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安安每个周六上完晚自习便准时回家,陈音宁则会偶尔偷懒,躲在学校里睡个大懒觉,大声叫着,她妈做的饭还没有学校食堂做的好吃。
她好像还没有见过周日的一中是什么样子的,刨去平日里喧嚷的学生,和急急忙忙催命一样的紧张气氛,生活环境还是相当不赖的,据偶尔回来“探监”的学长学姐说,一中的饭菜比他们大学的食堂做的好吃多了,况且教学楼前后绿树成荫,小桥流水,自成一幅小家碧玉式的温婉。
是啊,是好看的。只是可惜了,他们忙的连多余看一眼的时间都没有。如果可以,她也希望留在学校过个周末,但是这种极其微弱的想法在冒出来的一瞬间就被否定了。
妈妈早上的状态格外不好,直到晚上才会稍稍恢复正常,变得温和,爱笑。
可越是这样,陈安安就越难受,妈妈每一个白天的阴郁心情都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向他们发火,不是故意挑他们的毛病,不是故意因为一个雨天而变得更加焦躁,如果可以,她一整天都可以是明朗爱笑的,但是现在妈妈不可以。
而最关键的是,陈安安无能为力,所有人都无能为力。
所以也会有些人放弃努力。
陈安安已经忍了很久,弟弟在客厅把电视开得很大声,妈妈在房间休息也被吵得翻来覆去,她站起身来,愤愤地夺过遥控器,眼睛里像是要喷出火来,径直按了开关键。
这种行为一定会招致逆反的,陈安安很明白,他才不是那种乖乖听话的人。
果然,一米八的小伙子一把将遥控器夺了过来,将电视再次打开,刺耳的声音一下子又冲入耳膜,不知道是科比还是詹姆斯将球稳稳地扔进篮球框,全场一片欢呼和哨声,伴随着解说员振奋的语调,陈安安只感觉脑袋嗡得一声,再次将遥控器抢了过来。
这下他果然急了,起身大力地推着她的肩膀,陈安安猛地后退了几步才稳住脚,不至于向后摔倒。只相差一岁的姐弟,从小到大也不存在相亲相爱的现象,放假在家的时候,几乎没有一天不动手,只是随着这小子营养加倍,个子和力气都已经不是陈安安能沾光的部分。
输人不输阵,打不过也得打是陈安安生存的座右铭。
只要妈妈不掺和进来。
妈妈被他们的响动惊扰,冲到了客厅,陈安安猛地住了手,但是弟弟却没收住,她最后这一下负伤很严重,手上几道血印迅速清晰。
“你们都多大了,还打架,是不是非得气死我才甘心是不是。”
“陈安安你让着你弟弟点不行吗?有个做姐姐的样,让我省省心行不行?!”
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这些话从小听到大,然而沮丧的是,她还练不成金钟罩,将这些没有用只戳人心窝子的话隔绝在外,但是弟弟可以,他置若罔闻,所以这些话也就只说给唯一在乎的陈安安听。
大人很忙,很累,所以偶尔不辨是非,更何况妈妈身体不好,能冲到他们面前骂他们就像是已经竭尽了全力,又怎么指望妈妈能耐心地问清楚事情的缘由?
只是,难道她看不见弟弟的个子已经长到了一米八,难道不知道他的力气随随便便就可以推倒她,难道看不见她胳膊上血淋淋的伤口吗?她这个做了十七年的姐姐,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瞬间带上了七十年的疲惫。
她只是早出生了一年,也只是早出生了这一年,所以就要接受各种不公正的待遇,将一句“你要让着点弟弟”听无数遍吗?
不知道是刻意忘记还是本身就不重要,陈安安鲜少记得小时候的事情,五岁之前的记忆只有她一句撕心裂肺地叫喊,“为什么我就非要让着弟弟?!凭什么?!”
