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周晏晏第一次见到郁修真人，跟想象中的样子很不一样。看他的设计作品，周晏晏一直觉得应该是挺古怪多变的人，完全没想到现实生活中他看起来更像是饱读诗书的教授一类的人物。
穿着没有任何装饰的白衬衣，坐在深色的桌子后面，让人想起古画中插在古朴陶罐里的玉兰花。
亲眼见到自己最欣赏的设计师，周晏晏按捺住自己有些激动的心情，走过去，没有出错了完成会面开始的一连串流程，两个人开始聊正事。
这种场合周晏晏经历得并不多，甚至可以说很少。尤其对方还是郁修。郁修有多难请，关注他这么久周晏晏也多少有所耳闻。连齐锐都找不到足够多信息为今天这场会谈做出万全准备。
周晏晏不敢自作主张，都是按照跟齐锐排练过的那样进行。聊到郁修的设计作品，基本都集中那几个市场反馈最好的系列上面。
虽然周晏晏最喜欢的那个系列并不在这其中，但是毕竟她是从做产品的人的角度，而作为裴钺的话肯定是要从整个公司发展的角度去考虑的。
刚开始聊得还不错，聊着聊着周晏晏隐隐觉得对方好像开始没兴趣了，心里不免有些着急，正想解决办法的时候，坐在对面的人突然问了一句——
“裴总你最喜欢的哪一个设计？”
这个问题预演过，然而在话脱口而出的前一秒，周晏晏生生把准备好的答案咽了回去。
跟郁修视线对上的刹那，周晏晏心里突然有种很强烈的直觉，这句话很可能就是今天谈话的最后一句话。
如果她的回答不符合他心里的答案的话。
市场反馈最好的那几个系列刚刚她都提过，要是他想聊，刚刚应该就会接话了。那就是说正确答案有很大几率不在这几个之中，但是排除这几个之后，选择范围反而更大了。
人还在等着她的答案，周晏晏端起咖啡慢悠悠喝了口。忍不住想，要是裴钺在这儿，面对这样的情况他会怎么回答。但是他工作状态她见得并不多，根本想不出来。
最后决定死马当活马医，一个会根据产品本身做评价的老板还是有余地找补回来的。
周晏晏放下咖啡杯，丝毫看不出来慌张跟心虚，说：“我个人最喜欢‘春夜’系列。”
郁修做的过系列，“繁花”是公认的最成功的一个，卖得最好。“繁花”主打的那双鞋曾经一度炒上五位数，直到现在“繁花”还有一批很忠实的消费者。
而“春夜”就是另一番光景了，这个系列的设计里暖色系多一点，没有之前的那么张扬华丽，市场遇冷，那个春天结束之后就下市了。
注意到对方听到这个答案愣了一下，周晏晏心口一紧，不过又赶紧安慰自己。
管他什么反应，有反应总比没反应好。
郁修默了会儿，眼睛跟着嘴角微弯，笑了笑：“这个系列很多人都不知道。”
人没走，还接话了，周晏晏心口的大石头松了一分，说：“可能因为上市的时间比较短，只有一个春天。”
郁修看过来：“我能问一下理由吗？”
周晏晏悄悄吸了口气，垂眸，回想第一次自己在橱窗里看到“春夜”系列的场景。
那天晚上她加班到凌晨，回家路上经过商场，发现橱窗里还亮着灯。当时街上都没人了，商场也已经关门，路灯昏昏沉沉的亮着，橱窗里的光明亮又柔和。整个“春夜”系列静静成列在橱窗里。
整个系列给人的感觉跟之前跟“春”有关的系列不太一样，不再是给人春天阳光明媚、繁花似锦的感觉。深色系的巧妙运用，很自然的让人想起春天的傍晚。
深橘红色调，像傍晚的晚霞，又像新出的月亮，像树上一颗星，或者广场边的路灯。没有繁花似锦，却有万家灯火。风带着人们的笑声吹拂而来。
当时感觉心像是被一双温柔的手轻轻推了一下。
回忆起当时的感受，周晏晏不自觉露出笑意，回答：“因为第一次看到的时候很想买下来送给朋友。”
郁修看着对面人的目光转深。
*
郁修拿起放在桌面上微微震动的手机：“你在我身上是装了监控？”
手机那头传来一个女声，笑着说：“谈得怎么样？”
郁修偏头看了眼落地窗外，刚坐进车后座的人：“让人有点好奇。”
“听明白了。什么时候去上班？这天天看着你优哉游哉，我都要眼红了。”
郁修没答，反问：“你不是一直对CR评价不高，所以是因为什么后面突然改变主意，建议我可以见一面？”
方含看着大厦外面的车水马龙，转身倚在栏杆上：“说出来你可能不信。”
“先说说看。”
“因为一个童话故事。”
“童话故事？什么样的童话故事就让你把我给卖了？”
“自然是很精彩的童话故事。”方含卖了个关子，“那咱们郁大设计师又是为什么？”
餐厅外面的车已经开走，郁修并没有遮掩：“因为这是唯一一个看出‘春夜’是礼物的人。”
听到这句话，方含就知道郁修去CR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那就坐等咱们郁大设计师的新作品了。”
“话别说太满。你也知道我跟眼里只有钱的人八字不合。”
方含笑笑：“那你定好时间通知一声，我到时候给你接风。”
