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村子,其实总共也就七八户人家。
这些人家的房舍都是用松木或是杉木搭成,大部分屋内的进深不过五、六间(两根柱子中间的距离为一间)。屋子的四面都开有门窗用以采光,屋顶是用白桦树皮覆盖,上面压着厚厚的杂草。杂草上面纵横交错的压着一些木头。
那猎人一路小跑,来到了村子中间的一户人家。这家一看就与其他家不同,房子比别家要大出不少,除了正房,旁边还有一个小木屋用作仓房。
进到屋中,只见一家四口正端着碗坐在石头垒成的火炕上吃饭。在屋子的正中央有一个大棚架,上面码放着食物和各种生活用具。在棚架的边上,一根绳子从房顶垂下,绳子的一端将一块木板和一个一岁大的婴儿绑在了一起。那孩子虽然手脚被绑着无法活动,可也并不哭闹,随着木板一起晃晃悠悠的飘动。在孩子的身下,一个用于接尿的木盆放在了地板上。
“眉尔古阿,出,出事了!岛,岛上来了一群怪,怪人!”
被称作眉尔古阿的男人闻言一滞,放下了手中的木碗。此人就是本村的酋长,也是受清廷官员任命的喀拉达(姓长)。
“森巴库尔,先喝口热汤吧,喘口气再说。”女主人起身,用自家男人的木碗盛了多半碗“夏西鳟鱼汤”,递给了那个猎人。
所谓的“夏西”,是一种本地海边的类似海带菜的东西。费雅喀人用这种海草配上切成细丝的野葱和野蒜,再加上鳟鱼一起煮。因为制作粗糙,这种汤喝起来黏糊糊的,不过却自带咸味。
森巴库尔接过木碗,大口大口的喝完。然后用袖子擦了擦嘴,将木碗递给眉尔古代的老婆,这才说道:“前两天我追一头马鹿,一直跑到了奥哈河那里,结果就就看到从河口那边来了四条巨大的怪船。”
(注:奥哈河或是皮伦图河,是库页费雅喀人和满语的两种叫法,奥哈是来自于阿伊努语。以下皆称为奥哈河。)
眉尔古阿皱眉道:“怪船?有多大?”
“那船得有,得有......”森巴库尔伸开双臂比划了一下,发现还是不足以形容。于是索性说道:“最大的那两条船有你这间屋子的五个大,就像两座小山!另外两条小一些的也得有这屋子两个大!而且那船身好高,比你家屋顶还要高出很多。”
“什么!”眉尔古阿一下就愣住了。以他的见闻,往年去德楞恩木城的时候所见过官府的官船,他觉得那就是顶大顶大的船了。
只听森巴库尔继续道:“那几条船上都没有帆,开动的时候发出阵阵轰鸣,像是天上在打雷!那船上面,都盖着一个好大的透明屋子,里面装满了人。”
“是不是官府派的人?你看清了吗?”
“官府的人我见过,跟那些人的穿着完全不一样!最可怕的,里面有个人,他,他,他......”
“他怎么了?你快说!”
“那些人都下船后就朝西边走了,可几个家伙留了下来,里面还有个女的。其中一个人走到四条船跟前,手就那么一挥,那些船就都没了!!”
这话一出,眉尔古阿一家都傻了。
神仙?魔鬼?
十八世纪的费雅喀人,其原始信仰还停留在对大自然事物崇拜的阶段,除了动物崇拜和祖神崇拜外,也受到了来自大陆上的萨满教的影响。
他们信奉山神、海神和火神,崇拜熊神、鲸神和鳇神(鳇鱼)。费雅喀人认为熊神是山神的手下的一条狗变的,而鲸神和鳇神则归海神调遣。
因为受到萨满教的影响,费雅喀人认为人生病是由魔鬼作祟所引起的,可以通过萨满做法驱魔治病。不过因为萨满教是后期才逐步传入的,所以在费雅喀人的传统观念里,他们认为最有力量保护自己氏族的,是山神的狗腿子--熊神。
眉尔古阿发了一会呆,突然问道:“那些人长什么样?是不是一头红发?”
森巴库尔摇头道:“不是。我仔细都看了,没有一个是红发的。都是黑头发,白皮肤,看着比对岸上的那些满人还要白一些。”他回忆了一下,继续道:“不过,那个把船变没了的人和他的一个同伴,看着十分的高大威猛,尤其是另外一个人,壮的就像是一头熊。”
“熊?!你说那个像熊的人,是那个法师的手下?”眉尔古阿目光一亮。
“没错!那人极为高大魁梧,远看就是一头大棕熊!”
