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另一边,陈屹和沈渝在收到紧急集合之后,得到继续往洛林更深处挺进的命令,带队去了洛林北区。那里远离洛林中心,靠近山脚,地震发生时整个村落都成了废墟,几乎没有人逃出来。
救援队在那里搜救了一整天都没有找到生存者,抬出来的全都没了呼吸,有一户一家五口,最小的还在襁褓里,陈屹把孩子从废墟底下抱出来时,附近几个男儿汉全都红了眼。
沈渝骂了句脏话,别开了视线,整个队伍的气氛都很压抑,不知道有谁哽咽着说了句“如果我们能早点过来就好了”,当时没有人接话,大家全都沉默着,加快了救援的速度,一直到天黑才回。
等到了大本营,陈屹过去和领导汇报搜救结果,出来去附近随便冲了把凉水澡,湿着衣服回了帐篷。
他脱掉衣服,打着赤膊,腰间码着整齐的八块肌,沈渝从外面掀开帘子走进来,瞧见他胳膊上的伤,想着早上医生说的话,提醒道:“今晚上我带队值班,你去医疗中心换药顺便再挂个水吧,别人还没救出来先把自己搞垮了。”
陈屹套上短袖,捞起旁边的脏衣服丢进一旁的桶子里,抬头觑他:“能盼我点好吗?”
“靠,我这不是关心你吗?”沈渝把手里的外套往他那一丢,嘴里叨咕个不停:“我他妈就烦你这个劲。”
陈屹懒散笑着,眉眼间是散不尽的疲惫,他拿下外套丢进桶里,提起桶去外边水池洗衣服。
那会夜朗星空,阮眠和同事疾步匆匆的从水池前边走过,说话声却是温温柔柔的,像风一样飘过来。
“孟主任今天做了三场大手术,十几个小时没休,下了手术台人就晕了,现在估计还在中心那边躺着。”
“那怎么办,伤员还在手术室躺着等着救命呢。”
“这样吧,我还是先去找孟主任,你去联系一下其他医院胸外科的医生,看看有谁现在是没进手术室的。”
“好的。”
……
两人交谈的动静伴随着人影远去逐渐消失,陈屹重新开了水龙头,三两下洗完衣服,拧干拎去旁边空地搭在晾绳上。
忙完这些琐碎的事情,陈屹又去和队里的人开了会,快十一点才去医疗中心,给他换药的还是早上那个医生,姓宋,她帮着换完药顺便给他挂上了水。
宋扬灵看陈屹是军人,本想着给他行个方便,给他在处理大厅找张床躺会,陈屹拒绝了她的好意,自己拿着输液瓶去了外面的大厅。
她跟着跑出来,给他倒了杯热水放在一旁:“那你有什么需要的话,就叫我们。”
“好。”陈屹略一颔首,态度始终客客气气的:“麻烦了。”
宋扬灵一笑:“没事。”
陈屹要挂三瓶水,一瓶小的空瓶后换上了大瓶,他看着点滴的速度,估摸出大概时间,靠着椅背闭上了眼睛。
大概是作为军人的习性,在陌生亦或是这样的环境里,他并没有睡熟,依旧能听见四周的动静。
脚步声、说话声、偶尔的啜泣声,纷纷扰扰,人间百态。
快十一点半,阮眠和林嘉卉从外面回来,之前那场手术安排在军区那边的急救中心,她回来叫了孟甫平,但手术主刀是其他医院的医生,孟甫平是一助。之后,她和林嘉卉留在那边帮忙接诊了其他伤员,一直到现在才空下来。
“哎,累死了。”林嘉卉走过去接了杯凉水,一口气灌完:“我真的,我这趟回去我要绝对要和主任申请调一个星期的假,起码得在家里睡个三天三夜才行。”
阮眠轻笑,也是一身的疲惫:“那也得给你批才行啊。”
“……”林嘉卉长叹了声气,整个人转过来趴在桌上,视线顺势落在对面输液大厅,惊疑道:“诶。”
“怎么了?”阮眠偏过头来看她。
“那是你高中同学吧?”她下巴往前一抬。
阮眠头跟着又扭了九十度,看见坐在那输液的陈屹,靠着椅背,看样子像是睡着了。
她收回视线,指腹搭着杯子扣了两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林嘉卉直起身,撞了下她肩膀:“好歹也是同学,不过去关心一下是什么情况?”
