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他为了躲避达力的追赶,慌不择路地往大垃圾箱后面跳,结果竟然发现自己好端端地坐在了楼顶的烟囱上。
其实屋顶风景非常优美——当然,他之后才发现这一点——但是他当时惊慌失措,生怕一不小心掉下去,又不知道怎么从烟囱上爬下来,更不明白自己是怎么莫名其妙地跑到房顶上的,根本无暇他顾。
接着在转头的时候,他又受了不小的惊吓。
一个黑色头发,脸庞圆圆的孩子坐在屋顶另一边,短发几乎和他一样蓬乱,正满脸赞叹、喜滋滋地望着他。
居然还有人?!在这种地方?!
哈利本就紧绷的神经猛地收缩了一下,吓得放开了搭在烟囱边缘的手,差点直接栽下去。
“喂喂喂——”那个孩子看起来因为他的危险处境也相当紧张,伸出手去,似乎想要过去拉住他。
应该是想拉住他的。
即使是在这么局促的情况下,他还是忍不住蓦地对那孩子有了些好感,于是迟疑着问对方是不是知道怎么从烟囱上下去,心里并没抱什么希望。
“我觉得我们能想到办法,别着急。”出乎意料,那孩子朝他点了点头,这么回答。
我们?
他已经记不清上一次,其他人对他说“我们”是什么时候了。他从来都是被排除在外的一个,没有伙伴,没有朋友,永远独自行动,也没有人会在意。好像整个世界都对他视而不见,默认“他们”和“他”的划分。
可是那个孩子说,我们。
当告诉对方自己是因为往垃圾箱后面跳才会到烟囱上时,哈利做好了被质疑的准备。他知道这种说法简直是天方夜谭。然而更加天方夜谭的是,那个孩子竟然没有一点犹豫地相信了。
“太酷了。”那个长相秀气的男孩子这么说,笑得非常灿烂。然后他一边慢慢朝哈利挪过来,一边建议哈利看看四周的风景。
阳光朗照的四月份,清澈如洗的湛蓝色天空下,一座座房子高低错落,五颜六色的鲜花盛开在外墙上,一瞬间让他忘记身处险境,反而满心欢喜。
然后那个男孩挪到近前,蹲下身,让他踩着自己的后背下来。他赶紧拒绝,为对方那越来越显得非同寻常的友好而深感震惊——踩着后背?不!这怎么可以?!
男孩子蹲在那里,因为直面着阳光眯起眼睛看他。这时候哈利才发现,他的眼睛是非常漂亮的深蓝色,比天空更沉郁,像科学课上亚比当诺先生给大家展示的大海,却又比海洋更明亮,在太阳底下闪着澄澈的光。他的黑发,在阳光下也变得有些微微泛红,色泽接近佩妮姨妈视如珍宝的葡萄酒。
哈利打算快点往烟囱下跳,免得他坚持要自己踩在背上爬下烟囱——毕竟让人觉得非常过意不去。可是他的动作马上被制止了,因为那孩子坚定地认为他跳下来太过冒险,但两个人又都想不出办法,只能干着急。
男孩好像也一下子变得格外紧张,有些不知所云地开始滔滔不绝。
伊莱恩?可是男孩子很少用这个名字的吧……哈利没有让自己的诧异流露一丝半点,打定主意绝对不用这个女孩子气的名字笑话新朋友。他们很快决定哈利最好还是顺着烟囱滑下来,伊莱恩在后边接着——本来马上就快要成功了,他俩却因为楼下突如其来、震耳欲聋的吼声方寸大乱,乱七八糟地摔下来滚成一团。琇書網
接着伊莱恩再次让他刷新了认识。
他刚刚从地上踉跄着爬起来,就非常熟练地抓住屋顶上一个其貌不扬、锈迹斑斑的铁条方盖,憋红了脸,使出吃奶的力气往一边拉,看样子是这个盖子下边有通往楼下的路。虽然他看起来一副信心十足的样子,但那条昏暗的通道怎么瞧怎么不让人放心,于是哈利赶在他前面钻了进去。
有什么危险的话,他或许可以先解决掉;如果没什么危险当然最好,那么他可以抢先吸引住楼下怒气冲天的老师的大部分火力,让伊莱恩轻松一点。
不知不觉中,奥瓦尔特好像已经被哈利当成自己重要的朋友了。
尽管这只是他们第一次见面而已。
皮娜斯夫人尖着嗓子喊出“奥瓦尔特小姐”的那一刻,哈利觉得这个世界有点幻灭。
也就是说,他再次实打实地吃了一惊。
真的,他觉得自己一天下来因为伊莱恩而吃惊的次数,好像比过去一整年他感到惊奇的次数还要多。
原来是女孩子!怪不得名字是“伊莱恩”,怪不得五官线条纤细柔和,透着一股灵动——可是她除了脸哪里有一点他印象中女孩子的样子啊?爬屋顶、叫他踩后背、力气大得惊人,加上眉眼间隐约的英气、那一头乱糟糟的短发、脏兮兮松垮垮的套头衫和牛仔裤,当真会有人第一次见面就认出她是女孩儿吗?
站在校长室里,哈利低着头,认真思索着这个问题。
不,他倒真的不怎么担心皮娜斯夫人会怎么在信里描绘他的出格举动。这不是他第一次来校长室了,对于请家长的程序,他可以说是驾轻就熟。挨一顿皮娜斯夫人的批评,把信带回家,以光速塞到弗农姨父的胖手里,赶快躲开以减轻即将爆发的咆哮对耳朵的伤害。德思礼夫妇绝对不会因为他专程到学校一趟,弗农姨父一向喜欢采取他认为最简捷有效的方式处罚哈利——关进碗柜。
但是伊莱恩竟然抢先主动把过错都揽在了自己身上!