一瞬的安静之后,大家都笑了起来,哈哈大笑。
再之后,这句愚蠢的话陈安安就再也没有说过了。五岁的陈安安学会了认命,她常年用的勺子被抢了,就随他去,她最喜欢的那个粗壮的、要练习打狗棒法的天选木棍被折断了,就再去树林子里找一个,她和弟弟打架了,弟弟不停地嚎啕大哭,她就默默地站在一边听着大人的教训。
好在长大之后的陈安安,有了些朋友也有了点成绩,竟也像是有了些底气,没人替她伸张,她也学会自己动手讨个公道,哪怕浑身都有密布的小小伤口,心中也觉得畅快许多。这次的委屈是因为她打架的功夫还不到家,这样想会好过很多。
她竭尽全力将妈妈当成是一个不辨是非的庸俗大人,是一个偏心、重男轻女的世俗妇女,这样她被骂的再惨都不会伤心了。
只不过,她越来越发现,伤心与否不在于妈妈是不是一个做出了公正严明的论断,而在于她是不是你在乎的那个人。只要在乎,她就永远上一秒还能呼啸般挥出握紧的拳头,下一秒就能因为妈妈严厉地直呼她的大名委屈的哭出来。
你怎么还没养成习惯,你怎么还这么爱哭……她总是这样想。
她的小枕头已经被她的泪水浸湿了无数次,现在整个枕套都已经泛黄,原来清爽的蓝白格子现在变成了难看的旧黄色,但是陈安安却执意不换它,这些说不出口又忘不掉的伤心事,只有她的小枕头知道,是她唯一的知心人,不,知心枕。
陈安安不写日记,毕竟伤心事嘛,忘记的越快越好,脑子有病才会把今天被放鸽子被气哭记下来,开心的事就记得开心的感觉就好了,写下来的时候也早就冒着凉气了,语言再华丽也显得极为矫情。
陈安安名字里后面的两个安字,虽然好念,但是很容易被拖成“啊”或者“哎”的长音,听起来特别地……难受,像是一个在学说话的哑巴。所以当这句每一个都被念得极其字正腔圆的陈安安三个字传到她耳边的时候,她脑海里就只出现了一个人,那便是杨易了,只有杨易念的最是标准,安安两个字的每一个声母都没有被忽略。
所以坐在广场上的陈安安使劲揉了揉自己的脸,才抬起头来,目光呆滞地寻找在人群中大声呼喊她名字的人。
杨易从太阳照射的方向跑过来,所以一瞬间陈安安竟觉得他身上带了些阳光的味道。篮球被拍在地板上,宛若一个正常人的心跳,陈安安耷拉着眼皮,往杨易的方向点点头,算是对他的到来表明一下知情。
自从上一次同行之后,两个人不再像是以前一样,假装谁也不认识谁,陈安安虽然不像那天一样熟络,但还是会逮住机会偷偷瞪他一眼,又或者偶尔心情好的时候对着他笑一下。
杨易继续照单全收,仿佛对她的改变不为所动,他大部分时候都还是一个人,一个人吃饭,一个人走路,安安静静的,不像别的男生三两成群,勾肩搭背地大声哈哈笑着,像一群没心没肺的大猩猩。但还是很显眼,即使什么话都不说,也不做什么夸张的动作,依旧出类拔萃,是陈安安这个不戴眼镜的近视眼一眼就能认出来的显眼。
“喂,你又干嘛?”杨易跑过来,然而脚步却越来越慢,声音也变得有点小心翼翼,应该是想起上次陈安安在广场上哭的抽抽搭搭的事情,这次她又心情不好,怎么又撞枪口上了,真是完蛋。
不过这次倒还不错,陈安安只是眼神游离地问他,怎么又在这。
“找场子呗,学校场子好,可找不到半个人组队,看这次还能不能在这碰上。”杨易语调变得欢快了些,大概是觉得陈安安目前为止还算正常。
“在这你只能跟老大爷打,抢球场?那些年轻人可不如这些老头起得早。”她有一搭没一搭地介绍着。
“我看只有网球场是空着的,可惜。”
“什么?”
