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两天睡一觉换一次，周晏晏做好第二天又会在裴钺的床上醒来的准备之后，前两天的规律又不再是规律。
人生啊，命运啊，就是这么难以捉摸。
小说翻到最后一页，两个主角历经各种波折总算是在一起了，周晏晏叹气暗自感慨，然后噼里啪啦打了一段读后感发在新建不久的小说种草群里。
群是许霜建的。建群当天，周晏晏才知道许霜是超资深的小说迷。尤其是耽美小说，基本就没有她没看过的。
在追小说这件事上，周晏晏一直慢半拍。以前读书的时候，班上女生看小说最疯狂的是初中阶段。那个时候，几乎每个女生的书桌里都有一本比语文书还厚的言情小说。等到了高中，大家突然对耽美狂热的时候，她才开始进言情小说的坑。
后来到了高三，时间紧张，小说基本就处于戒断状态。
因为沈娇让她帮忙看看准备签的一个艺人。说是对方有耽改资源，未来流量可观，签下来到时候就是如虎添翼。周晏晏对耽美耽改这些了解不多，于是特地去找了原著来看。从看纸质书到网络版，对后者生疏得很，周晏晏花了不少时间才弄完下/载注/册充/值这一堆事情。
本来是为了工作，谁知道一个不小心一头扎进了耽美的坑无法自拔。
有许霜这个人形种草机，周晏晏躺在坑底每天都吃到撑。顺带还被许霜带进了耽改剧的坑。
这段时间周晏晏就像上瘾了一样，每天忙完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手机看小说追剧。甚至为了多点时间满足自己这点业余爱好，周末早上六七点就爬起来看。
这劲头大得连自己都顾不上了，身边的人就更不用说了。
裴钺感觉已经好久没有跟周晏晏说过话了，她的活动范围只有卧室跟楼下的影音室。
到家又没有看见人，裴钺先上楼换衣服，顺道敲了敲卧室的门。
没人应。
换完衣服，裴钺下楼去影音室。刚推开门，听到人抱着抱枕激动的声音。
裴钺抬头，屏幕上一个对视镜头慢放。
裴钺：“…………”
想不明白这有什么好激动的。
抱着一定要建立新的共同话题的目标，裴钺走过去坐到周晏晏身边。
忙着看剧的人只飞快扫了他一眼：“你回来啦？”话还没说完视线便回到屏幕上。
只分到一秒注意力的裴钺：“…………”
培养共同话题的事迫在眉睫。
裴钺坐在旁边，安静地跟着一起看，看着看着察觉到不对劲。
一集结束，周晏晏才抽回空跟裴钺说话。
“怎么样？好看吗？”兴冲冲的。
裴钺表情冷静，看不出喜欢也看不出讨厌，默了片刻，一本正经地反问她：“你很喜欢？”
在周晏晏肯定回答之后，又追问：“为什么？”
他这一板一眼像做观众调研的样子，一下把周晏晏问住了。
周晏晏想了想：“大概是因为CP很好磕吧。”
“CP？”
“Coupling。”周晏晏解释。
“可这剧里的两个主角不是都是男人吗？”
裴钺真诚发问。听到这话，周晏晏却突然眼睛发亮，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像是找到知己的激动。
“你也看出来他们是一对了是吗？我就知道，我磕的CP是真的！”
裴钺：“…………”
“你喜欢同志题材的剧？”
“这是耽改，就是耽美小说改编的电视剧，跟同志题材不太一样。”周晏晏搬出许霜之前跟她说过的话。
说完，对裴钺的讶异觉得好奇：“为什么会这么惊讶？”
“因为这里面主角不都是男的吗？我以为你会喜欢主角是女性的电视剧。”
“我不挑，只要好看我都看。不过现在女性是主角小说跟电视剧好看的比较少。”
周晏晏说的跟裴钺的认识有偏差。
“现在不是有很多偶像剧？”
“虽然但是，现在有些偶像剧拍的太旧了，已经过时了。”
“比如？”裴钺追问。
“比如，总是很刻意让女主角被男主角救，显得女主角有点一无是处，之类的。再加上无处不在的慢镜头，觉得有点腻。”
“就像骑马突然马受惊，从马背上摔下来，结果被接住，对视慢镜头？”
这描述太精准，周晏晏忍不住想要用力点头的时候，却看到裴钺抬手指了指屏幕。
她扭头看过去，刚好看到他刚刚描述的情节在片头曲里闪过。
周晏晏：“…………”Χiυmъ.cοΜ
“还是说有其他原因？”裴钺问。
被裴钺指出来之前，周晏晏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个问题。甚至，很不好意思地说，当时剧里演到这个情节的时候，她还觉得有点上头。
“嗯……这种情节在言情剧里跟耽美剧里给我的感觉好像很不一样。”
“为什么不一样？”片头曲都唱完了，但是她的注意力并没有在上面，裴钺继续问。
周晏晏没有仔细想过：“就是……”
突然灵光一现，找到了答案：“老板，你听过男性凝视这个词吗？”
“怎么说？”
