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己也无比清楚,夏秦从未贪恋过她的美色。她那一张美艳如芙蓉,柔情似秋水的脸,在他眼中什么也不是。
他们本无任何交集,活在彼此的世界里,互不侵犯。直到她安排了一场针对他的暗杀计划,他们的命运便诡异地交缠在了一起。
钱漫欣曾自以为是地认为,只要自己愿意对夏秦投怀送抱,他就一定愿意倾尽全力替她复仇。
她所预期的事情的确发生了,夏秦愿意帮助她。然而事情的根由,又和她想的完全不一样。
他并不贪图她的任何东西,哪怕她主动凑到他面前,他也不屑一顾。
所以他们为什么能走到一起?他为什么愿意帮助她?
钱漫欣起初并不知道答案。但随着两人的接触次数变得频繁,她渐渐发现了他眼中的异样,那不是爱慕,更不是垂涎,而是微不可察的怜悯。
他仅仅是因为可怜她,才不计较她曾安排太阳组织的杀手去暗杀他,甚至大方到愿意称她为朋友,同她一起行动。
钱漫欣觉得可笑。在外人眼中,无法无天,宛如杀神的夏秦,居然是一个温柔到不可理喻的男人。
谁的恻隐心能泛滥到如此荒唐的地步?
然而夏秦的的确确是这样的人。
或许也正是因为他那从不表达在言语里的温柔,使得她真的爱上了他。
钱漫欣无比肯定。她爱他,绝非出于最初的敬仰情怀。她爱的不是她印象中那个卧薪尝胆、一鸣惊人的黑道少年夏秦,而是她眼前的,言出必行、杀伐果断,骨子里却又藏着不可言的温柔的男人夏秦。
可是爱与被爱,又是这世上最折磨人的东西。
当钱漫欣发现自己彻底因夏秦而沦陷之后,内心深处便不免涌出无限的悲伤。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都已遍体鳞伤的她,又有什么资格期待他的回顾?
她懂这个道理。虽然夏秦嘴上从未说过,但她知道,纵然这个世上没有肖浅裳,他也不会把目光放到她身上。
因为夏秦追求的是纯粹又干净的爱情,而她早已不那么干净了。
可是懂这些道理又能如何?
她的心还是会痛,还是会无声地祈祷,希望他能看到她。
钱漫欣使劲咬了咬舌头,用疼痛止住自己的思绪,尔后捏紧短刀,冷眼盯着钱霄汉,漠然嘲讽道:“夏秦没有被我迷倒,他那种男人,也不可能被任何人迷惑。他愿意接纳我、帮助我,甚至没有特别的原因,或许仅仅是因为他开心,心情好。这种事情,就算我告诉你,你也绝对不会理解。因为你天生就是一个无心的人。而你这种人,无论背叛谁或者被谁背叛都不足为奇。同样的,身陷囹圄之时,谁也不会指望你,你也指望不了谁。”
钱霄汉的额头轻轻挤紧,宛如电芒一般威严的目光锁在钱漫欣身上不断扫动,仿佛要洞穿她的全部心思。
钱漫欣手持短刀,安静站着,漫天的喊杀声与不断扬起的风声,将她的长发与衣角扯动得猎猎作响。
此时此刻,她仿佛战无不胜的巾帼将军,气势凛然,杀气重重。
钱霄汉却忽然笑出声来,饶有兴致地问道:“莫非你是在和我说爱?”
钱漫欣不说话。
钱霄汉淡淡说道:“漫欣啊,你在我们家活了这么多年,莫非还不懂,‘爱’这个字,本身就是天大的笑话。如果我相信爱的话,早在二十年前,就去见了阎王。人的本质就是自私,没有人不是为自己而活。而人一旦自私起来,身边的一切人或物,都将变成可利用的工具。或者说,人要活得久、活得漂亮,就必须把自私的本性展露到极致。”
钱漫欣道:“所以我才说,我和夏秦的事情,你永远不会理解。另外,我再补充一句,虽然你二十年前靠自私活了下来,但不代表自私可以让你活得长久。拖了二十年,时间的确是晚了一点,好在你今天终于可以去见阎罗王了。”
钱霄汉失笑道:“漫欣,我能问你,说这些话的自信在哪里吗?”
钱漫欣捏紧短刀,冷冷说道:“自信就在我的刀上。”
钱霄汉挑逗道:“我必须承认,你的学习能力非常强,比太阳组织里的许多成员都要强得多。哪怕把你放到太阳组织里,你的实力也是数一数二。但你还是太狂妄了。且不说你能否战胜耀斑,只说站在我身边的日冕,你有信心打败他并杀死我吗?”