“找不到队友啊,跟墙打多没劲。”杨易将手往后撑住,“亏我怕队友没拍儿,还带了两个来。”
杨易的儿化音倒是极为标准,陈安安回过头,才看见他的书包里还插着两个网球拍,只有手柄露在外面,光秃秃的。
他话说的很自然,丝毫没有任何其他的感情色彩,若换成是别人,因为这句多多少少带有优越感的话都会被人翻一回白眼,但是杨易总是能说的好像在阐述一个事实般的客观平静,更何况,这本身就是一个事实。但是不幸的是,陈安安心情不好,点火就着。
“怎么,这里又没有人能配上跟你这位大少爷一起玩?”
杨易诧异地转过头,但是陈安安根本没看他,而是站起身来,大力地抽出杨易书包中的网球拍,书包的拉链严丝合缝正好拉到网球拍手柄和拍面的连接处,她的举动不免显得很暴力。
“你……”他坐直了身子,又皱起了眉毛。
“走,我陪你玩玩。”陈安安扔下一个球拍,朝网球场走去。
杨易没想到的是,陈安安倒真的像是会打网球似的站到了球场底线后面,虽然在里面迷糊了一会才找到位置,将网球在手中扔了两下,又用球拍拍了几下,让球的弹跳逐渐稳定。但是很遗憾,她的第一个发球并不顺利,直接打到了球网上。
但是第二次的确是打了过来,杨易还在发呆,反应慢了半拍,挥了空拍。
有意思。
陈安安很瘦弱,从杨易的方向看过去,她的手腕跟网球拍的手柄差不多粗细,所以是双手握拍,食指的关节放在球拍上,由拇指和食指顶构成“V”字型,只不过在接球的时候,她往往需要借助全身的力量才能将球打过来,非常吃力。
但即便如此,陈安安也始终咬着牙,一声不吭地在场上用尽全力地挥拍、击球、奔跑,逐渐熟练,竟然也有了些技巧,这也使得杨易同学逐渐玩嗨,不再像是一开始地揉着打,稍微不注意便用力过猛。
陈安安学过网球,但也是小时候蹭着表哥的教练学过一段时间,教练看她怯生生的可爱,像是逗小孩一般教了些技巧和动作要领,后来表哥喜欢上了别的运动,自然也就不再上网球课了,那个被表哥珍视并一直说很贵的球拍也就落到了她的手里,可惜的是只有一只球拍,她没有教练、没有场地、更没有另一只球拍,所以当她不再住在外公外婆家的时候,球拍也就顺其自然地弄丢了。ωωω.χΙυΜЬ.Cǒm
陈安安多年来一直没有想起过那个球拍,生活一地鸡毛,她捡不起那个网球拍。
在球场上愣神是非常不对的,因为跟这些跟毛猴子一样的男生玩,稍微不注意就会有生命危险,陈安安反应只是稍微迟钝了一些,但却明显感觉到面前有物体快速地飞过来,甚至还带来了一股冷风,凭借多年打架经验迅速地歪了歪头,于是,毛茸茸的网球便从眼前快速飞过,却又在眼前放成了慢动作,她甚至都能看清楚网球上的图案。
最后,网球砰的一声砸在了陈安安身后的墙上,再接着,闷声落地,这证明陈安安的危机意识是对的,这个球倘若砸到了她的脸上,一定会闹个更大的事件,比如毁容。
杨易也怔住了,但是好在没什么事。
男人的思考果然如此简单。
杨易正暗自庆幸,顺便想夸一波陈安安的反应能力,忽然看见陈安安脸色大变,紧接着把拍子一扔,蹲在地上抱着膝盖哭了起来。
又来?要命。
他赶紧撩开球网钻了过去,陈安安的脸埋在手臂里,不知道是不是有擦伤,杨易围在她身边,急的不行,却始终看不到,情急之下,扳起陈安安的头,眼前的女孩倒是没有什么伤口,只是眼泪汪汪,满脸泪水,很是委屈和难过的模样,就这还不忘气急败坏地把他的手打开,继续埋头哭起来。
杨易楞了一下,心里却忽然有了种无力感,他们俩是不是上辈子有仇啊?
