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都市小说>好久不见>第 106 章 开弓没有回头箭
  她已经安稳地睡了好多日,在巨大的悲痛之时这是唯一一片安宁的乐土,只有在睡梦里,一切才没有发生过,但是现在,陈安安迟钝的神经终于反应过来,开始将外界发生的一切转化成身体的应激反应,她的脑海里满是零碎的片段,仿佛大脑努力地在记忆库里搜索着什么,非要将某段不经常被想起来的时光呈现在她眼前,直到记起了之前的许多事,陈安安才知道,原来她的回忆没有消失,只是被遗忘了。杨易的呼吸声很浅,却是她唯一安心的来源。

  陈安安做了一个梦,想起来以前的一些事,发生在很小很小的时候。

  八岁时,爸爸妈妈从南方生活的小镇里赶来,说是那边一切都安置好了,可以将她接过去一家团圆。这没错,当初将她留在姥爷家本就是权宜之计,女儿就是要跟爸妈一起生活,去一个比村里要大的镇,上一个可以从三年级就学习英语的学校,更何况爸妈带着弟弟走的时候,她哭的要死要活像是被抛弃了一样,现在好不容易来接她了,自然就应该高高兴兴地一起走啊。

  村里的学校只有小学,上初中就要去市里读寄宿学校,况且市里的学校教学水平不高,她说不定考不上好的高中,像妈妈一样没考上大学,被迫回到乡下种地,最后再变成一个天天扛着锄头,脑袋上裹着脏兮兮的毛巾的农村妇女,连身上出的汗都有一股浓浓的庄稼味。

  彼时的陈安安不知道什么知识改变命运,不知什么叫做发挥主观能动性,更不知道时代在变化发展,务农将来只会成为一小部分人的工作,她只知道,她看到的身边的大人们是什么样的,自己以后就会变成什么样的人。

  在院子里的石榴树下抹了几天的眼泪之后,陈安安被姥爷牵着,递到了爸妈手里,“她啊,脾气不好……”姥爷宽厚地笑着。

  陈安安一度因为在姥爷心里留下的这个印象感到羞愤不已,但是过了许多年,她才听出其中老人为她的辩解之意,她啊,脾气不好,你们要多担待。

  他们需要坐好几个小时的公交车,倒几趟车才能到省城火车站,晚上十一点的火车,时间倒不赶,一路上,爸妈紧闭着眼睛,只有陈安安沉默地望着窗外的风景,怎么都不肯扭过头来,就连平时的晕车反应,也像是被强压了下去,一点头晕恶心的感觉都没有。

  沿途的风景并不好看,千篇一律的黄土,杨树,电线杆,还有高耸的烟囱,冒着颜色各异的烟,都不用闻,陈安安几乎都能想象出其中浓浓的化学品的废气味。

  “妈。”她坐在火车站附近的一个小餐馆的椅子上,将双手叠放在面前的桌子上,思虑再三,还是踌躇地开口,妈妈正恶心的难受,爸爸在旁边喝着一大碗小米粥,她鼓起勇气,像是上战场一样,虽然前途未卜,但是决心要把生命和这片大地牢牢绑在一起,她已经决定好了,“我想好了,我不走了。”

  她以为爸妈会露出疑问的表情,再问问她为什么,正打算接着说出自己的理由,但是没想到被白了一眼之后,再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复。

  “我说真的,我想好了,我就留在这里生活了,你们以后可以回来看我,我长大以后会经常去看你们的。”她郑重其事,像是做了一个重大决定一样紧张的手心发凉。妈妈终于抬头看了她一眼,只不过那眼神里只有一个含义——别给我添麻烦了。

  “快吃饭,一会凉了,别瞎说了。”

  “妈!我没有瞎说……”陈安安自认有非常充分的理由可以说服爸妈,但是到现在才发现问题根本不在这,她只是一个小孩子,犯错了不会因为这个身份少得到一些惩罚,但是却因为是个小孩子而不拥有和成年人探讨问题的平等权利,无论她说什么,都只是一个小孩子的一时兴起,甚至都不需要将她说的话过脑子。xiumb.com

  “今天晚上十一点的车,不用住宾馆了,直接去候车室里等着就行了。”爸爸放下碗,跟妈妈说着话,陈安安有点着急。

  “妈!”

  爸爸嘭的一声把筷子摔在桌子上,向她瞪着眼睛,“什么叫不走了,票都买了,我跟你妈都过来了,你说不走就不走了?”

  “行了,别吓着孩子了。”

  陈安安惊呆了,爸爸跟她说的话很少,更别说责怪她了,本来应该会哭的,但是她却忘记了。陈安安自认为做了一个伟大的决定,她的生命刚刚开始,往后还有几十年要过,那么长的未来她都不去考虑了,任凭身边的小伙伴一个个离开,长成更漂亮更洋气更有出息的大人,抱着要成为一个永远的乡下人的代价做了一个关乎自己的决定,在大人眼里,却还不如一张票,一次来回更重要。

  她张张嘴,第一次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陈安安可以大大方方地跟姥爷要钱,然后再嬉皮笑脸地说,等我长大了给你更多钱,可以因为得不到一个五毛钱的本子不高兴一晚上,可以大哭大闹,可以不在意因为自己耽误姥爷听天气预报,或者是误了一场他最喜欢的戏曲,但是现在,因为一张车票和爸妈路途花费的几天时间,她开始感到理亏。

