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大家还有些不信,比起苏岑,苏执的一贯行事,的确是更像谋反的人,且时疫之事,鲁王妃都病重了,难道还能有假?
不过又过了几日,苏景佑在城楼上露了面,而那些先前传着被苏执扣留的大臣,也各自回府说了宫里的事,事情传开,大家便反应过来了,个个都骂苏岑罪该万死。
看着宫里派人包围了鲁王府,大理寺卿还亲去问话,关于时疫的事,便也不攻自破了。
哪个大官会冒着生命危险,上赶着去找一个感染了时疫的人问话呢?
总之皇城里头是渐渐平静了下来,只是摄政王府却是整日闭门不开,据说是摄政王妃受了惊扰,吓病了。
王府里头的人也不知究竟是怎么回事,总之那天晚上,王爷抱着王妃忽然就回来了,身后还跟着赵拓赵太医。
沈落原本身子就受不得寒,这次又在那冰窖里头冻了那么久,连身子都僵硬了,她以为自己是必死无疑的。
后来身子好像有了一点知觉,似是有个人抱着她,那人抱得很紧很紧,勒得她都有些疼了,可是她心里却觉得莫名安稳。
还是很冷,她本能地便叫了顾临晏的名字。
“按你说的服了药,这都两天一夜了,她怎么还是一点醒的迹象都没有?”
朦胧中沈落听见一个声音焦急万分。
“你急也没用,她在那冰窖里头被困得太久了,若是换了旁人早就冻死了,她若不是内力深厚,现在也没救了。”
“你既说有救,她什么时候才能醒?”
“我都说了你急也没用。”另一人有些不耐:“便是我仁心妙手能起死回生,那也要她有求生的念头才行,她现在之所以一直不醒,是因为她自己想活下去的念头根本不强烈。”
“你放屁!”苏执难得说了粗话:“她明明求…求我救她……”
不等赵拓说话,苏执又道:“若是找来一个她很在乎的人,会不会对她有所帮助……”
赵拓看着苏执有些异样的神情:“……那是自然。”
“好……”苏执转身便出去了。
只过了不到一个时辰,天色便黑了下来。
苏执站在朝露殿外头的院子里,微微仰着头看天上浑圆的月亮。
他一双风流的桃花眼本是看着多情,可覆上一层那清辉月色后,竟显得疏离又寂寥。
他的眸子淡淡的,分明没有悲伤,看着却叫人觉得不快乐。
“王爷…”身后的奚竹不知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出现了:“您吩咐我查的人…是王妃的师弟,只不知他是不是在皇城里头,总之叫‘顾临晏’这个名字的人是没有。”
苏执仍看着月亮:“兴许他用的假名字,再查查,把皇城里头跟王妃有过往来的人全查一遍,若是查到了直接将人带过来便是。”
“……是。”奚竹还没退下。
“还有事吗?”
“堇王说…说他受了惊吓,这几日宫里头也还乱着,他想…想来摄政王府住几天。”
苏执没应声,苏婴打的什么主意他自是知道,左不过是不想读书,想借着这回的事躲几天懒罢了。
“王爷?”久未听见苏执说话,奚竹出言提醒。
“让他先老实待在宫里吧,等王妃醒了,中秋便叫他出来到王府住两日。”
可王妃还能醒吗?
奚竹心里这么想,嘴上却不敢说:“是。”
他应了声便下去了,院子里头又只剩下苏执一人。
从冰窖救她出来的时候,她还叫着那个顾临晏的名字……
顾临晏……这个人对她来说很重要吧?
在那天听到这个名字之前,他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娶了她,天长日久,他的心意总会被她看见,总能将她感动。
他一直是这么以为的。他无比的自信,哪怕十年前那次救命之恩于她,兴许不过只是顺路的援手,哪怕她早就不记得他了,可他还是自信,自信一定能让她爱上自己。
她看起来那么冷漠又绝情,哪里像是心里有人的样子?那个顾临晏,是怎么跑到她心里去的?
呵呵……苏执自嘲地笑起来。
他并不多么心痛,他甚至从未得到,所以又有什么资格心痛呢?
只是五脏六腑,像被一根线扯着,那线隔一会儿便猛然动一下,他便觉内里翻江倒海,肝肠寸断。
明明他娶了她,明明两个人在一起一日三餐,斗嘴嬉闹,那么平静又那么美好,明明他都看到了,看到了未来十年,二十年,只要他们一直这么走下去,那就一定会白头偕老,恩爱绵长。琇書網
明明就该如此,可是她心里怎么忽然就有了一个名字?还是在他不能出现的那十年里,早在她嫁给他之前,那个名字就已经住在她心里头了?
嫁给他的时候,他抱她吻她的时候,她是不是只觉得恶心?她所有明媚的,俏皮的,狡黠的笑,是不是都是她演出来的?
她为了南戎为了十一公主,牺牲自己嫁给了一个压根不爱的人,而这个男人还每天自以为是地撩拨她,她明明反感厌恶,脸上却要装作羞怯嗔怒。
可笑他吻她的时候,她猝然加剧的心跳,竟也只是伪装?
他还以为她动心了……
苏执抬手落在胸口,俊逸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只是斜飞入鬓的长眉微微蹙起,他觉得疼。
如今已是七月十八,离中秋佳节越来越近,就连天上的月亮,也十分应景地圆了起来,可那团圆的月亮洒落在苏执身上的月光,却似是片片碎裂了。
“王爷…”身后传来芙兰的声音,有些哑。
“何事?”苏执将胸前的手放下。
“我想…我想照顾王妃……”
“本王自会亲自照顾。”他语调强硬。
身后的人停了一会儿,终究是又退下了。
待芙兰退下之后,苏执闷闷吐了一口气,似是要吐尽心中的不甘和痛苦,稍后他神色恢复如常,径直走进了朝露殿里头。
床榻上的人一动不动,似只是睡着了一般,她的身子如今仍是纤瘦的,比起十年前她长大了些,眉眼也更加淡漠。
“你不是问我十年前的事吗?我讲跟你听好不好?”
榻边的苏执拉起沈落发凉的手捂在自己双手之间,他爱怜地看着她,讲起了苏钰,讲起了赵拓,也讲起了凤昔涧边,山邳道上,那个镀着金光,宛如神邸的小姑娘。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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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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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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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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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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