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海力此时坐在屋内的炕上,一会瞥一眼门口的两个士兵,一会低头想想。终于,他缓缓起身,在两个士兵的注视下走到近前两米处,酝酿了一下情绪,弯腰行了个礼,略带哭腔的小声问道:“军爷,请问这是哪位大人去世了?”
他这话一出,屋子里的其他几个被轰进来的站丁都纷纷抬头看向门口。两个士兵听了这话,都用奇怪的眼神盯着舒海力,看的他浑身不自在。
过了好半天,一个士兵终于开口道:“没人去世。”
舒海力没注意到对方讲话的口音十分生硬,于是躬躬身又继续问道:“那,那军爷你们这是给谁戴孝呢?”
那士兵冲他翻了个白眼,不说话了。
舒海力讪讪的退回到炕边儿,掏出旱烟袋坐在那儿抽了起来。抽了两袋烟,他起身拿起茶壶,咕嘟咕嘟的饮了一大口,就听门外的两个士兵突然喝到:“敬礼!”
舒海力吓得手一哆嗦,“咔嚓”一下,茶壶掉地上摔的四分五裂。舒海力心疼的看着茶壶,这还是他前几年去宁古塔办差的时候,花了好几个大子买的呢!
此时就见门口的士兵冲自己说道:“你,出来!”
屋内的几个站丁都看向自己的领催,满脸都是担忧之色。舒海力叹了口气,心说“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于是将旱烟袋锅在鞋底上敲了敲,把烟袋杆掖到腰里,躬着身走出了屋子。
虽然有心理准备,可舒海力还是被屋外的景象吓的倒抽一口冷气!
十几步外,身材高大的刘胜和健壮的瑟尔丹站在一起,一脸笑意的看着那位从屋里走出来的卡伦领催。
我的妈呀!舒海力被刘胜的身形给吓了一跳。这还是人吗?难道是山熊精转世?跟眼前这位相比,自己也就勉强到人家胸口的高度。
刘胜也是一身白色的防寒服,头上戴着一顶灰色的棉帽,两个护耳耷拉下来;脸上戴着个深灰色色的防寒面罩。在他和瑟尔丹的周围,数十名手持步枪的士兵正在警戒。
舒海力被吓得两腿直哆嗦,离着刘胜还有七八米的远的时候,噗通就跪了下来。
“奴才舒,舒,舒海力,本地卡,卡,卡,卡伦领催,冒犯大人天威!”
刘胜看着眼前这个跟小老头似的家伙,笑了笑道:“起来吧,地上怪冷的。”
“谢,谢,谢大人。”舒海力听到对方讲的一口流利的官话,心中踏实了不少。看来这些人的确是朝廷的兵马。
“你多大岁数了?”
“奴才今年四十二。”
“嗯。知道我们是干嘛的吗?”
“奴才不知道,肯定是哪个不长眼的冒犯了大人天威。”
“呵呵。”刘胜想了想,赵新他们差不多今天下午就能到了,现在的首要目的是先把这些人稳住。杀一群穷的只剩屁股帘儿的家伙他也实在下不去手。
“不错。我们正是朝廷从京城派过来剿匪的。”
“剿匪?”舒海力躬着身,眼珠转了又转,心说这一带能称得上“匪”的,也就南面的那群鄂罗斯人了。不过那些人自从去年把朝廷兵马打败之后,一直就没什么动静。而且富尔丹城这里从他到下面的民人,一个个穷的连个像样的家当都没有,好多人连老婆都娶不上。
想到这里,舒海力试探的问道:“大人您说的莫非是二百里之外的......”
刘胜点点头道:“就是那些人。”
“我说呢。”舒海力面色一缓,可随即又变的一脸忧虑。话说朝廷的兵马过来,自己这边肯定要用心伺候,供应粮草。可是富尔丹城眼下都穷的揭不开锅了,拿什么孝敬这些军爷啊?
想到卡伦内还有点喂马的豆饼,舒海力又跪在地上磕头道:“大人恕罪!我们这里也断粮好几天了,实在供应不起各位军爷。眼下就库房里还有点喂马的豆饼。不过,堡内各家手里应该还有些皮子,我一会就让他们拿来孝敬大人。”
刘胜好奇的问道:“那眼下你们每天都吃什么?”