陈安安依旧哭的没有声音,只不过相比上次,这回不断抽噎,起码还有点正常人的意思。
“姑奶奶,别哭了成吗?我以后不打网球了,我我再也不打了,你说你怎么才能高兴,我怎么着都行。”杨易被她委屈的抽噎声搅得心烦,只能在旁边干着急,好不容易反应过来去书包里找纸巾,却发现什么都没带,自己一个大男生怎么会带纸巾呢?
无奈,杨易只好将自己开学前才买的阿迪外套递了过去。陈安安也没客气,把衣服抱在怀里,使劲往脸上蹭,这下好了,眼泪鼻涕一样都不少。
陈安安哭累了,索性直接坐在了网球场上,怀里还抱着被她的眼泪浸湿的衣服,杨易如释重负,瘫坐在地上,“我算是怕了你了。”
刚哭完的陈安安顶着红红的眼睛和鼻头,看了他一眼,又看一眼,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杨易灰头土脸地瞪了她一眼,女孩笑的眼睛弯弯,眯成了一条缝,嘴角上扬,闪过一丝狡黠,竟非常灵动,像是笑他窘迫,又像是为刚刚自己的失态不好意思,他没注意竟然多看了一会,心中一松,觉得身边事物都顺眼多了。
“我渴了。”陈安安揉揉鼻子,转过头特别真诚地看着他,眼睛里还湿漉漉的,看得杨易明晃晃的,不得不转了视线。
“行,我给你买水去。”杨易不自然地翻了个白眼,但是却没有不耐烦的意思,感觉她哭过之后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就像是那天晚上劫后余生一样,难道她有什么特异功能,情绪爆发之后就会变成另外一个人似的?不过不管怎么说,突变的陈安安都要比平时在学校里刻意绷着的那个好多了。
杨易拿着瓶水回来的时候,发现陈安安坐在看台上把卷子搁在膝盖上,簌簌地答着题,他一脸无语。
“杨易,你知道做什么题最让人感到放松吗?”陈安安喝够了水,话也变多了,把脸转过来一脸期待地望着他。
杨易觉得好笑,可还是一本正经,“物竞题吧!”
“什么是物竞题?”
“物理竞赛题。”
陈安安一脸黑线。
“那就是奥数。”
陈安安把头转了回去。
“那你说是什么?”杨易揉揉鼻子,笑着问她。
“是古诗词填空题啊!”
这下轮到杨易翻白眼。
“真的,平时做题吧,目的性特别强,或者当然了,也比较难,”陈安安摸摸鼻子,有点不好意思,“但是做古诗词填空的时候,你可以想着古人在做这首诗的时候在想什么,是什么心情,又有什么遭遇,是难得给自己放空的机会。再说,你觉得背古诗枯燥又没用,但是看见月亮的时候,你心里想‘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总比想,‘真大’要好得多吧!”
陈安安絮絮叨叨,杨易便一直盯着她看,在陈安安回过头征求他的意见的时候,杨易依旧笑着看她,竟鬼使神差地弹了她的脑门一下,女孩子,就应该这样不是吗?
在陈安安瞪大了眼睛的时候,杨易正了正色,“我见到月亮的时候,可以想想全景相机、测月雷达、红外成像光谱仪,月球的清晰大图你不想看?”
陈安安点头如捣蒜。
“不过你说的也对,小时候硬是被老师逼着背古诗古文,虽然那时候很痛苦,有时候想想,大家隔了几千年竟也有情感共鸣,倒是有很特别的感觉。”杨易将手撑在身后,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不过我只是觉得,他题目选着出,我却得背这么多篇,特不划算。”
“何必这么功利性呢?很多东西,喜欢它要比利用它更持久。”陈安安埋头做着古诗词填空题,头也不抬。
她已经填完一面古诗词了,很久没等到杨易的回话,便转回头看他,发现杨易正若有所思,感受到陈安安的目光,杨易忽然把自己的书包扯了过来,从里面竟真的拿出了他刚刚说的奥林匹克什么的书。
“我觉得最放松的方式,就是做这些题。”他两眼放光,眼中是陈安安从没见过的光亮。
杨易接下来的描述中竟是些她没听过的国家集训队,省一等奖,数学竞赛之类乱七八糟的名词,但是好在她阅读理解还是不错的,古文她都能蒙个差不多,更何况杨易的话。
大概是他喜欢奥数,但是从决定转学来这里的时候,他就已经放弃通过竞赛的方式保送北大,前些天省城的朋友收到了保送国家队的消息,不为他高兴是假的,但是心里难免有落差,他从初一才开始搞竞赛,基础没有那么牢固,保送国家队自然有难度,所以觉得也没什么特别可惜的,但到底还是不甘心。
杨易的竞赛题旧旧的,陈安安知道他并没有荒废它。
果然啊,大神的烦恼她都是理解不了的,要不他先解释一下什么是国家队之类的东西?
