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绍兴人,官学助教,有意思!”
一个浙江人能不远万里来到最北方的军事堡垒,别说了,肯定是流放的。
吃过早饭,赵新叫了米士朗过来,命令他带着三营正式进驻黑龙江城,配合行政人员清查城内的衙署、火药库、军械库,盘点清军遗留物资;进城后务必严守军纪,不许扰民。
米士朗想了想问道:“那我们晚上是驻扎在城里还是回营?”
赵新道:“你们营就驻扎在黑龙江城。”他想了想,又对米士朗道:“有个叫李弼的汉人,是城里的官学助教,文字上的事你可以找他帮忙,顺便看看这人办事能力如何。”
“是。”
米士朗这次带着两个连在卡伦山一战里表现的十分出色,硬是带领着两百多人死死堵住了近万沙俄军队的退路。赵新打算这次对俄作战结束后就调米士朗去参谋部,一年半载后直接提拔他当团长。
这个从陆奥来的底层农民和他那个弟弟在农村的时候都上过私塾,起点就比其他人高,如今几年下来,大仗小仗是一个接一个,一步步从普通士兵干到了营长。
相比于这些岛国农民,河南来的流民里读过书的基本上都不愿意当兵,他们很多人都在民政和军工系统里工作。现在北海军大部分基层士兵都是以前大字不识的河南、山东流民,中层军官里最出色的就是那个周和尚;这状况让赵新无比头疼,士兵的识字课按说应该天天都上,可最近这几个月的战事有点多,一下就耽误下来。
想到这里,他把吴思宇和虎吉都找了过来,告诉他们从今天开始,各部的操课训练全部恢复,早上早操,上午军事训练,下午识字课后才是营区内自由活动,晚上讲评,思想教育由吴思宇亲自抓。
虎吉一听直撮牙花子,吴思宇也是头大不已。
从今天上午开始,建筑队会在旧城以南,黑龙江城以北找块空地。他们将按照赵新的要求,砍伐树木、清理荒草、平整土地,准备在那里搭建“公审大会”的主席台出来。
赵新打算是趁着等刘胜他们来的这些日子,先跟黑龙江城里的老百姓搞搞亲民活动,然后就召集这些人开公审大会,把那些参与烧杀抢掠的罗刹揪出来全部枪毙。其目的一是好好震慑这帮侵略者;二是瓦解满清在黑龙江中游的统治,让各族边民知道,谁才是替他们做主的人。
有了扎木苏这个主要证人,赵新准备让警卫连的人带着他去找出那个第一火枪团的骑兵上尉彼得洛维奇。因为北海军目前没人会俄语,到时候还得他亲自出马审问。
事实上就算找不到也没关系,“十一抽杀律”这种事从古罗马时代就有了。对于侵略者而言,既然失败了就得认命。
赵新打算给他们一个深刻的教训,那就是领土问题没得谈,谁要再妄想染指远东,就剁了他的手,比如那个伊尔库茨克的总督伊凡雅克比。
之后赵新又把萨哈连找来,让他找些手下的赫哲猎人跟着去黑龙江城里,到时候如此这般......
那边米士朗接到任务后,马上命令营部的通信兵通知三个连长去营部开会。等周和尚他们三个到了,米士朗把命令一说,周和尚立时笑出了声。
“嘿嘿,营长,看来大人是奖励咱们。我都打听清楚了,水师营的营房足够咱们用的,这下不用打地铺了!”
米士朗和其他两位连长一听,顿时哭笑不得,笑骂周和尚真特么没出息。
上午十一点,北海军一团三营高举战旗,高唱着《满江红》,雄赳赳气昂昂的进入黑龙江城的北门。
当士兵们唱到“靖康耻,犹未雪......壮志饥餐胡虏肉”时,围观人群中十几个能听懂汉语的清军轻伤员或是旗人家属都露出惊慌的神情,心说这是要跟我们算总帐吗?