被这么一问，周晏晏脑子里条件反射蹦出一个画面。
“举个例子……那天那个‘学习资料‘’。”
她重音咬的位置特别，裴钺一秒会意，视线不由别开视线片刻，含混嗯了声。
“之前……有个女生朋友跟我说，不要好奇更不要去看，我一直不太懂。直到那天看到之后，我终于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说了。那个镜头基本怼着女主角在拍，无限放大女主角的反应，虽然是有在很积极地给反应，但是，不知道……其他人看是什么感觉，我看的时候唯一的感觉就是太、痛、苦、了。”
回想起那个画面，周晏晏就生理不适。
“就……感觉她不是被当做一个人对待，而是一个玩具。”
“所以，简单粗暴概括，凝视就是把他人当做一种利己的、娱己的存在。而女性是长时间被存在于这种存在的。没有人格，没有思想，没有能力。所以那种把女主拍得一无是处，处处要让男主拯救的作品，就不是那么让人喜欢。”
“但是！”语调陡然轻快起来，“如果把角色换成男的就完全没有这个困扰了。就与我无关。你懂我的意思吧？”
裴钺听完拧眉沉思了一会儿：“我大概明白你在说什么了，但是我的看法跟你不太一样。”
“那你怎么看？”听他这么说，周晏晏的好奇心瞬间被勾起来。
“我先用我的理解复述一下你的话，看看是不是这个意思。”
“嗯，你说。”周晏晏侧过身，面对着裴钺坐着。
“你的意思是，女性对于被凝视的感觉并不愉快，所以自然排斥会让自己想起这种不愉快感觉的东西。而如果没有女性的出现，就消除了会想起这种不愉快的几率，会让人在一定程度上觉得安心。”
“BINGO！”周晏晏给这理解能力比了个大拇指。
“那我的看法跟你不一样。”
“你说。”
“首先，我觉得你说的这种想法无可厚非。但是忽略了一个问题。凝视有主客体，男性的凝视，主体是男性，客体是女性。而这样的两个男性的剧，主体是女性吗？”
“看的人是女性啊，耽改剧的目标观众就是女性。”周晏晏不假思索。
“可是最重要的角色都是男的，那就是说在最核心的故事里根本没有女人的位置。”
“当然有啊，观众是女的啊。受众是会影响创作的。就像我刚刚跟你说的，耽美小说跟电视剧之所以不能等同于同志文学，就是因为这里面饱含女性的视角跟憧憬。”
裴钺不解：“为什么要让男性来表现女性的视角跟憧憬？”
“因为不想再被凝视了啊。作为观众的话可以避免这种状况，而这些电视剧又是为了迎合主要观众创作的，所以也可以看得很开心。这应该是一种完美状态吧。”
“难道不会担心有一天这种迎合会消失吗？”
“……不至于所有人都跟钱过不去吧？”
“如果有一天不迎合才能赚钱呢？”
周晏晏一怔。
她没有想过这个可能，或者是本能抗拒这个可能。
“盈利模式简单来说就是一种规则，当规则变化，钱就会变化。”裴钺语调平静地打碎她的希望。
“当观众的确是相对安全的，观众天然拥有更高的视角，不会让自己跟角色一样深陷其中，无法自拔。但是没有人会觉得观众是一出戏的主角。观众也的确不是主角。”
“人们会记得角色、演员，甚至一个道具。但是没有人会记得观众。因为只有台上的人才被看见，被聆听，被感同身受。”
“而置身事外与被置身事外，字面意义截然相反的两个词，现实中或许不过一线之隔。”
“如果一本书里连‘玫瑰花’这三个字都没有，象征真爱用的是百合，怎么会说这本书的主题是玫瑰花？”
他的语调很平静，没有任何过激的言辞，甚至没有一个过分的字眼。周晏晏却觉得比被人当众扇了耳光还要难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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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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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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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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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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