“杨易,为什么我从来没听说过什么保送名额?”
杨易转过头看了她一眼,陈安安目光空空,并不是真正期待有一个答案的模样,也不是想知道到底是为什么。
他能明白她在说什么。
杨易不甘心放弃了一条宽阔大道,但是陈安安们,这时候才知道,原来还有这条路可以走。
“那,你为什么转学来这里呢?”陈安安回过神来,她其实很早就想知道了。
“不如你先告诉我,手上的伤是哪来的?”杨易低着头在包里翻找,没一会拿出了一个创可贴,递给了陈安安。却又在她手忙脚乱,被风吹得将胶布沾到衣服上的时候,翻着白眼帮她扯了下来,利落地贴到了她的伤口上,陈安安皮肤很白,杨易温热的手碰到陈安安的胳膊时,他感觉她微微颤了一下。
“跟我弟打架弄的,没事,下次我能还回来。”陈安安愤愤地说,但实际上她好多年都没能还回来了。
“哟,看不出来啊。”杨易表情有些惊喜,但更像是看热闹,“所以你就跑出来哭?”
“怎么可能因为打输了就哭,”陈安安抬高了嗓门,但马上就失落地降了下去,“因为我妈妈说我,不让着弟弟。可是他比我高一个头多了,体重差不多是我的两倍,我还有什么好让着他的。”
“所以你就离家出走了?”杨易的语气变得温柔了些。
“不是,我跟我妈说我去图书馆看学习了。”
陈安安看到杨易已经把为什么都放在了嘴边,却还是没有问出来,可能是怕又把她弄哭。
“我妈妈不能生气,要是她知道我闹脾气会难过的。”陈安安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不能生气?他还是第一次听说。
杨易忽然想起她一个人去省城的落寞身影,想起她一个人坐在空旷的篮球场独自为自己的生死伤心,又想起她那声坚定的“不能告诉我妈”……
不是不觉得陈安安很多办事方法和常人不一样,至少和他所知道的常规方法不一样,但是他又没来由地相信,她都懂,不是刻意卖惨,也不是故作姿态,如果有选择,她一定不会选择这样。
他不应该再问下去了,这样只会不识时务地再戳到她的伤心事。
杨易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牵着陈安安的手腕三两步跑下了阶梯,她的手腕很细,他的手掌能整个环绕住还有富余。
陈安安惊魂未定,还没等张口骂他。
“陈安安,我跆拳道黑带,教你一招怎么样,学会之后保证你能打得过你弟弟。”杨易眼睛明亮,不容她拒绝。
陈安安瞪大了眼睛,杨易看见她眼睛里又有泪水晃悠,随后便重重地点头。
“你看好了,跆拳道最重要的是腿法,我只能教你一些技巧,具体实战还需要你成千上百次地练习,进攻时,一般要用到的部位是脚前掌,脚趾,脚背,以膝关节为轴,向前蹬伸,然后快速向前上方直线踢出去,力点在脚跟外侧,就像我一样。”
……
夜里,陈安安大腿因为过度拉伸有点酸疼,在床上翻来覆去,脑海里都是杨易那句,“学会之后保证你打得过你弟弟。”
她不是非要打他,更不是非要打赢他,只是希望有个人能像杨易一样站在她这边或者至少公正地说出一句话而已。
她揉了揉泛黄的小枕头,睡的格外安稳。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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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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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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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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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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