一时间,围观的旗人家属纷纷转身离开,他们打定主意除了去粮仓那里领取一日三餐,绝不上街抛头露面。
至于那些赫哲、鄂伦春、达斡尔、索伦边民根本听不懂汉话,他们看到北海军军威赫赫,队列严整,比朝廷的兵马强的不是一星半点儿,都是啧啧称奇,不住的赞叹;几个熊孩子还往北海军的队伍里跑,或是跟在队列边学着走步。
一个索伦人道:“这兵看着着实威风,就是不知道俸禄怎么样。”
另一个鄂伦春人道:“是啊,要是跟朝廷一样,一月给二两还管饭分地,我也跟他们去打罗刹。”
此时一名站在他们身后的巴尔克村猎人插嘴道:“我听说比朝廷强多了,新兵一个月十两,一天三顿管饱,当兵一年,家里还分五十亩地。要不是家里老婆孩子一大堆走了没人照顾,我早就去了!”
“啊?!”周围的人都觉得难以置信,心说这还是大兵吗?这不成大爷了!
一个时辰后。
水师营衙署的后堂里,米士朗扫了眼李弼左右脸颊上的刺字,微笑着问道:“你就是李先生?”
李弼知道米士朗在看什么,他的脸一下变得涨红,面带羞愧道:“不敢。小人只是在官学教些汉文,勉强糊口而已。”
六月的天气,李弼也没法用布遮住脸,屋内明亮的光线让他脸颊上的刺字十分清晰。来了黑龙江城好几年了,本地人对他这样的流放犯已经见怪不怪。要是有学问的,一般也不会受到苛责;可对于那些杀人犯、盗窃犯、乃至忤逆不孝的流放者,不管是大人小孩,都是极为看不起的。
李弼再如何适应,可他毕竟是个贡举出身的官员;身为读书人,黥面刺字所带来的的强烈耻辱感,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
明代的时候,《大明律》规定对谋逆者的家属刺字,而盗窃犯只是在小臂上刺字。满清入关后,又恢复了这一宋代刑罚。而且从雍正七年以后是左右脸都要刺字;左脸刺罪名,右脸刺流放地。而这也是很多被流放到东北的官员和文人除了当差外,其他时间往往闭门不出的原因。
比如跟李弼一起流放黑龙江,也是“甘肃冒赈案”犯官之一的章汝南,自从到了齐齐哈尔后,一天到晚都不出门。户部侍郎保泰仰慕其学问人品,数次想请其到官学任教,章汝南就是不去;甚至连好心人的周济也不要。
这次要不是因为抵抗罗刹,伤兵太多需要救治,李弼也是不肯出门的。
“请坐吧。”米士朗看对方手足无措的样子,示意他坐下说话,李弼拱手道了句“不敢”,米士朗也就没再勉强。
他微笑着说道:“李先生不用紧张。先生既然在官学教书,是不是也懂满文?”
李弼道:“这个自然懂一些,不过只是略懂,并不精通。”
“那太好了,我们正缺少先生这样的人。我想请李先生写两份告示,用满汉文字书写,并帮着通报全城居民。”
“这个应该没问题,请将军吩咐便是。”
米士朗点点头,起身走到门口对外面喊了一句“郭大路来了没有?”
话音刚落,李弼只听门外有人应了一声“到!”,随即走进来一个年轻人。
李弼斜眼打量,只见此人看上去十分年轻身材中等,穿着一身北海军那种花花绿绿的短衫和裤子,脚上穿着一双黑色的矮腰皮靴;头发也是理成跟米士朗一样的寸许短发,面颊无须,显得很是精干。
米士朗向郭大路介绍道:“这位是李先生,以前在城里的官学当老师,他精通满汉文字,我让他跟着你做事。你需们干部队需要写什么告示就让李先生帮你们好了。”
“是!”郭大路没有废话,马上立正敬礼。
李弼冲郭大路拱手行礼,之后便心怀忐忑的跟着出了后堂,来到水师营内的一间公事房外。还没进门,就听见公事房里叽叽喳喳的说话声;等他跟着郭大路进了屋,才发现公事房里不光是有两个男的,甚至还有两个女孩子,惊讶的下巴掉在了地上。
几个年轻人的岁数看着都不大,穿着和郭大路一样的衣服;男的倒还罢了,女的都梳着两根乌黑油亮的大辫子。四人看到郭大路带着一个生人进来,都止住了话,好奇的打量着李弼,结果这让李弼更加羞愧,脸色都快憋紫了。
郭大路看到李弼的脸色,马上就想起上午出发前赵新跟他们说过的话,于是安慰道:“李先生,您且放宽心做事。我们大人让我告诉你,北海镇医院里有一种机器,是专门用来祛除纹身和刺字的。到时候您去了北海镇,不出三四个月,那些就都能祛的一干二净,而且还不留疤痕。”
李弼眼睛一亮,随即又黯淡下来,心说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东西。
郭大路见他不信,又道:“过些天我们一团长就要来了,他就是从宁古塔逃出来的,你到时候可以亲自去问他。”
李弼心想要真是有这种神器,自己百年后也能葬入祖坟了。于是他拱手对郭大路道:“多谢了!郭老爷有事,但请吩咐。”
郭大路笑道:“我哪是什么老爷!我今年还不到二十,您可以叫我小郭。”
李弼连忙道:“使不得,使不得!”