*
回到酒店，齐锐就给裴钺打视频汇报进展。
听到说事情已经办好，裴钺差点怀疑是自己幻听。这个速度比他预想的还要顺利。
“你们怎么聊的？”裴钺问。
周晏晏一五一十交代。
“什么系列？”裴钺在准备的资料里没有找到名字是这个发音的系列。
“‘春夜’，春天的夜晚。”周晏晏解释，“这个系列只上了一个春天，所以知道的人比较少。”
裴钺追问：“然后呢？”
“然后就直接开始聊薪资待遇，还有工作内容了。这些都是按照资料说的。”说起这个过程，周晏晏也是有点懵，也不知道原本觉得都快聊不下去的谈话怎么突然就峰回路转，柳暗花明了。
不过大概还是猜到可能是跟“春夜”有点关系。
“……那是明天回程？”裴钺沉默了会儿问。
周晏晏对行程安排不是很清楚，于是把手机递给齐锐。自己琢磨着要是明天才回去，中间这段时间要不要找个地方逛逛。
*
结束视频通话，裴钺从会议室出去。去洗手间，刚进隔间，就听到一串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脚步声从外面进来。
很快，裴钺就猜到是哪个部门的人了。
“培训生的简历你都整理好了吗？”
“男装那边要，敢不准备好吗？”后半句压低了声音，又说：“昨天晚上熬到凌晨三点，你看看我这黑眼圈，化妆品都要盖不住了。”
“怎么忙到这么晚？”
“今年男装要招女生，身高体重相貌全都有要求。好多资料要现补，补完筛选又要整理。”
“身高体重，这选人还是选妃……”声音戛然而止，片刻之后重新响起，“哎，果然这有能力的人待遇就是不一样。咱们加油干吧。”
脚步声彻底消失之后，裴钺才从洗手间隔间出来，看向出口的方向。
培训生？为什么女装一点消息都没有？
*
回到部门，裴钺直接打电话去人资。女装现在人这么少，想干什么都很困难，各种资历的都需要。琇書蛧
对方的回复是要提交流程。裴钺把提流程的事交给王倩。王倩作为主管，本身就有辅助周晏晏工作的职责，所以他一直不认同周晏晏连提流程这种事都要亲力亲为的做法。
裴钺习惯自己布置工作，下面的人最多回一句“好的”，而王倩在听到他的话之后，却理直气壮地说：“你自己的事自己做啊，干嘛指使我？”
正在打开公司的社会招聘界面的裴钺动作顿住，抬头看过去。
“我手里的事情一大堆，都忙不过来，哪有时间还帮你做事？”王倩一脸无辜。
有人从办公室外面进来，是男装那边的一个专员。
“倩姐，建哥请喝下午茶，让我过来叫你。”
听到这话，坐在办公室另一侧的乔安小声嘀咕：“恶臭，喝咖啡还要找个陪喝的。”
娜娜笑笑：“他们开心就行。”
王倩的确很开心，开心起身，连声招呼都没有跟裴钺打就径直往外走。
“啪！”电脑合上的声音。
裴钺出声：“她去不了。”
门口的两个人闻声回头。王倩面有不虞，扯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地说：“周经理，这么大火气，大姨妈来了？”
从她嘴里听到这句话，裴钺拧眉回头。
视线对上，向来不憷周晏晏的王倩心里莫名打了个突，撑着面子说：“……不能因为我不帮你做事，你就朝人乱发脾气吧。这里是公司，是要讲道理的，又不是什么下九流的地方，谁脾气大谁说话。”
“讲道理？”裴钺说。
“你的直属上级是我。协助上级工作应该是写在你每个月的绩效考核表里的。”
“你说你工作很多忙不过来，那好，十分钟之后，工作汇报。情况属实，一切好说。如若不然，今天下班之前我要看到你的辞职信。”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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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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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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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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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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