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隔行如隔山,三大簪缨世家都是一刀一枪从沙场上拼杀出来的,他们之间的关系自然比其余几家更为亲厚,从前当红时沈氏与褚氏不大对付,到了如今都被削了兵权,许是同病相怜,反而生出了惺惺相惜之感。
宮宴上的位置向来只分男女,分府邸,文臣和武臣是没有分开坐的规矩的,即便上殷重文轻武,皇室却也不会将这样的偏见抬到明面上来。但规矩是规矩,文武到底是各有各的圈子,是以不约而同地便分了座次。
沈夫人是莱阳伯的正妻,和朱夫人皆是世家内眷,又都是武将妻房,便也一直坐在一处。
沈夫人的话说着说着引到了摄政王府,也只有朱夫人接了话,旁人虽不敢置喙,但总归都是竖着耳朵听着。
一来一去,听着朱夫人为摄政王妃说了那少女两句,平阳伯之妻蒋夫人便打抱不平起来:“朱夫人何必对自己的女儿这么严苛?她年纪小,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
方才被朱夫人说了一嘴的正是朱雪霖的亲生女儿,名为秦斐,此时听见蒋夫人为自己说话,她抬起头朝着蒋夫人看去,微微顿首一笑,算是聊表谢意。
“哪里就这么金贵说不得?”朱夫人没好气地朝秦斐看了一眼,正看见她抬头朝着蒋夫人笑。
秦斐察觉到母亲看过来,立马又低下头去,也不敢说话,便听见朱夫人又道:“说什么年纪小,看看这宴上各家的女儿,还不是一样的年纪,竟都比她稳重多了。”
朱夫人自然不会真觉得别人家的女儿都比自己的女儿好,也不过是自谦之词,说来给大家面子的,旁侧坐着的人一听这话,也知道朱夫人说的是场面上的话,便干脆趁着机会讨好一把,顺势接话道:“什么稳重不稳重的,这般大的女孩子,就是要有股子率真才招人喜欢的。”
说话的夫人说着,瞟了一眼上座头位的襄安侯内眷,又道:“我看褚夫人身边的那位小姐,虽也是容貌出众,但为人就太过稳重,看起来郁郁不乐的模样,哪里有朱夫人您的女儿这般可人?”
这话一捧一踩,捧的是朱夫人的女儿,踩的是褚夫人的女儿,如此这般,即便讨好了一个,却也得罪了另一个,且得罪的还是伯府之上的侯府,但在场的众人听了这话,却都是淡淡的神色,并无诧异。
实则是久在皇城的夫人们都知道,褚夫人只有两个儿子,没有亲生的女儿,自然,这被踩的褚小姐虽是侯府小姐,却不是什么嫡小姐,而是妾室所生的庶女。
褚夫人为人淡漠,与妾室素不往来,对自己的两个儿子尚且是不大热络,又更何况是这个妾室所出的庶女呢?今日能屈尊把人带到晚宴上来,已经算是莫大的亲厚了。
“郑夫人谬赞了。”朱雪霖微微一笑,面上虽是没什么格外的喜色,但眸中却还是一闪而过了一丝得意。
诚然知道对方是在恭维,但赞美之言谁不爱听?是真是假心中知道即可,受用片刻倒也无妨。
郑夫人是户部尚书郑宏伯的妻室,她的位子在一座,正与上座挨着,便一直与伯府的三位夫人说着话,此时她起了这样一个头,后头礼部兵部两位尚书家的何夫人和吕夫人,便也找到了话头跟着说了起来,左不过是讨论各家的子女,偶尔也说说京中的秘事隐闻。
如此倒是热闹了一阵,只苦了坐在一座主位的吏部尚书田建弼的几个女儿。
她们夹在上座夫人和一座夫人们之间,从听着郑夫人说秦斐活泼可人,便一直是举着杯盏赔笑,也接不上话。
上殷臣子们的座次依据身份的尊卑,依此为上座,一座,二座,三座和末座,每个座后设有尾座,便是小姐们坐的位置。位次又分主位,头位,上位,譬如一座的主位,原应是六部尚书之首——吏部尚书夫人的位子,但田建弼的夫人已经过世,这位子又不能空,便只能让田建弼的女儿坐在这里。
田夫人只有田文滨一个嫡子,没有女儿,是以坐在一座主位的便是庶女田蓉。
她是三房所生,在家中排行第二,是田府女儿们中年岁最长的,便是不够格,也只能撑着场子坐着。不过田蓉听着夫人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话,视她们如同空气一般,终究脸色也不大好看,只勉强笑着。
“要说这京中,咱们的儿子女儿虽不是出类拔萃,但也都是正经孩子,不像有的人,养出来的儿子成日混在秦楼楚馆,今儿调戏了这个,明儿轻薄了那个,当真是没一天消停的……”
说话的是兵部尚书府的吕夫人,她一边说着,还一边不加遮掩地打量着坐在一座主位上的田蓉,显然便是在说田文滨。至于为何将话头引过去,大抵是因为一个庶女占着主位,怎么看也是看不顺眼的。
田文滨的名声自是差得出奇,但无奈田建弼甚为疼爱这个嫡子,为着这个不争气的儿子不准他再续弦,他便也一直真的没有再娶平妻,而田文滨呢?不准老子续弦,自己却是成日在外头拈花惹草,胡作非为。
虽是田文滨惹出来的烂账,一笔笔却是尽数记在了田府所有人的头上,田蓉她们几个在府中本就不甚得田建弼的疼爱,到了这里,却还要为了田文滨这个登徒子的所作所为受人家奚落,可真是叫人愤恨。
田蓉按捺下心中对田文滨的恨意,手中攥紧了杯盏,面上只礼貌笑了笑,连忙低下头去,不敢再看众人的眼色。
好在朱夫人见田蓉这般模样,心下不忍,便打了个圆场:“想来也许是田公子年纪还小,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心性不定罢了,这才容易被外头的花花草草迷了眼睛,兴许过几年便好了。”
说着,见田蓉抬头看向自己满目感激,朱夫人慈爱笑了笑,干脆将话题岔向了别处:“说起来,今日的晚宴也快到时候了,这摄政王府是真不准备来人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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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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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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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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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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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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