钱漫欣蹙眉道:“所以你认为日冕就是你的最强盾牌?”
钱霄汉笑而不语。
钱漫欣问:“你活了半辈子,莫非到现在还这么天真?”
钱霄汉皱眉道:“什么意思?”
钱漫欣道:“看得见的刀,无论再怎么锋利,也无法绝对保证一刀锁喉。真正可怕的是看不见的刀,哪怕它已经钝了,锈迹斑斑,却依旧是最强的刀。因为它总能在目标毫无察觉之时,直指要害,瞬间索命。”
钱霄汉明显怔住,像是在思考钱漫欣的这段话的含义。而钱漫欣话落的瞬间,手臂微不可察地向上抬了一下。
这是一个非常隐晦的信号。
钱霄汉四周,接收到这个信号的杀手们,动如雷霆,飞掠着眨眼间便靠近钱霄汉。他们均使用自己最强的杀人手段,各种兵器划动寒光,向着钱霄汉的几处身体要害切割而过。
这个变故发生在电光火石的瞬间。一共五名杀手,每名杀手都是熬过了地狱般的折磨之后,浴火重生的顶级高手。
他们同时出手,且攻其不备,组成了绝杀之势。
毫不夸张的说,哪怕现在站在这里的是一名武术高手,也绝难脱险。遑论钱霄汉这种年过半百,且手无寸铁的枯槁老人。
然而事实是,钱霄汉的反应极其迅速。在五名杀手组成天罗地网的一瞬间,他一跃而起,同时在浮空状态下连续避开数次攻击,并徒手将其中两名杀手打得喷血倒飞。
剩下三名杀手见突袭失败,第一时间便飞速后退,来到钱漫欣身边。
钱漫欣的目中浮出一抹惊讶。她事先有料到,这一次突袭未必能够成功,因为一直站在钱霄汉身边那个又矮又丑的男人明显是一个深藏不露的高手。钱漫欣远远地看着他,便有一种诡异的压迫感。
可是那个男人并没有出手救钱霄汉,反倒是钱霄汉以自己的身手,化解了这一次绝杀突袭。
这一点便让钱漫欣很难理解。
但很快的,钱漫欣反应过来。既然钱霄汉能培养出太阳组织这么强大的杀手集团,那么他本身肯定不会是没有丝毫战斗力的普通人。
只不过钱霄汉隐藏得太深,迄今为止,还没人见过他出手,当然也就没人知道他的身手竟有如此强大。
钱漫欣的目光变得凝重。她意识到,这次绝杀失败,接下来便免不了一场生死未知的决战。
钱霄汉击退杀手们之后,第一时间并未发动反击,苍老的脸上同样满是惊讶。
他盯着钱漫欣,尤为不解地问道:“太阳组织是我一手创建起来的,虽然我曾授予你一定的控制权,但毫无疑问,这个组织只属于我一个人。我很想知道,你是怎么说服这些杀手来帮你的?”
钱漫欣淡淡说道:“你自己培养出来的杀手,最后却要出手杀你,这只能证明你的控制手腕还不够强硬。”
钱霄汉皱眉道:“我不认为‘梦幻’剧毒的控制力不够强大。如果你能说服他们,就证明你已经找到破解‘梦幻’剧毒的办法。”
弭城,丁县,边郊。那里曾有一个大型的化工厂,厂内主要经营炼油、冶金等项目。当然,那只是对外宣称而已。化工厂本身就是巨鼎门的产业,而厂内主要研究化学毒品。
钱霄汉曾对化工厂投入大量财富与精力,费时五年之久,总共研制出三种以苯基为基础的化学毒品。
其中两种化学毒品具备强烈的致幻作用,效果类似于海洛因。
钱霄汉也曾打算利用这种化学毒品丰富自己的市场经营模式。然而苯物质本就对人体具备强烈危害,而多重苯基构成的化学毒品,危害性更强,很容易导致吸食者死亡。
人死得太快,当然无法为苯基毒品制造可观的收益。
钱霄汉最终想尽办法,也无法克服化学毒品致死率高的难题,这个项目也最终宣告失败。
但还有一种化学毒品并不算完全失败,它就类似于电视里常出现的“蛊”。它唯一的作用就是让人痛不欲生,最终七窍流血,全身腐烂而死,不具备商业价值。
钱霄汉却找到了这种化学毒品的价值,便是利用它来控制整个太阳组织。
这类化学毒品有一个非常漂亮的名字——梦幻。
被“梦幻”控制的杀手,的的确确时刻畏惧着那宛如梦幻的折磨。
钱霄汉的控制手腕的确不可谓弱。只有他有办法帮杀手们压制“梦幻”剧毒,杀手们便绝对无法生出谋反的念头。
所以他的猜测不无道理,钱漫欣只有在得到破解“梦幻”的办法,才有可能说服杀手们倒戈。
然而他的猜测是错的,钱漫欣并不知道破解“梦幻”的办法,她也没对杀手们做任何隐瞒,但杀手们依旧选择了跟随她。
钱漫欣只向他们保证,只要自己还活着,就一定会提他们想办法。
这原本是轻飘飘的、不存在任何信服力的许诺,却依旧说服了好几名杀手。
杀手果真也是人,是人就有自己的思想,想要为自己而活,而非受人掣肘,身不由己,宛如行尸走肉一般浑浑噩噩地活着。