“好吧,那你就叫我郭干事好了。”
“干事?请问这是什么官职?”
“不是什么官,就是给老百姓做事的。”
“......”
过了中午一点,两份用满汉文分别书写,墨迹未干的告示就张贴在了贮米仓的大门外;第一份告示是“北海军军事管制委员会公告”,第二份是申明北海军入城纪律的告示。因为刚过午饭时间,来粮仓领饭的人已经走光,根本没什么人看。
之后郭大路和等人和两个北海军士兵又带着另外两份告示,先去了校军场的清军轻伤员驻地贴了一份,然后又去了大佛寺那里。
校军场上,几个刚换了纱布绷带的清军见北海军的人走了,这才好奇的走到告示牌前,看着两份满汉文写就的布告嘀咕了起来。
“北海军,黑龙江城,军事管制,委员会,布告,奉......”
念布告的那名清军伤员几字一停顿,而周围几名清军听的十分费劲,一个胳膊上吊着绷带的清军打断道:“大人,您说这委员会是个什么衙门?”
被称作“大人”的那位一翻白眼,骂道:“我他妈哪知道?老子这刚念了开头你就插嘴,换成以前,老子非拿鞭子抽你不可!”
另外几个伤兵劝道:“大人您消消气,大人不记小人过。”
胳膊吊绷带的清军连忙跪地请罪求饶,那名“大人”觉得派头拿足了,这才清了清嗓子继续念了下去。
事实上这些清军伤员最关心的是北海军会如何处置自己,毕竟那伙人可是要“饥餐胡虏肉”的汉人反贼,而在场的大部分清军伤员里,汉、回、满、鄂伦春、达斡尔、索伦的兵都有,这些人都入了八旗。
黑龙江城的八旗汉军不多,旗兵有两个佐领,拢共不到两百人,算上家属也就是五六百人。他们主要是早年随孔有德投降满清的那些登州兵的后代,康熙朝雅克萨之战的时候从宁古塔、盛京和吉林乌拉抽调过来操作红衣大炮,之后就编为正白、镶红旗汉军佐领留在了这里戍边。
至于回族更是没几个,他们都是康熙年间跟着水师营来这里的,战后也被留了下来。相较于满、汉、回三波人,鄂伦春和达斡尔兵才是本地的老住户。
随着那名汉军佐领念告示的声音越来越大,其他伤兵也互相搀扶着围了过来。等他们听完汉军佐领念完两张告示,这才发现上面通篇都没说怎么处置他们,只提及了“禁止破坏抢劫,禁止偷盗,禁止扰民,举报有功,违者严惩”之类的话。
一帮人想着北海军那些穿着白大褂的人从昨天进城后就忙着救治伤员,给自己上药裹绷带,于是某个嘴快的家伙过了半晌突然说道:“他们不会是想让咱们归顺当兵吧?”
哄!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伤兵立时议论纷纷。大伙仔细一琢磨还真有可能。可问题是自己这些人前两天还吃着朝廷的俸禄,这转眼就要拿起武器反朝廷,这特么怎么能够?xǐυmь.℃òm
身为八旗一员,自己反自己?耻辱啊!
而另一边,李弼也向郭大路提出了同样的问题,郭大路听了哈哈一笑道:“李先生,先别说能不能吃上北海军的伙食;他们就是想吃,也得回炉重新训练,没有个一年半载根本不行!”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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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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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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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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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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