“等会吧。”阮眠说:“人睡觉呢,我总不能把他叫醒吧。”
林嘉卉哼笑,一脸看透你了的表情:“德行。”
阮眠却不理她,放下纸杯:“我出去洗把脸。”
“行,去吧。”
阮眠走出去,迎面的风里全是灰尘和散不掉浅淡血腥味,她在门口站了会,去外边水龙头底下抄了捧凉水浇在脸上,这么一刺激,人也清醒了不少。
等再回到里面,她从陈屹面前走过,没隔几分钟,又回来,手里拿了床医用毛毯。
男人睡着的样子有些漫不经心,小习惯和高中时候几乎是如出一辙,两只手交叉着搭在腰腹间,长腿微敞。没了灰尘掩饰的脸庞清俊白皙,密长的睫毛微颤,呼吸低沉。
阮眠停在原地看了几秒,往前倾身正准备把毯子给他盖上,原先闭着眼睛的男人却突然睁开眼,抬手抓住她的手腕,拦住了她的动作。
阮眠吓了一跳,手一抖,毯子掉在他腿上。
视线清明的瞬间,陈屹眼神闪了下,松开手,声音有些哑:“抱歉,我以为是……”
“是什么?”他刚才用了点力,尽管松手很快,但阮眠皮肤软又白,还是留下了一圈淡红的指痕,她把手放进了白大褂的口袋里。Χiυmъ.cοΜ
陈屹顺着她的动作看过去,什么也没看见,抬头笑了下说:“没什么。”
阮眠也没在意,走过去看了眼他正在输液的吊瓶,是伤口发炎时用的消炎水,底下医生签字写的是宋扬灵的名字。
她抬手替他调节了下输液速度,交代了句:“夜里大厅凉,你把毯子盖着吧。”
陈屹“嗯”了声,把掉在腿上的毛毯往上提了提,搭到了腰间的位置,像是没话找话:“早上送过来的那几个伤员救回来了吗?”
“只救回来一个。”阮眠顺口接着这个话题问了句:“你们今天怎么样,有找到幸存者吗?”
陈屹抿唇摇了摇头:“没,北区那边是洛林的重灾区,现场情况很严重,估计……”
人在天灾面前总是显得渺小,阮眠这段时间已经见到太多生死,温声安慰道:“你们已经尽力了,尽人事,听天命,有些时候很多事情我们也无能为力。”
陈屹“嗯”了声。
阮眠又说:“好了,你休息吧,今晚我在这里值班,你有什么需要帮忙可以找我。”
“好。”陈屹看着她走远,等快要看不见时,看见她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从那个动作背影看过去,有点像是在揉手腕。
他想到自己刚才那个动作,动了动握过去的那只手,仰头阖眸沉思。
后半夜医疗中心又送进来几个的伤员,等到阮眠忙完出去时,陈屹人已经不在输液大厅,毛毯也叠好放在凳子上。
阮眠揉着肩膀走过去,给陈屹挂水的宋扬灵从旁边神出鬼没似地走了过来:“阮医生,能问你个事吗。”
“什么?”阮眠弯腰拿起毛毯,搭在胳膊上。
“你和陈屹以前是不是认识啊?”宋扬灵说:“我刚才从里面看你两在那说话,看着还挺熟的样子。”
宋扬灵是B市医科大附属医院的医生,这次是跟随医院那边来灾区支援的,人长得水灵,讲话也细声细气的,很温柔。
阮眠一时摸不准她是什么意思,但也没隐瞒自己和陈屹的关系:“我们以前是高中同学。”
“这么巧啊。”宋扬灵也没再多问,从口袋里摸出手机:“你微信多少啊,我加你个微信呗。”
阮眠给她报了自己的手机号码,又说:“我手机没带,等回头我拿到手机再同意你。”
“好,没事,那你先忙吧,我交班了。”她和阮眠挥挥手,转身往外走,很快就看不见了。
阮眠回头看了眼又收回视线,往里走的时候,突然想到陈屹刚才说的那句“我以为是……”。
她脑洞开了下。
难道他刚才以为是宋扬灵吗?不过很快阮眠又笑自己多想,是谁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一夜过去,又是大晴天。
陈屹一大早就醒了,去了趟军区的医疗组找人要了样东西。
他昨天夜里快两点才回到队里,大概是挂了水,人有些昏沉,找到休息的卡车车厢,坐了进去。
睡在旁边的沈渝嘀嘀咕咕给他甩过来一件干净外套。
他笑了声,拿过来搭在肚子上,双手交叠垫在脑后,闭上眼睛却没了困意,满脑子胡思乱想。
想到最近马不停歇地救援,想到早上醒来后要给大家下派的任务,也想到过去的很多人很多事情。
想到高中时期和他说句话都紧张的人现在也能坦然的站在面前安慰他,总归是变了。
九年的时间,到底还是改变了很多,不仅仅是他,别人也是。
……
这会儿,他从外面回来,沈渝已经在带一队二队的人集合,准备继续前往下一个救援点。
他抬手戴上帽子,帽檐底下下颌轮廓凌厉分明,声音低沉:“出发。”
“是!”
一行人浩浩荡荡小跑着向着更深更远处挺进,隔着不远的新医疗中心甚至还能听见那一阵阵脚步声。
阮眠又只睡了两三个小时,早上洗漱完回来,碰见其他医院的同事,叫了她一声:“阮医生,大厅就诊台有你的东西。”
她应了声:“好,谢谢。”
“客气。”
阮眠疑惑着这个地方这个时候还有谁给她送东西,下意识之下连脚步都快了许多。
东西就放在就诊台旁。
是一瓶云南白药喷雾,底下压着张字条,上面写了一句话,没有落款,但那字迹对于阮眠来说,几乎是刻在骨子里的熟悉。
——协和阮眠医生收。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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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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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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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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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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