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穿越小说>乾隆四十八年>第五百五十九章 太监的苦与悲
  徐大用见过阮元后,下一个要见的是一个叫李秋澄的太监,然而他一连等了几天都没见到人。不过他也知道,宫里的太监要想请假出来是一件极难的事,所以这事急不得恼不得。

  情报局之所以要发展这条关系,主要还是因为北海镇的居民里有一个特殊的人群--太监。北海镇治下的清廷流放太监一共有五十七人,他们都是被流放到宁古塔或是黑龙江的,被解放前要么是在山林里监管人参炮制,要么就是给披甲人为奴,生活极为悲惨。

  清代流放到东北的太监,其获罪原因有很多种。

  有打架斗殴闹出大事的,比如乾隆四十八年,一群太监在圆明园谐奇趣螺狮楼北边的水沟,为争捕螃蟹而斗殴,最后还死了人;有偷皇宫里东西拿出去卖的,比如乾隆三十四年,太监周进超盗窃西陵隆恩殿内供奉的佛像;有跟大臣结党营私的,比如乾隆三十九年,奏事处太监高云从向外省官员泄露任免消息,事发后高云从被斩,但其徒弟受到牵连被流放的。

  另外还有不堪忍受非人待遇从宫里逃跑的,甚至还有只是因为面露不忿之色就被流放的;比如某位叫张音亮的老太监曾经就职于造办处,结果在圆明园山高水长看见另一位太监受罚,感到不平,于是面带不满,结果被乾隆发往黑龙江给与披甲人为奴。

  北海镇的这群前清宫太监里,上述人等都有,除了极个别的像林春来那样进入民政体系当了办事员外,其他年纪大的在经过治安警署的甄别后,全都被安排进了工厂或是学校看大门。

  北海镇为了照顾这个特殊群体,这些年还是花费了不少精力的。

  首先允许他们按各自意愿结伴组户居住,每户三到四口人,同样发五十亩地。不过由于这些人在身体上的残疾,所以分给他们的土地都是由所在的行政村代为托管,秋收后可分到五成的粮食。

  另外就是对其一视同仁,通过在社区中反复宣传,减少新老移民对他们的排斥和歧视;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不要称其为“老公”。在清代,“老公”这个词的含义可跟后世不同,是专指太监的,而且是极大的的侮辱,就跟骂一个人的八辈祖宗一样严重。

  除此之外,北海镇还对身体不好的人进行了救治,安排人给他们上课,教他们读书识字,通过看书听广播来充实生活。要知道清代跟明代不同,太监的文化水平普遍很低,这个群体中只有少数人识字,但也仅限于粗略的认识几个字,皇帝并不让其精通文墨。

  问题是一个人的文化水平太低会给其心态带来许多负面影响,比如极大的自卑感和屈辱感,会让他们深深的认为自己就是低人一等,甚至连人都不是。

  从此之后,北海镇的这五十多个前太监过上了让他们难以想象的新生活,简直是脱胎换骨。最重要的是他们重新获得了作为人的尊严,而这比什么都重要。

  要知道太监这个群体的心理极为敏感,而且情绪变化极快,容易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北海镇这么对他们,所有人都对赵新感激涕零,甚至比那三百多早期的归化民对赵新还要忠心。于是他们纷纷将自己在京城的关系和盘托出,希望能为“赵王”所用。

  太监的关系网能有啥?就算之前当过养心殿奏事太监--天天给皇帝跑腿,看似风光的那种,可如今也是落坡的凤凰不如鸡。他们能提供的关系也只能是以前关系好的太监,以及曾经在宫里认下的徒弟和干儿子。

  不过问题又来了。太监由于经历了生理上的痛苦,又遭受心灵上的歧视和主人乃至上级无情地压迫和盘剥,是一个很孤苦的群体。然而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由此带来的就是极度自私,很难有什么真朋友。

  另外在太监群体内部有着像金字塔一般等级森严的上下级制度,就跟多年媳妇熬成婆一样;地位高的太监可以打压、欺负比自己地位低的太监,年龄大一点的老太监也会欺负比自己年轻没经验的小太监。即使小太监没有犯错,只要是看不顺眼,便会百般欺凌新人,甚至还会把人打死。

