐嗯了一声,“继续读博士,未来打算争取早点进省规划院。”
乐秦欣慰地点点头,“你从小到大都没让爸爸操心过。”
男人说完,重重摩挲着脸颊,深深叹了一口气。
“怀桐,爸爸其实很自私,没有关心不代表爸爸心里没你。看着你,我常常会想到念梧,心想他其实还在,只是在这个世上一个我不知道的地方,好好长大了,跟你一样出色、努力地生活着。”
晚饭时乐秦难得喝了点白酒,酒精放松了他长期紧绷的神经,不由自主地回忆起压抑的往事,让他很快红了眼眶。
乐怀桐紧攥着手,有些不知所措,他很不擅长面对这种感性的情感交流。
没有万能公式,没有正确的解法,他下意识地想起了米多,如果米多在,他一定能用最温暖的方式好好地安慰乐秦。
等乐秦起身摇摇晃晃回房间睡觉,乐怀桐忍不住拿起手机打给米多。
“喂!哥!”米多接起电话便兴奋地喊道,他那边听起来很喧闹,小伙子喊得很大声。
鼓膜里突然传来中气十足的声音,乐怀桐侧头拧拧眉,缓冲了几秒又笑起来。
这才是米多,像正午当头的阳光,永远炽烈、永远耀眼。
“新年快乐!恭喜发财!”米多先给乐怀桐拜年。
“新年快乐!万事如意!”乐怀桐柔声应道。
“我今天好忙呐,告诉你哦,今年抽签抽到我负责带堂弟堂妹们放烟花,15个大大小小的熊孩子啊,打篮球都有裁判和候补的了。哥,你们吃过年夜饭了吗?”
米多打开话匣子,兀自在电话那头喋喋不休。
乐怀桐静静地坐在曾经家的客厅里,环顾客厅一周,笑着说道:“吃完了,都很好,想到你,所以问问你在做什么。”
这话在米多听来,只需要过滤并捕捉到两个关键字就行:“想”和“你”,他自然而然地代入,把“想到你”理解为“想你”。
他往后退了几步,看了眼玩闹的弟妹们,捂着手机扭捏地说道:“我也挺想你的。我们买了一车烟花,都没有跨年那天的好看。”
米多想说的是,没有乐怀桐在身边,他最爱看的烟花都黯然失色了。
“你喜欢看烟花,以后我们可以经常去看。”乐怀桐看向窗外。
渝城市区里早几年就开始禁止放烟花,宁静的夜空浩瀚无垠,没有月亮,屈指可数的星星像几盏微弱的灯。
“好!我最喜欢看紫色的烟花,烟花大部分都是红黄蓝绿,紫色的烟花和夜色最搭。”米多还在意犹未尽地分析着烟花。
他认为紫色高贵典雅、又带着些忧郁和神秘,让人印象深刻,不忍忘记,就像乐怀桐一样。
听筒里传来熊孩子们不断呼唤米多的声音,米多心里悻悻然,两人只好草草结束了对话。
客厅的墙上还挂着曾经一家四口的合照,乐怀桐久久注视着照片,喃喃道,“念梧,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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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一,乐怀桐赶上清晨第一班飞机,回到了叶芸家。
一进门就看到余怀礼迎面扑进他的怀抱,“哥!恭喜发财,红包拿来!”
乐怀桐揉着余怀礼的脑袋,“乖!”
小男孩的个子又窜高了,脸上的婴儿肥渐渐消失,轮廓愈加像哥哥乐怀桐。
叶芸看着乐怀桐和余怀礼,一个成熟一个天真。许久不见的大儿子,好像突然就从小男孩变成了稳重的男人,她好像错过了乐怀桐的长大。
女人有些哽咽,抹了下眼眶,细声道:“回来了就好,行李先放好,我们准备吃团圆饭。”
乐怀桐一直觉得自己的性格应该更像叶芸,理性、清冷,而乐念梧则像乐秦,感性又细腻。
他猜余怀礼的性格应该随了他的继父,他只见过那个男人两次,一次是叶芸正式介绍给他的时候,另一次则是在那个男人的葬礼。
沉稳可靠、睿智冷静的乐怀桐对余怀礼来说,是小男孩对家里唯一成年男性亲属的全部理解,是兄长、也像父亲,像长辈,甚至是像英雄般的高大伟岸的存在。
夹在两个性格清冷的人之间,余怀礼的性格竟然愈发成长得热情活泼。只要有余怀礼这个热情富翁在的地方,不但不会冷场,气氛还很热烈。
一家三口久违地围坐在餐厅的饭桌上吃团圆饭。
为了欢迎乐怀桐回来,叶芸煮了三个人努力吃两天都吃不完的菜。
“怀礼今年过年的新衣服,是小楠国庆回来的时候,一起陪着去买的。”叶芸突然提到沈小楠。
余怀礼忙站起来转了个身,拍拍胸脯,炫耀着自己身上的红色毛衣,“小楠姐不但漂亮,她的眼光也特别好。”
“听小楠说,她去了你学校找你,姑娘一直挺有心。街坊邻居这么多年,我也是看着小楠长大,是个很不错又上进的姑娘。”叶芸说完,意味深长地观察着乐怀桐的表情。
乐怀桐垂眸,给余怀礼夹一口菜,不紧不慢道:“人是不错,我一直当她是我邻家妹妹般照顾,仅此而已。妈,有的事,是怎么努力都勉强不来的。”
叶芸了然,只好换了个话题,“博士的事情已经确定了是么?这两年在三羊市,刚刚习惯下来,现在又要去炀市,越走越远了。”
“妈,现在交通这么便利,随时又能视频和电话,距离不是问题,在哪里都一样。”
叶芸听到“距离不是问题,在哪里都一样”这句话,便立即噤了声。这句话像一根隐形的刺,插在母子俩的心脏里。她一想起来就心痛。
乐怀桐的成绩出类拔萃,如果不是看到余怀礼无意从书房里翻出来的全奖通知书,她还不知道乐怀桐竟然瞒着她没去美国留学。
他留在国内的理由,叶芸比谁都清楚,是为了她和余怀礼。
乐念梧、乐秦、她和余怀礼,像几座沉重的大山压在乐怀桐心上。大儿子总是自己扛着不说出来,不代表做妈的就感受不到。
母子俩当年因为这件事第一次吵了架,乐怀桐最后抛出一句,“距离不是问题,在哪里都一样。”开启了两人近一年的冷战,难为余怀礼夹在中间做了一年的思想工作,彼此关系才渐渐缓和回来。
叶芸不想大儿子重蹈自己的覆辙,希望他能够为自己而活。可是乐念梧的事情,连她自己都走不出来。
母子俩就像深陷沼泽,最好谁都不要动,牵一发动全身,贸贸然动的话都会被吞噬殆尽。
她忍不住叹了口气,“你的未来,妈妈帮不上忙,怀礼也长大了,只是希望你能够多考虑你自己。我的儿子这么优秀,如果身边再能有个嘘寒问暖的人,妈妈就放心了。”
余怀礼闻言站起来,“对!哥哥我又高了5厘米,现在已经一米四啦!全班最高。妈妈说我长大后就能跟你一样又高又优秀。”
乐怀桐笑着捏捏弟弟的脸蛋,看向叶芸:“妈妈,你放心吧,慢慢都会好起来的。”
虽然身陷泥泽,可是现在的他看到了光,他有光,他仰望着光,想离光再近一点。
总有一天,他相信自己会带着家人重新走在阳光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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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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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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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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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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