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一帆点头,而陈安安回过头去看那个天台,那个天台曾经无数次给了她冰冷而坚强的依靠,天台没有什么错。
老黄终于走了之后,他们一回头,严芷已经轻巧地坐了天台上,只不过这一次,朝里。天台大约有一米宽,外面还有浅浅的水槽,不刻意往下跳的话是摔不下去的,所以他们两个都没出声。严芷擦干了眼泪之后,对他们绽开了一脸雨后初晴的阳光。
“对不起,吓到你们了。”严芷揉揉鼻子,对着怎么也蹦不上来的陈安安说,“不过我真的没有自杀的打算,你们不用担心。”
她放弃了跳上去的想法,只是倚着墙淡淡地点头。老黄不应该让她留在这的,这个时候,多么需要缓和气氛的陈音宁出现啊,而她不单不能安慰严芷,还深陷在刚刚的情绪中走不出来,完全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我们都理解你的难处,只不过这种方法太危险了,一旦发生意外,我们都承受不起,无论发生什么事情,生命都是最宝贵的。”黄一帆没有像她一样歪歪扭扭地站着,而是面对着严芷,无比认真地说,特别像是,像是一个苦口婆心的老父亲。
在看到严芷认真地点头之后,看了陈安安一眼,说,“我去给你们买瓶水吧。”
黄一帆的脚步慢慢走远之后,就剩下她们两个人,重回寂静,陈安安感到有些别扭,于是顺着黄一帆的话继续说,“是啊,严芷,真的太危险了,跟家长沟通的方法还有很多种,你……”她到底在说什么,连自己都有些听不下去。
“知道啦!”严芷大声地说,阻止了她继续口不择言,只不过语气中没有不耐烦,陈安安有些不安地回过头,看见她满眼的笑意,于是胆量也大了许多。
“怎么黄一帆说你就听,我说你就不乐意?”
严芷抬起头,做出思考的样子,甚至离开地面的双脚还晃荡了几下,非常天真烂漫的模样,“你知道吗?我只告诉你一个人,他,他很像我的,爸爸……”
爸爸?这是严芷第一次在她面前提起自己的爸爸,尽管事情大概她从老黄嘴里听得差不多了,但是当事人说出来,还是感觉很不一样。
“真的很像,”严芷倒没多在意陈安安的不知所措,依旧抬头望着天,好像能凭这样看到自己父亲的模样,“但是又说不出来哪里像,也许是气质,他站在讲台上看着大家不说话的模样,无可奈何好气又好笑的模样,都很像。”
“最像的是,他的英语发音。”
啊?
“他的英语发音最像了,尤其念英语课文的时候。”
陈安安惊讶地回过头,忽然就想起了那一次的英语听力上机演练课上,严芷微微倾着前身,屏气凝神地模样,还有望向黄一帆那总是格外专注的模样,在听到他说的一句一切顺利蓄满眼泪水的模样。
“你记得2003年的非典吗?”严芷低下头问她。
陈安安楞了一下,随即点点头,开始认真回忆起那一年,只不过那时候她太小了,关于非典的记忆少之又少,只是多年后回过头才发现,这一场令人后怕的全球性传染病疫潮,又离得他们多么得近,虽然离得近,但是只要是身边重要的人安然无事,它就是遥不可及的传说。
但对严芷来说,非典不仅仅是如此。
“我爸爸就是因为非典去世的。”严芷舔舔嘴唇,有些艰难地咽了咽口水,但还是继续说,“2003年初,非典还没大爆发的时候,我爸爸是一中英语组组长,被派去F市开会。”
她耸耸肩,深吸了一口气,“我还记得他去开会之前,我还跟他说,可以晚那么一两天回来,因为我实在不愿意学什么英语课程。然后,他就再也没有回来。”ωωω.χΙυΜЬ.Cǒm
严芷的声音有些哭腔,陈安安关切地看了看她,随即两个人一齐低下了头。什么节哀顺变,什么逝者如斯,这些话通通噎在嗓子眼,寥寥数语无法和死亡这么强大的力量相提并论,所以就只好沉默。
陈安安一直都以为,死亡便是人生的终点,到站下车,不退不补,这在生物学上的确是没错的。但是从社会学上来说,但是对严芷和妈妈来说,只要她们还记得那个人的存在,他就一直都还会在,以慰藉,以陪伴,无论什么方式都好。
多年之后,陈安安独自在电影院里看一部名叫《寻梦环游记》的动画片,看见小男孩玛格老年痴呆的曾奶奶可可的时候没有哭,看到他们一家人在亡灵世界重逢的时候没有哭,听着那首《Remenberme》的时候也没有哭,反倒是在多彩绚丽的亡灵世界里,所有人载歌载舞,欢声笑语的时候,陈安安泪不成声,死了之后的世界是这样的吗?真的会是这样的吗?那我就放心了,她高兴地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那你为什么想当护士?”
陈安安瞥见严芷猛然抬起来的头,黄一帆拿着两瓶怡宝矿泉水慢慢走过来,“我觉得我总得做点什么吧,一个人离开的痛苦会随着时间流逝而淡化,爸爸留下来的记忆也逐渐会变淡,思念也都变浅,但是只有无能为力的遗憾,每过一天,就会像是在身上多划一刀,日积月累,不断溃烂,所以无论是弥补爸爸,还是为了给自己疗伤,我总得做点什么吧……”
“哪怕是在一个人临死之前,让他好过一点,开心一点,就算值了。”她将腿抬起来,双手环抱着,将脑袋朝向另一边放在膝盖上。
太阳终于升起来了,陈安安转过身,透过渐渐消退的晃着眼的光,看到微微漂浮的灰尘缓慢下落,将这个场景渲染成一个唯美的长镜头,于是,大地重回温暖,她的心底里泛起一阵心酸的温柔。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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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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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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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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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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