  所以事实就是,五十七个人当初在宫里人缘好、不遭人恨的还真没几个。

  即便如此,北海军情报局经过反复分析,最后还是从这些前太监们提供的名单里,选出了八个可以发展的对象,李秋澄就是其中之一。

  此人是之前提到的前造办处太监张音亮的徒弟,现任敬事房的副总管太监,正六品宫殿监。两人都是来自直隶河间,老家的村子就隔着一条子牙河。

  敬事房是隶属于内务府的机构,专司遵奉谕旨、承应宫内事务与其礼节、收覈外库钱粮、甄别调补内监、并巡察各门启闭、火烛关防。很多人都以为紫禁城里要属乾清宫和奏事处的总管太监权力大,殊不知敬事房总管太监的权力其实更大,统管紫禁城内一切太监和宫女的事务;比如太监宫女犯了错,就得去敬事房挨板子。

  一开始的时候,“黄升泰”的董掌柜凭着一张河间府五百亩水浇地的重礼,才终于让李秋澄见了他一面。而李秋澄原以为董掌柜是想当内务府的“买卖人”,所以才会走他的门路。

  举个栗子,乾隆吃的鸡蛋是10两银子一个,外面市场的售价是三文钱一个,负责供货的,就是内务府的“买卖人”。

  收了这么厚的一份礼,李秋澄便让人将一些小额的采购交给了“黄升泰”负责,虽然比起那五百亩水浇地的份量不值一提,可这种事讲的是细水长流。就这样一年多过去了,期间“黄升泰”的生意没做多少,可李副总管已经从董掌柜那里前后收了三千多两白银。

  董掌柜一心拉拢,李秋澄收银子收的手软,去年年底的时候,两人居然烧黄纸斩鸡头拜了把子。到了这个时候,两人已经无话不谈,董掌柜也听了不少宫里的秘闻。

  看到时机成熟,经情报局批准,董掌柜便拿出了张音亮的亲笔信。李秋澄这才知道自己上了北海镇的“贼船”,再想逃已经逃不掉了。

  不过当他看完书信,再听了董掌柜对北海镇的描述,李秋澄都惊呆了。要不是他亲眼看见了张音亮笑呵呵的站在自家小院里拍的照片,打死他也不敢相信。

  好吧,到了这个地步,就该谈条件了。

  李副总管的愿望是要在“新朝”当上大内总管--也就是跟满清的敬事房总管太监一个级别,同时需要赵王殿下的背书,也就是亲笔信。清宫的敬事房总管太监全称为“宫殿监督领侍”,统管所有太监宫女,品秩为四品。

  董掌柜听了差点笑掉大牙,不过他还是强忍着没敢,而是一脸严肃的告诉自己的这位结拜大哥,他一定会向赵王转达。

  当赵新得知李秋澄的条件后,心说行啊,反正紫禁城将来要改博物馆,如果这人能用,以后就让他进管委会好了。于是便修书一封,亲笔承诺让李副总管以后统管紫禁城各殿(其实就是文管处),还盖上了新刻的大印,让徐大用带来了。琇書網

  到了农历七月二十这天,已经等的有些不耐烦的徐大用终于在“黄升泰”的后院见到了李秋澄。刚一见面寒暄完,穿着一身便装的李秋澄便操着一副公鸭嗓轻声道:“实在对不住!实在对不住!李某好不容易才找了个借口请假出来,一个时辰后就得回去。徐老爷,张师父他还好吧?”

  徐大用在北海镇经常能见到那些前太监,来之前也和张音亮聊过好几次,所以对李秋澄的嗓音并无不适,笑着道:“张大叔身体好着呢!我临来前还去看过他,听说这次是来见李先生,他还跟我说了好多您小时候的事呢!”

  李秋澄顿时愣住了,他盯着徐大用上下打量了半天,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问道:“你管张师父叫大叔?管我叫先生?”

  “是啊,他都六十多了,叫大叔不正应该吗?称呼您李先生,不知可有冒犯?”