舒海力起身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纸包,哆哆嗦嗦的打开后,里面是一小把人参须子。“这是参须子,饿了就含一根儿。另外各家出去猎貂的时候,取了要贡给朝廷的皮子,剩下的貂肉就给风干了。还有就是......”
刘胜打断他问道:“现在堡里有多少户,多少人?”
“回大人的话,堡内上下拢共五十一户,丁口七十三人。”
“五十户才七十多人?”刘胜装出诧异的样子。
“大人,这里虽说是我大清的龙兴之地,可您也看见了,周围都是荒地。到了十冬腊月,白毛风刮的都不敢出门儿。唉!没人愿意嫁到这地方来。不怕您笑话,堡里娶不上媳妇的有十几个呢。”琇書網
“那你呢?”
“奴才的老婆是鄂伦春人。当年奴才的爹对她家有救命之恩,这才让闺女嫁给了奴才。”
刘胜话题一转,接着问道:“你们断粮多久了?”
“过了二月二就不够了。这里春夏日子短,朝廷虽说也发了两头耕牛,可壮劳力没几个。”舒海力说着说着,几次都想伸手摸腰间的旱烟袋,可随即又放了下来。刘胜看出来了,便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一盒天香卷烟,取了一根扔向舒海力。
“接着!”
舒海力下意识的伸手一捞,发现手里多了一根儿上半截白色,下半截红褐色的小纸卷。拿到眼前时,一股烟草香气钻进了他的鼻孔。
“这是.....?”
“最近新出的卷烟,抽吧。”刘胜说完,自己也吊上了一根,刚想掏打火机,身边的一个士兵已经取出火柴,“嚓”的一下给他点上了。
刘胜有心把火柴扔给对方,可随即一转念还是不行,万一露馅了,对方拿着火柴放火可怎么办。于是示意手下过去给舒海力点上烟。
舒海力惊讶的看着士兵手中的火柴盒,心说这比火折子好用多了啊!看来天下的好东西都在京城。看着明亮的火苗升起,舒海力学着刘胜的样子,把过滤嘴一头含在口中,对着火点上了烟。
“咳咳~~”
刘胜看着他抽上咳嗽两口之后,一脸心满意足的表情,便笑着说道:“你继续说。”
“哎!刚才说到哪儿了?哦,种地。以往开春儿的时候,宁古塔那边还会派些流人过来帮着种地。”舒海力一边说着,一边抬头注意刘胜的反应。见他听的仔细,于是继续道:“不过这地方一到七八月就经常下暴雨,一旦抢收不及时,地里的粮食就会发霉。以往入冬前,宁古塔那边还会派人送点儿粮食过来;可是去年连个影子都见不着。”
“那你没去要?”
“去了。可宁古塔的大人们说,多余的粮食都被调到吉林乌拉去了,他们自己也没多少存粮。奴才好不容易求爷爷告奶奶,最后讨了二百斤高粱和二百斤豆饼,就这么对付到了现在。”
刘胜点头道:“我派人跟你回堡里,你来安抚百姓。下午运粮队就会过来,拨给你一千斤麦子够不够吃?”
舒海力惊讶的看着刘胜,手中卷烟一丢,跪地磕头道:“够!太够了!每天煮点儿麦粥,怎么都能对付到开春儿。大人,您可真是救命的菩萨啊!奴才祝大人长命百岁,公侯万代!”话说最后这句话,还是他从宁古塔那边听人说过才学会的。
刘胜摇摇头,一脸无奈的说道:“你现在去城里,告诉城内居民,各自安心在家等着,不许在堡中乱走。下午粮车就到。”然后他又对身边的瑟尔丹说道:“你带人跟着他去吧。”瑟尔丹敬了个礼,带着舒海力下去了。
直到此时,舒海力才想起自己连对方的姓名官职还没问呢。他想要回身去问,身边的瑟尔丹喝问道:“你要干嘛?”
舒海力一听对方说的是满语,连忙躬身堆着笑问道:“还没请教大人尊姓大名,是何官职?”
瑟尔丹想了想,这才说道:“我家大人姓刘名胜,在福大帅手下是个参将。”
“啊,福大帅他老人家回来了?”
“不该问的别问!”
“是是。大人您怎么称呼?”
“哪来那么多废话,快走!”