眉尔古阿一拍大腿,对森巴库尔道:“马上召集人手,带上武器干粮,我们去看看。”
与此同时,邓飞驾驶的惊雷号已经抵达奥哈河的出海口。因为惊雷号250米的船身过于庞大,邓飞他们根本不敢往里开,他们找了个水流平缓的区域下了锚,先用步话机进行联系。
此时赵新还没回来,接到步话机信号的刘胜随即将情况做了说明。听说找到油田了,邓飞也十分高兴,于是便开始安排人员上岸的准备;等赵新回来后,就马上开始登陆。
惊雷号这次从北海镇带了一个连的士兵,另外还有三千名来自河南的流民。这些人拖家带口,在海上经过了两天的颠簸,此刻听说已经抵达目的地,都极为好奇的眺望着这座大岛。
“孩儿他爹,这里怪冷的!”
“是啊,得亏来前领了一条绿毯子,快拿出来披上。”
“他爹,恁说这地界儿能种高粱不?”
“种啥高粱!老爷让咱们来这儿是挖油的。”
“挖油也得让人吃粮食啊!”
甲板的另一边,胡柳氏和女儿妞妞的两人裹着一条大毛毯,也在打量着远方的陆地。
“妞儿,冷不?”
“还中,就是风太大吹的荒。”妞妞抬手捂着脸蛋,转头看向母亲问道:“娘,俺想找聪娘玩。”
“就知道玩。要不是娘报名来这里做饭,恁这会都该进学堂念书咧。”
“娘,恁说这里会有学堂不?”
“老爷们说了,等各家房子搭起来了,就先盖学堂。记着,去了学堂要尊敬先生,不能调皮。”
“俺记得了。”
胡柳氏,就是曾经跟王李氏一同坐船到北海镇的那个寡妇。这女人为了能挣到每月20元的高额薪水,特意报名北上,带着女儿妞妞到了苦叶岛。她的工作将是负责给工地上的工人做饭。
为了保证苦叶岛油田上的人手充足,民政部这次征调流民北上,特意开出了最低20元每月的工资,美其名曰“低温补贴”。20块北海镇银元,那就等于四两白银。这些流民即便在大清腹地,一辈子也不见得能见到一两银子(老百姓日常生活、缴税全是用制钱。)
这个消失在流民内部立刻就引发了轰动!不过20元的工资虽然高,可也是有代价的。北海镇的地分那是不到了;不过两年后可以分到兴凯湖南岸的五十亩耕地。即便是这样,报名的家庭也是非常踊跃,最后搞的好几个居民区要抓阄才能决定。
下午的时候,赵新回来了。他这次将开采石油的设备都带回来了,同时补充了一批物资,尤其是输送石油的软管和油泵。
知道邓飞他们已经抵达,赵新也十分高兴,他让邓飞明天天亮开始安排人员上岸。天黑的时候,他在刘胜的陪同下去了海边,将两条双体客船“变”了出来。
张波这边,炼油的土窑都已经搭好,各处输送油的钢管也都安装的差不多了。从明天开始,他手下的几百号民工就要去伐木,制作木板和木柴。木板会通过榫卯做成一米长,半米宽深的木箱,内外抹上一层油灰,就可以用于装运原油;而木柴的需要量将会非常大,因为炼油的时候火不能停。
苦叶岛上有煤,而且都是储量十分惊人的露天煤矿。不过这些褐煤矿都位于岛屿的西部,赵新暂时还无法涉足。
一天后,惊雷号上的流民开始陆续下船。他们甫一抵达营地,放下行李,就开始加入了伐木的队伍。
不砍树不行啊,要不晚上连住的地方都不够。
大片大片的落叶松随着提醒注意的喊声被放倒,一旁早已准备好的流民便拿着锯子和斧头冲过去,将枝杈砍下,然后略微清理一下表面粗糙不堪的树皮,就被其他人用绳子拖到了伐木场外面。等候已久的木匠们先是将圆木截出合适的尺寸,然后用工具在圆木的两段打孔开槽。xiumb.com
加工好的木头被立刻运到预设的居民区内,这里已经有人挖好了地基,并开始铺设砖石。等在砖石上粗粗抹上一层砂浆后,其他人马上就开始在四周叠垒木头;每两根木头之间都用木楔子紧紧相连。
等四周墙壁垒好,泥瓦工们又开始用速干水泥将木头间的缝隙堵上,其他人则负责加盖屋顶。由于这里冬天气温低,风雪大,所以这里的木刻楞屋顶都搭建的又高又宽。
到了天黑时,一些妇女已经在炉子上做好了饭,送到工地。男人们在四周的篝火和应急灯照明下,继续挑灯奋战。到了差不多晚上九点,上百间还散发着木头潮气和浓浓松脂味道的木刻楞已经基本搭建完成。
所有人只能先挤着凑合一夜了,接下来再奋战一周,居住区就能初具规模了。
两天后,随着众人连日抢工,一间间木刻楞从最初的三、四十人,慢慢减少到十五人。等各家都住上自己的屋子,这片居住区的规模将会达到八百多座木屋。那座最初的简易营地也在随着一座座木屋拔地而起,而渐渐缩小。
三天后,眉尔古阿带着自己的六个手下,怀插短刀,手持弓箭,抵达了北海镇居住区的南面。他们没有直接过去,而是在远处的灌木丛和树林里仔细观察。
看着不远处热火喧腾的场面和人来人往,眉尔古阿怒视森巴库尔道:“你不是说只有几百个人吗?!”