  她被带着坐进了候车室,不断响起来的广播声让她感到恐慌,生怕下一次念到的即将发车的就是他们要乘坐的那一趟。她计算好了,从这坐两个小时的长途车才能回到市里,回到市里就好说了,随便找个街坊就能将她带到大姨家,找到大姨就能回家,所以现在的问题是她要怎么回市里,天马上就要黑了,陈安安坐在座位上,心急如焚。

  “妈,”她都快要哭出来,“我真的不想去了,我在这里待得特别熟,我就想留在姥爷身边。”

  她看见妈妈的侧脸有些动容,是啊,那可是妈妈的亲爸爸。

  “妈……”

  “行了,我不说你还没完了,就你一个人有孝心是不是?”妈妈的眼里蓄着泪水,但是话,却说的很难听,起码陈安安这么觉得。

  她几乎可以预见往后的日子,并不是那么好过了。其实陈安安一直都在思考,她那么喜欢去姥爷家,是因为真的喜欢,真的有家的那份归属感,还是因为每次都是在姥爷家过暑假才会喜欢那里,如果在那里生活有讨厌的人,有压的喘不过气来的课程,她又能不能如此义无反顾。

  终于,趁着爸爸去打热水的时候,陈安安孤身一人从妈妈身边跑走了。

  对不起妈妈,对不起,陈安安泪流满面。

  可是就算逃出来了,要怎么才能避开坏人,避免被爸爸妈妈抓回去,顺利地坐上回家的车呢?

  陈安安避开人群,越跑越快,心里是满满的罪恶感,与此同时,还有关于自由的第一次理解,跑着跑着,摔了一跤,还没感觉到疼便又立马站了起来,生怕耽误一秒就会被抓回去。她抹了抹脸上的泪水,让自己的视线更清楚一点,现在哭不是第一紧要的事情,她要跑。

  下一秒,就看见一个漂亮的小男孩,头发是精心地修剪过的,好看又时尚,皮肤白白的,站的格外挺拔,独自在煎饼果子的摊前垫着脚,一样是对食物的渴望,可是他怎么就表现地这么好看呢?就连普通的t恤短裤,都穿的非常不一样,跟她认识的那些指甲里有泥的小男孩根本就不是一个档次的,陈安安心里忽然就有了主意,他家里,一定很有钱吧。

  接下来她做的事的确是有些缺德,但是时间有限,已经不允许她的良心有过多的犹豫,对不起了,她闭上眼睛,跑过去啪地一声打掉了对方只咬了一口的煎饼果子。

  这么娇气的小孩,应该会哭吧。

  你快哭啊。陈安安有点着急。

  小男孩睁大了眼睛看着她,眼神亮晶晶的,不害怕也不难过,就只是惊讶和好奇。在村里豪横惯了的陈安安一下子没了主意,她有些无奈地舔舔嘴唇,那,那她可就放大招了。

  陈安安手忙脚乱地将手伸进对方的各个口袋,裤子上的前后两个兜,甚至t恤上装饰作用的小黑兜她都象征性地翻了翻,在小摊老板说,你这孩子怎么回事的时候?恶狠狠地瞪了过去。

  但是从头到尾,这个小男孩都极为顺从,任凭她摸来摸去的,将他翻来覆去地转身也没说一句话。

  对了,手表!表哥的手表可宝贝了,每次都放在枕头底下,不允许她碰,更别说摸了。陈安安摘下对方的手表,小男孩的神色终于慌张了一下,她记得他愣愣地问,“你,你要干什么?”

  “当然是,摔了它。”她高高举起来,重重地摔在地上,飞出的小零件甚至弹到了她的腿上。

  爸爸妈妈好像还没发现她不见了,但是对方的爸妈已经气势汹汹地走过来了,一切,都很顺利。

  陈安安天真地以为,对方一定会让自己赔钱,而让她赔钱的前提条件就是将她送回姥爷家里,或者起码打了个电话。

  陈安安在派出所看到跑过来的爸爸妈妈的时候,竟然觉得哪里有些可笑,她需要他们的时候,他们都不在,现在她仓皇逃离,终究也还是失败了。妈妈抓着她的手向警察和小男孩一家人道歉,还狠狠在她背上拍了一巴掌,陈安安大滴大滴的眼泪落下来。

  “等等,”绝望中闭上眼睛的陈安安忽然听到一个小男孩的声音,是刚刚那个一言不发的人,但他的声音格外清冽,不卑不亢,像是一个大人一样皱着眉头开口,“你们真的是她的爸爸妈妈吗?”他指着陈安安,“那怎么她一见到你们就哭个不停?”

  陈安安楞了楞,就在她以为小男孩也会挨上一巴掌的时候,没想到对方的父母竟然同时抬起头看着他们,像是忽然反应过来,重新审查他们的关系。

  “他们不是我的爸爸妈妈,他们不是我的爸爸妈妈。”陈安安率先一步反应过来,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就算跟村里的小伙伴打架打输了也从来不会做出如此掉价行为的陈安安,不顾形象地大哭起来,反正她都进派出所了,还要什么形象?她最喜欢的电视剧《李卫当官》里张卫健扮演的李卫,撒泼无赖装傻充愣的时候,也依旧很好看不是吗?

  爸爸有些恼了,伸出巴掌就要打她,却被警察和那个叔叔给拦住了,陈安安伺机往外跑,也被门口的一个警察堵回了屋里。

  陈安安不记得那句话是在哪部动画片里又或者是哪部电视剧里看来的,反正不是在课本里,她也并不是很明白什么意思,但是隐隐的却又明白,所谓“开弓没有回头箭”,意思是,迈出这一步,就真的真的再也回不去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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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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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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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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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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