舒海力瞥了一眼瑟尔丹肩头的那张复合弓和腰间的箭筒,心说这弓和箭倒是稀罕,上面那么多根弓弦和轮子也不知道干什么用的。
此时的富尔丹城旧堡内,戒备森严,五百名北海镇士兵持枪守在各家的门前屋后,吓的当地居民都缩在屋内的炕上不敢出声。偶尔有几声婴儿的啼哭声从屋中响起,也很快被人压了下去。
舒海力看着眼前的景象,心说这些京城来的大爷们可真够横的,连门儿都不让出了。他走到街巷中央,看了一眼身后的瑟尔丹,见对方冲自己点了下头,于是便用满语高声喊道:“老子是舒海力,大家都别怕。这是朝廷从京城派来剿匪的军爷。”
此时各家一听说是朝廷的军马,都略感心安。只听门外的舒海力又喊道:“现在堡外的大人怜悯我等饥寒,特调八百......”
舒海力的肩头突然被人拍了一下,他扭头一看,瑟尔丹那双冰冷的双眼正盯着自己。舒海力吓得浑身一激灵,连忙改口道:“特调一千斤粮食分给我等。”
“哐当!”十几家的屋门一下就开了,走出来的民人看到门口的持枪士兵,又缩了回去,站在门口高声问道:“领催大人,你说的可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了!老爷蒙我们这些苦哈哈作什么。巴满贡,你小子连个老婆都没有,裤子就剩一条,有啥可骗的?”
这话一出,各家不管是门口的还是屋里的,都是面带喜色,还是皇上圣明啊!
中午的时候,刘胜让手下士兵凑了一百多块压缩饼干,给堡民们挨家挨户送了过去。各家千恩万谢了来送食物的士兵后,看着自己手里的这一小块用油纸包着的“吃食”,心说这哪够吃啊。
一个时辰后,当舒海力的老婆揭开锅盖时,一股浓郁的油脂香气飘散在屋内,其中还混杂着芝麻香、葱香,以及一丝丝肉香。他家是四口人,总共分到了七块饼干,加水煮了一个多时辰才全部融化。此时那原本硬邦邦的小方块,都变成了半锅糊糊。此时一家人围在灶台前,闻着热气腾腾的味道,口水不断的分泌。
“好香啊!”舒海力从老婆手中取过木铲,轻轻的在糊糊上㧟了一点儿放进口中,那甜咸混杂的油腻味道让他幸福的差点叫出声来。
“爹,我也要~”小女儿拽着舒海力的袖子,轻轻摇晃的哀求着。
“都有都有,一人一碗。”
大儿子端着碗吸溜吸溜的喝着糊糊,脸上笑逐颜开:“爹,这可比高粱粥好喝多了。”
“是啊,要是能和京城的老爷们一样,天天吃这个,就算是给个皇帝也不换啊。”
“爹,皇上每天都吃什么?”
舒海力一愣,随即说道:“皇上啊,皇上每天骑着高头大马巡视京城,马背上的褡裢里,一边装着千年人参,一边装着金元宝。饿了就吃口人参,渴了就用元宝买茶喝。”
“人参有啥好吃的!照我说,还不如这糊糊呢。”大儿子仰头把碗里的糊糊喝完,继续从锅里盛第二碗。
“你小子懂个屁!皇上那是真龙天子,能跟咱们一样吗?!”
屋外的两个士兵也听不懂舒海力一家叽哩哇啦的说话。两人各自从兜里取出一块压缩饼干,叹了一口气,轻轻的咬了一小口。
话说再好吃的东西连着十好几天顿顿吃,搁谁也扛不住。刘胜为了赶路,带着士兵一路风餐露宿,每天不是生啃压缩饼干,就是水煮压缩饼干。一连二十多天下来,吃的手下人个个大便干燥,一闻压缩饼干的味道就想吐。再这么吃一顿,刘胜自己也要崩溃了。
堡民们吃饱后,一个个心满意足的缩在自家的火炕上等着晚上发粮食。偶尔有几家吃撑了在院子里转圈的,士兵们也不阻拦。刘胜中午在堡内巡视了一圈,看到这个场面,心里总算踏实下来。
到了下午四点多钟,随着远处传来的人喊马嘶,赵新带着三千人终于赶到了。北海镇的民工们早就经过了演习,到了目的地后各自要干什么都十分清楚。马拉雪橇刚一停下,三千人就开始紧张的忙碌起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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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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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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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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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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