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该死的生物钟,她直戳戳地躺了回去。
妈妈总说手机有辐射,所以尽可能将它放的远一点,但是半夜醒来的时候,要第一时间摸到手机才安心,万一妈妈身体不舒服找她,万一公司有事需要马上联系到她,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杞人忧天的毛病,压根没有得到改善。所以权衡再三,离自己脑袋一米以外又触手可及的位置,也只有脚后头了,她只能先保证脑袋不被辐射傻。
陈安安躺在床上瞪大了眼睛,以往还是可以再睡一会,但是今天,她从过去和现实的梦境中来回穿梭,以往的许多事像是潮水褪去后留在沙滩上的贝壳,在脑海里闪闪发光,照得瞌睡虫迅速逃跑。
啊,她使了使劲,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
马上到十二月了,气温虽不至于到零下,但是连绵不断的阴雨,让低温随着湿气钻进身体的每个角落,起床就变成了一件需要勇气的事情,陈安安掀开被子,先套上一层珊瑚绒睡衣,再披上一件长长的针织开衫,蹭的一声拉开窗帘,起得早会让人有优越感的,她伸个懒腰,打开通往阳台的落地窗,给一排小花浇浇水,长寿花一簇簇地开了,栀子花和茉莉花还没有动静。
那是因为不是人家的花期,陈音宁在视频里朝她吼,而陈安安就只是坐在阳台的藤椅上笑着看她。
这把藤椅是她咬了咬牙坚持买的。
陈安安住在一片老城区的旧房子里,虽然是老城区,但这曾是市中心,医疗教育生活条件等各种资源都算得上是顶端,更重要的是,这里往外走上两百米便是沿江路,每天晚上和周末,她都会在江边走走,看着宽阔的沿江路上健身锻炼的各个年纪的人,看着眼前宏伟的大桥,看着一盏盏明灯在夜晚时分挨个亮起来,串成一条有优美弧度的珍珠项链,幸福感便油然而生。
她曾觉得幸福感是争取来的,可是过了这么多年,越来越发现,幸福是争不来的。
陈安安和一个室友租了两室一厅的房子,不是很大,但却是精装修过的,房东也因此收了比较高的价格,只不过,这个阳台却是很旧的,很老气并且有了裂痕的瓷砖花样,生锈的铁栅栏,以及很难推拉的推拉门,但她还是执意花了大几百买了一把质量上乘的藤椅,和这个破败的阳台,十分不搭。
她轻轻地打开房间门,去洗手间,洗脸刷牙。然后从厨房柜子里拿出一袋面粉,切些细碎的葱花,打个鸡蛋,放点盐和五香粉,加水搅拌,熟练地倒进平底锅里,摊成鸡蛋饼,然后从电饭锅里舀出昨晚就预约好的小米粥,坐在餐桌上,安静地吃,不看手机更不看报纸。
时代在变化,以前的人一早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打开收音机听广播,蹲厕所的时候都得拿着报纸,恨不能将报花广告都看个清清楚楚,而现在有一大部分人,比如陈安安,则在拼命逃离各种信息,只要是周末,没有电话打过来,任凭手机群里几百条未读消息,订阅号消息那个碍事的红点显眼又醒目地放在那里,她通通都没有点开过。
哦对,和她同租的室友是个平面设计师,叫简洁,不光名字很简洁,人也是,陈安安都不再扎永恒的马尾辫了,但是她却一直扎着马尾,笑起来有两个可爱的酒窝,个子不高,但是永远都有正能量,无论前一天加班到多晚,又或者是哭的多么惨,只要睡一觉,第二天就像是重新活过来似的,她们是毕业时在一个租房群里认识的,就这么一起合租了三年,彼此之间客客气气的,陈安安的早餐会做她一份,对方下班晚也会给她带点夜宵,并没有熟到说知心话的地步,但是是很舒服的关系。
陈安安站起来,又从锅里盛出一些小米粥来,将锅里的煮鸡蛋拿出来,用冷水泡着,这样晾的比较快。大学时的陈安安,早餐要么不吃,要么就随便啃个面包喝瓶牛奶应付了事,再后来上了班,公司楼下就是麦当劳,她就也成了常客,各种各样的粥和帕尼尼轮番换着吃,直到有一回去北京出差,在酒店吃早餐时,喝着小米粥,就着几样简单的小菜,朴素至极,但是却像是有魔力一样,让她一大早就身心舒畅。
在那之后,陈安安开始试着早餐自己煮小米粥,虽然没有熟悉的味道,但就像,就像牵着妈妈的衣角一样,再微不足道的牵绊也让她感到温暖。
也许是那个梦做的太深,总是觉得醒不过来,陈安安将水煮蛋剥了皮,然后将鸡蛋扔进了垃圾桶里,捧着一堆鸡蛋皮才反应过来。但是梦到了什么呢?她自己也不知道,许多人的脸在梦境里不断闪现,像是被镇压住的关了许多妖精的深井,不断有各种光怪陆离的各色妖魔来回飘荡,像是要合力将这座深井掀翻。
这种感觉让陈安安觉得很可怕,她熟练地将右手搭在了左手手腕上,现在她已经能很容易就找得到自己的脉搏,一边数着跳了多少下,一边感受着节律,节律大概是整齐的,只不过跳的有些快。
她在阳台上深呼吸了几口,扭扭腰身,回到房间坐在了桌子前,熟练地往脸上抹着各种护肤品和化妆品。
现在的女孩子都化妆,不化妆的话会显得自己很怪异,而她生活的宗旨就是不引人注目,化妆也的确能让自己看着稍微有气色一点,只不过她的化妆水平就只停留在能把自己变白一点的阶段上,对她来说,倒是足够了。
她和一个老朋友约了十点见面,虽然现在准备有点早,但是起码可以好好化化妆,不至于把自己搞得像是刚抹过墙的粉刷匠。
手机响起温和的闹钟铃声,她摁掉,然后用微信给妈妈发了个信息,早啊,妈妈,一个伸懒腰的表情包。
过了五分钟左右,信息回了过来。
早,安安,还行,醒的不算晚。
陈安安扯着嘴角笑了笑,自从高中毕业,她就再也没睡过懒觉了,以前雷打不醒,现在有点声音就睡不着,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却硬是要在妈妈眼里还将自己塑造成一个周末睡到太阳晒屁股的人。
也许这样,在妈妈眼里比较正常一点。
记得吃早餐,牛奶鸡蛋一样都不能少知道吗?