哈利觉得自己已经快要懒得再惊讶了。伊莱恩说的不是实话,没有理由让她为自己背锅,反正他也不怎么在乎受罚,于是他下意识地出声反驳,居然被伊莱恩悄悄瞪了一眼。
为什么要瞪眼睛???难道她那么想挨骂吗?
道别的时候,哈利·波特甚至收获了大概是记事以来的第一句夸赞。
“哈利,有人告诉过你吗?你的眼睛漂亮极了。”
当然从来没有。他对自己的外貌最喜欢的是那道浅浅的闪电形刀疤(不过他怀疑伊莱恩根本没有注意到),而那双眼睛,用达力的话说,“像腌癞□□”。
然而伊莱恩说,他的眼睛,“漂亮极了”。
久违的快乐像那天蜜糖似的金色夕阳一样,毫不吝惜地在他心里刷上一层厚厚的糖浆。
他,哈利·波特,现在算是有朋友了吧?
从第一眼看见阿尔伯特开始,哈利就非常喜欢这个眼睛湛蓝、胡子拉碴的高个子男人。
奇妙的是,阿尔伯特·奥瓦尔特似乎同样地非常喜欢他。
哈利几乎从来没有感受过任何来自成年人的善意——也许那些穿着奇异、在街上偶尔跑过来与他握手,冲他微笑的陌生人除外——德思礼家的人好像都在内心深处认定他是一只听不懂人话的鼻涕虫,玛姬姑妈对自己的小狗们比对哈利亲切一万倍,学校的老师们似乎很少意识到还有这么个学生的存在,上课提问几乎没有点到过他。
可是阿尔伯特和这些人都不一样。
他把手牢牢按在哈利肩膀上,动作亲近又温柔(就像哈利曾经见到弗农姨父对达力那样),推着他向前走,快活地和他说话。
然后他第一次见到了伊莱恩的弟弟,亚伯拉罕,一个特别害羞,但又极其可爱的小男孩。他看着哈利结结巴巴地说不成句子,脸颊涨得红扑扑的,和伊莱恩以及阿尔伯特一样,有明亮的深蓝色眸子。
走到奥瓦尔特家的那十几分钟,简直是哈利几年以来最高兴的时光。
难以想象,他居然度过了一个更加令人高兴的夜晚。
伴着脚边哈嗤哈嗤伸着舌头在他身上蹭来蹭去的黑白大狗迪斯科的喘气声,哈利踏进了奥瓦尔特家的房子。
第一秒起,他就知道,这里和女贞路四号截然相反。
奥瓦尔特家的色调丰富而明亮,各种物什杂乱无章地摆放着。哈利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就是,如果佩妮姨妈看到这种情形,大概会尖叫起来。他在小小的门厅被搁在架子上的一艘轮船模型磕了一下头,走进去,抬眼就是墙壁被漆成浅蓝色的客厅,中间摆了一组旧沙发,看起来相当柔软。然而客厅最引人注目的是地板。他从来没有见过被这么多千奇百怪的毯子盖住的地板——手工编织的花纹华美的波斯地毯,白毛像草丛一样长长竖起的羊毛毡子,用各种颜色毛线草草编出的网眼很大、针脚歪歪扭扭的毛线毯子(他猜想大概是阿尔伯特自己织的),以及素净细软的亚麻地毯,还有不伦不类、像铺了一床被子的布面地毯……
他没有惊讶很久,因为伊莱恩和亚伯都见怪不怪地径直光脚踩了上去。他放下那双有点开胶的运动鞋,迈了一步,脚底非常柔软舒适。而每走几步,脚下的触感就会发生变化,让哈利感觉特别有趣。
奥瓦尔特家的壁炉没有像女贞路四号那样被封得严严实实。壁炉嵌进墙里,用石材砌好除了地面外的三面,上头摆了几个相框。壁炉里黑漆漆的一片,零星散落着煤块和灰烬。壁炉不远处的木架子上有一位黑发女士的大幅单人照,被精心装进画框里摆好。她的面容和伊莱恩有些相似,线条柔和漂亮,笑容灿烂,只不过少些眉宇间的英气,而且有着温柔的棕褐色眼睛。
那应该是奥瓦尔特太太吧。
哈利环顾了一圈,接着突然察觉自己有些傻气。阿尔伯特在厨房里忙活,伊莱恩斜躺在沙发上翻着儿童杂志,亚伯不知道上哪儿去了,没有任何迹象表明这里还住着一个人。而那些被随心所欲摆放的盒子、调料罐、玩具模型、过期书刊,这间屋子里好像从来没有人想到应该把它们收拾好。
那个笑容好看的女士,伊莱恩和亚伯的妈妈,大概已经不在了。
他心下觉得有些难过,加上是第一次到访别人家,于是只好端端正正地坐在沙发上,不知该说些什么。有什么礼节需要表示吗?还是应该提出一些什么话题?噢,真希望德思礼夫妇之前拜访上司家的时候,他能从达力嘴里套套话,学习一下怎么在别人家里做客,可是他们从来不会带上他——
好在伊莱恩丝毫不在意那些可能存在的繁文缛节,“怎么坐都行”,她说。
晚餐非常美味。事实上,他几乎没有在意自己吞下去的是什么,只知道在一桌香气氤氲、水雾蒸腾的饭菜里,在时不时响起的笑声中,每一道菜好像都特别对胃口。
那是他后来在奥瓦尔特家数不清的晚饭中的第一顿。
也是他所记得的充满笑语的晚餐中的第一顿。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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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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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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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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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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