森巴库尔一脸愕然的答道:“我那天看见的明明就是几百个人啊!谁知道这些人都是哪冒出来的!”
眉尔古阿原本的打算是趁着夜里对方休息,偷偷摸过去偷袭一把,谁想到现在对方的人数也数不清,这玩意还怎么下手?!
“酋长你看,有女人和孩子。”一个眼神好的手下突然伸手指向对面营地。
眉尔古阿顺着手下人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远处的木屋外,几个女人正带着一群孩子,像是在干什么活的样子。
这下麻烦了!在费雅喀的人习俗中,不论女人有什么过失,都不能轻易伤害。这里的生存坏境本来就够恶劣的了,要是再不把养育子女照顾家的女人当人看,这日子就没法过了!
“再看看,找找他们有狗没有。”
库页费雅喀人和赫哲人一样,家家养狗,其精心饲养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一家之中,无论男女,都各自养狗。还分什么父之犬、母之犬、长子之犬、次子之犬,每人都会养上三五只。
众人四下打量,观察了好半天。森巴库尔甚至带着一个人匍匐前进到距离对方营地一百步的位置,趴在地上用耳朵仔细听了半天。最后发现除了人的说话声、盖房子的叮叮当当声、以及不知道什么的轰隆隆的打雷声外,根本没有狗叫声。等他爬回来跟其他人一说,大家这才放心。对方没有狗,就不会发现自己躲在这里观察。
天色渐渐昏暗,七个费雅喀人惊恐的发现,对面营地内突然变得如同白昼。除了熊熊燃烧的篝火堆外,从几个奇形怪状的架子上居然冒出了耀眼的光芒!在这些光芒的照射下,那些人继续坐着白天的工作,不知疲倦的搭建木屋。
“这,这些人,不会是神的使者吧?”森巴库尔吞了一口口水,结结巴巴的问道。
“什么神?山神、海神还是火神?”
几人七嘴八舌,有人说是山神,因为只见森巴库尔说看见了两个身材魁梧,跟熊一样的人。能使唤熊神的,那一定是山神。还有两人说不对,这些人能让夜晚如同白天一样明亮,肯定是火神派来的。最后两人则说你们全都是渣渣!森巴库尔都说了人家是坐船来的,那肯定是海神。
六人僵持不下,便把目光都转向了半天没说话的眉尔古阿,等他来做判断。
眉尔古阿心说我特么哪知道是哪路神仙!你们这六个渣渣!
他想了好久,觉得对方既然能带这么多女人和孩子上岛,应该不会像那些红毛人那么凶恶。话说那些红毛人十分残暴,登岸后见人就杀,手里的武器又厉害,本地费雅喀人根本打不过;眉尔古阿自己就是例子。当初就是被红毛人打的丢盔弃甲,二十多人死了一大半,最后只好带着剩余的村人逃到了南边定居。
犹豫了好久的眉尔古阿终于做出了一个决定,他打算明天直接过去问问那些人,到底从哪来,到这里做什么。当他把这个决定告诉手下人的时候,六个手下又是讨论了半天,也是没什么好办法。不过森巴库尔一句话切中要害,万一能跟对方换点东西呢?
此言一出,其他人顿时眼前一亮。
这些费雅喀人之所以能这么想,也是因为当地的生存环境太差的缘故。本地人不管男女,只要外出,不管是办事还是斗殴,随身一定会带上兽皮和其他物品,一抓住机会就找人谈生意换东西。要不然清廷的官员过来收编,他们也不会那么快就同意。
能换东西吗?
能换?去一趟缴块貂皮还能给粮食?
好吧,吾皇万岁!
哎呀,还能换一件蟒袍?
天啊,吾皇万万岁!
就这么点儿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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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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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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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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