  李秋澄听了这话,眼圈渐渐就红了,随后竟掉下了眼泪,然后呜呜的哭了起来。

  他是在宫里伺候惯人的了,察言观色已经成了生存的本能,因为稍有不慎就会受到惩处。要不是有这两把刷子,他也不会爬上敬事房副总管太监的位子。

  他知道徐大用是从北海镇来的,带着那位赵王殿下的亲笔信,根本犯不上这么低姿态的讨好自己。然而刚才从对方的表情和语态上,他并没有感受到一丝歧视,而是一种人与人之间的平等相待。

  要知道太监普遍都是自卑的,长期的被压迫和奴役,日复一日的循环劳作,使得入宫时间较久的太监原本对生活抱有的美好希望消磨殆尽。他们转而呈现出意志消沉、麻木的颓废心态,并且一步步陷入到颓废--自卑--更加颓废--更加自卑的死循环中,逐渐变得自我否定、自我鄙视。

  徐大用和董掌柜都是面面相觑,心说刚才说错什么了,这位怎么还哭上了?

  李秋澄哭了一会,从袖子里掏出手帕擦了擦,语带哭腔道:“让徐老爷见笑了!我活了这些年,还是第一次有人称我‘先生’,实在愧不敢当。我们这些人啊,都是活在尘土里的奴隶,主子爷们高兴的时候叫我们的小名或外号,哪天不高兴的就是乱七八糟地打我们,打死了拖出去丢在乱葬岗,没人管。我进宫这些年,说句不好听的话吧,想要活下去,就得别把自己当人看。”

  徐大用和董掌柜听了这话,都不自觉的长出一口气,心说好嘛,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李先生,北海镇跟满清不同,我们那里没有主子也没有奴隶,奴仆都没有。”徐大用整理了一下措辞,继续道:“赵王从一开始就说过,天下所有人都应该是平等的。我们那有从河南来的乞丐、广东来的疍户,当然还有跟您一样的。就比如说我吧,我以前是个海贼,自从跟了赵王,这才换了个活法。”

  李秋澄擦了擦泪水,点点头道:“师父他老人家前些年吃了不少的苦,我这个做徒弟的什么也帮不上,每天夜里都是心如刀绞。好在天降赵王,师父如今过上了神仙日子,我总算能安心了。”

  徐大用见他哭的差不多了,便从怀里取出了赵新的亲笔信,递了过去。李秋澄急忙起身,哆哆嗦嗦的用双手接过,冲着东北方向拜了三拜,这才抽出信看了起来。

  他看的很细,连赵新的那个印章都端详了好一会。好在赵新写的语句很是直白,没用那些文绉绉的词汇,李秋澄很容易理解。

  等看完了信,李秋澄的情绪也平复了下来,他抬头看向屋顶,眼珠转了几转,脸上闪过了一丝诡异的笑容,然后才低下头对徐大用道:“徐老爷,赵王要我做内应,等王师进京的时候看护好皇宫和园子。这事要想办好,我一个人恐怕是独木难支。”

  “您有话不妨直说。”

  “这事吧,宫里没人帮衬是万万不能的,可要想有人帮衬,没银子怕是寸步难行啊。”

  “需要多少?”

  李秋澄突然话锋一转,道:“我听我这兄弟说,只要是北海镇的人,都会分地?”

  “对,一家五十亩。一年下来,一亩地能打三四百斤粮食。”

  李秋澄心中一算,顿时两眼放光。五十亩地居然能出两万斤粮食,他那五百亩水浇地撑死了也就七八万斤粮食,而且还得是风调雨顺才行!

  “那能不能,能不能也分给我五十亩?”

  “哈哈,李先生,别看我们还没进关,可赵王麾下的疆域比满清都要大,沃野良田岂止万里!五十亩没问题。”

  李秋澄一拍太师椅扶手道:“徐老爷痛快!那就这样,两千亩水浇地,五万两银子,宫里和园子那边我来找人!”

  徐大用差点从椅子上出溜下去,这位可真敢要啊。五万?他身上拢共就带了两万银票,这可麻烦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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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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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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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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