起床活动活动。
你要是什么时候能去晨跑就好了,我就再也不用担心你的身体了。
妈妈的信息来的很频繁。
前段时间营养不良,陈安安像是偶像剧一样晕在工作岗位上,虽然她的意识只消失了一分钟,但还是把大家都吓坏了,手忙脚乱地将她送到了医院里。
“你当时的脸刷白,知道吗?”同事林西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对着打葡萄糖的陈安安绘声绘色地描述,她当时是多么英勇第一个跑上去抱着她脑袋的。
通过这件事,陈安安再次确信,电视剧里的生活并不是那么让人向往,晕倒,车祸,白血病,离开,重逢,再续前缘,这些桥段如果真的发生在她的现实生活中,可能感受就完全不一样了,譬如她在醒来的第一时间并不是多么有事业心地问,没有耽误工作吧?而是觉得委屈。浑身无力,眼前发黑都无法阻止她一个人默默地在病床上流眼泪。
当然,也有可能是她的心态不一样了,以前希望能轰轰烈烈活一生,喜欢一个人要有结果,爱到全世界都来祝福他们,工作也要完成地尽善尽美,好到能被老前辈点着名表扬,说这是千古难遇的奇才,而现在,就只希望安安稳稳的就好了。m.χIùmЬ.CǒM
陈安安对着化妆镜轻轻笑了,她原本乌黑的长发被剪到齐肩的长度,不长不短,发梢被修剪的还不错,一头黑发不显得厚重,反而非常有灵气,她自己是非常满意的,只不过脸还是圆的,就算她瘦的只剩八十斤,胳膊瘦的像是能随便被掰折一样,脸依旧肉嘟嘟的,所以哪怕现在成了小组组长,单独接手一个项目,还总是被客户当成是实习生。
“安姐,你心里可美了吧。”林西偷偷凑在她耳边讲话。
“滚。”她轻描淡写。
“别装了,女人一到二十五,就开始抗衰老了,你都二十六了,被说成二十岁,不得美死你啊,估计除了我别的女人可恨着你呢。”
“那你怎么不恨?”她合上笔记本,“提醒你一下,我周岁25。”
“我这种,就得被人往老了说才能显得履历丰富。”
林西跟陈安安同年来的这家广告公司,只不过当时她是实习生,而跳槽的陈安安已经有了一年的工作经验,职位自然是不同,这两年,团队散伙又重组,兜兜转转,只有她们两个人一直在彼此身边,所以陈安安也最信任她。
林西的大学是在加州读的,专业方向不对口,本不应留在这的,但是却硬是跟着陈安安待了两年。
“我是觉得你太傻了,要是没有我,估计你在这儿肯定被人欺负死。”
陈安安没搭理她这一茬,反正她没正形惯了。
“我在哪都能混得下去。”
“是啊,但是没我你可升不了这么快,你要是再积极点的话,都有可能成这家4a广告公司的王牌了。虽然你也是名校出来的吧,但是太傻,大学也不教人斗心眼,你看看你以前的上司,叫什么薇薇安的,明里一套暗里一套的,把你们组耍的团团转,一起熬通宵,两天之内赶出第二份方案来这事不就是她给鼓捣出来的吗?最后倒好,两个方案都被涮下来了,最后还把锅甩到你们身上,说你们擅作主张。你倒好,我就没见过一个上司教实习生的时候巴不得把自己家底抖搂出来的。”
陈安安吞了一口花甲粉,捂着嘴吐出来一个石子,不服气地辩白,“最后她还不是被开除了,领导又不傻,明明不会耍心机,硬是学电视剧的那些套路,东施效颦。我的心机才比所有人都深,这不就把你笼络到身边了吗?”
对方闻言果然楞了楞。“那,那我们就算是个平手了,讲真,如果你要上场打仗玩套路,一定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类型吧,对自己真下得去手,倘若我是个白眼狼,从中动动手脚,说两句好话给领导,你可就得out了。”
陈安安笑了笑,没出声。
她记得,有一个人也是这么说她的。关于他的最后一个信息,是在凌晨三点十五分的时候发来的,上面只有六个字。
陈安安,你够狠。
你才知道。陈安安收到信息后,心里异常的平静。
但是最近,竟然总是犹疑,她总觉得自己当初是不是做错了。她从没想着将林西留在身边,可是她硬是留下来了,陈安安在无数次关键时候,抚着胸口,暗暗庆幸,还好有她在。
那关于那个人呢?她是不是也错了。
在身边,这三个字到底意味着什么,陈安安再也没办法得知。
这实在不是一个多么友好的早晨,陈安安的手没轻没重,画眉的时候歪了一下,左边的眉毛上被抹了重重的一笔。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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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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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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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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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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