这一次,钱漫欣没做回复,她也不需要对钱霄汉做任何回复。因为钱霄汉这种自私自利、无情无义、而且心狠手辣到极致的男人,永远不会懂,身为人的感情。
钱漫欣凝视钱霄汉,手中短刀不断移动,刀口的每一个细微变化,便代表着她构想的每一招。
钱霄汉却依旧神色如常,似乎他依旧胜券在握,胸有成竹。
事实的确也是如此。纵然有几名杀手倒戈,但对钱霄汉而言,算不得什么损失。
双方的战斗能力依旧存在很大的差距。
毕竟钱霄汉本身已是身手卓越的高手,而他身边还有个深藏不露的矮子,以及实力并不比耀斑弱太多的日冕。
钱漫欣的大脑飞速运转,不断构想足以击败钱霄汉的招式。然而她见过钱霄汉的身手之后,无论怎么想,也再难想出万无一失的办法。
——无论是身手怎样了得的高手,脖子也是肉长的。只要刀口划过脖子,任他手段通天,同样是必死无疑。我打不过他们三个,但不代表我输了。在他下一次眨眼的时候,用刺击突袭,无论成与不成,都只有这一次机会!
钱漫欣思索着,手中的刀已不在变化角度。
她注视着钱霄汉,安静等待最好的时机。
然而这种安静对峙,看似平静,实则极度消耗心力。
钱漫欣的专注力渐渐出现松动,是精力即将消耗殆尽的征兆。
这是一个非常糟糕的信息。
强者相对,率先出现精力不继的一方,便已意味着接踵而至的失败与死亡。
钱漫欣终于承认,自己终究是低估了钱霄汉。她在等那个完美时机之时,一连好几分钟,他却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仿佛钱霄汉早已洞穿她的意图,就等她露出破绽的那一瞬间。
随着精力的渐渐涣散,钱漫欣心中泛起强烈的苦涩。她已知道这一战的结局,自己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便已彻底输了。
正当钱漫欣目中泛起颓然之色时,钱霄汉笑了。他手持折扇,跑动如风,分明是要抓住这一瞬的绝好时机,对钱漫欣出手。
钱漫欣咬紧牙,努力提起精神,准备做最后的奋力一搏。
却在这时,异变突起。
日冕忽然出现在一个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位子,正是钱霄汉进攻时的死角,抬手一刀,从侧面剜进钱霄汉的心口,刀进刀出,干净利索。
这个变化,不仅钱霄汉想不到,连钱漫欣也完全没有想到。
此时画面仿佛凝滞,所有人都安静不动。
直到钱霄汉的心口发出艰涩的声响,殷红的血宛如搅成一股洪流,滔滔喷涌。静默的时间终于动了。xǐυmь.℃òm
钱霄汉不可思议地盯着日冕,张口道:“你、你——”
他只说出一个“你”字,嘴里便已涌出鲜血,再难说出其他字眼。
日冕淡淡说道:“钱四小姐没说错,有的事情,你永远不会懂。无论你背叛谁或者谁背叛你,也都不是奇怪的事情。我是经过严酷训练,拥有绝对素质的杀手。这么多年以来,莫非你一直没发现,我从未听从过耀斑以外的任何人的指令。”
钱霄汉瞪大了眼,喷着血,却说不出话。
日冕道:“太阳组织的首领是耀斑,而不是你。”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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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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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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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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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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