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穿越小说>乾隆四十八年>第五百三十四章 几番剖鲤得真章
  福康安沉吟了片刻,一时间也没什么好办法,他干脆不想,先让安禄回去,又让亲兵队长去传吉林副都统赛冲阿、呼伦布俞尔副都统春宁进见。

  吩咐的话音刚落,眼角余光就见花厅外走进一人,进门后冲自己打了个千儿后朗声道:“大帅,不能再让陕西兵进城了!”

  福康安闻言眉梢一跳,道:“这又是怎么了?”

  来者是吉林厅理事同知伊敏,满洲正红旗人。他之前在盛京任户部郎中,眼下负责吉林城内外所有旗民交涉人命盗案,及刑名钱谷杂税等事。

  清代早期的东北因为地广人稀,又是封禁地区,所以一直都是由武将军民统管。然而随着大量流放犯和家属的迁入,东北地区不管是农业还是商业都随之发展起来。

  在民人日益增多的大背景下,旗汉之间的民事纠纷也越来越多。面对如此复杂的情况,行伍出身的驻防武官难以应对,于是从雍正四年开始,定例选派文官到吉林处理商民事宜。乾隆十二年,乾隆将永吉州升为吉林厅,设理事同知,正五品,协助吉林将军处理民事。

  不过因为东北依旧是禁地,不许汉人任意出入,所以即便是民事官也都是满蒙汉八旗官员,普通汉官那是想都别想。

  伊敏一脸严肃道:“大帅请皇上从陕西绿营调来这两万人,是为了让他们抵御北海贼的,不是让他们到吉林城享福来的。卑职下午到晚饭这段时间便衣在城内看了看,翠花胡同、北大街、西大街、河南街触目皆是陕西兵。这些人很多都是一路走一路抽着烟袋锅子,火星子乱飞。除此之外还有串茶馆听说书看戏的,进青楼喝花酒的,还有军官和商人在富春园大吃大喝的,这太不成体统了!”

  这时代的吉林城并不大,城墙总共才四千多米长。伊敏提到的翠花胡同很窄,宽不到一丈七尺,长不到一里,但是却挤满了大大小小的商号。城内的各条主要街道都是由圆木砌成,或用木板铺就,两旁的阴沟侧一律用木板镶嵌。城区内的民房也都用木板作墙,房盖又覆以树皮或草,院内通常都储存大量的柴木,火灾隐患极高。

  从乾隆七年开始到现在,吉林城一共发生了四次大火灾,最小的一次烧毁房间都在百余间以上。乃至于现在民间都有了谚语,所谓“狗咬奉天,火烧船厂,风刮卜奎(齐齐哈尔)”。

  福康安这些年一直位高权重,在政务上向来抓大放小,寻常的民间纠纷乃至城内事务他从来不管,也不放在心上。听了伊敏的话,面容顿时变得凝重起来。要知道吉林城里别的不说,光是火药就有数万斤,这要是起了大火,不用北海军打进来,全都玩儿完!

  此时两位副都统跟着亲兵队长走了进来,正要行礼,福康安一摆手道:“免礼,你们俩先坐下等会儿!”

  他转头对伊敏道:“你什么想法?”

  “从明天起,所有在职军伍人员,一律不许入城!”

  福康安掏出怀表一看,已经晚上九点多了,这种事不能拖,一旦出了乱子那就是大麻烦。他随即对旁边坐着的赛冲阿和春宁道:“咱们的事明天再谈,今天辛苦两位一趟!”

  “不敢!大帅请下令!”吉林副都统赛冲阿对那些陕西兵早就看不顺眼了,这帮绿营兵把城里搞的乌烟瘴气不说,甚至还敢跟城里的驻防八旗动手打架,简直反了天了!

  福康安说话跟结了冰似的冷酷:“赛冲阿,你现在立即回衙,点起你的人,即刻全城大索!春宁你也去,带上我的亲兵队!妈了个巴子的,爷一天就睡两個时辰,他们可倒好,还有心思喝花酒!不论品级高低,凡是逛妓院玩婊子的、看戏吃酒的,全部拿了,都押到城内校场,听我发落!”

  等人都走了,福康安这才坐回到椅子上,用手捏了捏额头。过了一会,感觉心绪稍微平静,便打开桌案上的放着的关于北海镇的相关密报又翻看了起来。他就这么一目十行的翻着,密报上的内容根本没往心里去,脑子想的还是乾隆的密旨。

  福康安明白乾隆的担心,是怕北海军拿下库伦后不打乌里雅苏台,一路向南。然而以他对北海镇的了解,赵新未必会这么做。若是想直取京师,前年长兴岛打完就能从大沽口登陆,没必要一直拖到现在。何况大清的沿海对北海镇来说,处处都是窟窿,一捅一个破;北海军要是掐断漕运,天下立刻就会乱......

  慢着!福康安似乎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突然看到了一丝光亮,他“腾”的一下就站了起来,把一旁侍立的亲兵队长给吓了一跳。

  “大帅,您这是?”

  福康安没有理会对方的关心,而是厉声道:“去签押房的桌案上......算了,我自己去!”

  一刻钟后,等福康安在签押房里翻找出了好几份关于北海镇的的密报,将里面的内容又从头到尾细细看了一遍后,不由发出了一声长叹。

  “我可真是糊涂啊!”福康安一巴掌拍在自己锃光瓦亮的脑门上。

  此刻他觉得自己终于窥探到了赵新的思路。在他看来,赵新是怕北海军直接夺取江南或是京师导致天下大乱,所以反其道行之。不管是跟俄罗斯也好,还是在安南搞事也好,他都是打着先定边疆,震慑诸夷,而后再由北向南逐步吞食天下的盘算。只要赵新把喀尔喀吞并掉,那北海镇就再无后顾之忧,必将挥师南下,首当其冲的就是吉林乌拉!

  一直以来,赵新的胡乱出牌对满清君臣而言就是四个字,如堕云雾。这些年赵新东一棒子西一榔头,说不准就会在哪里搞一下,让乾隆和手下的军机大臣们头大不已,根本猜不到他下一步想干嘛。

  明明都兵临大沽口了,只要派兵上岸,北京城的君臣就得卷铺盖跑路。可他偏不,跟朝廷煞有介事的谈了一场,要了几十万流民,然后就拍屁股走人了!

  带兵两次大闹扬州城,分明可以掐断漕运,顺势夺取江南,可他干了什么?

  第一次抢了一帮瘦马,然后宰了个盐商给他那个岳父出气;第二次杀进府衙,甚至还和长江口的炮台打了一场,折腾半天就劫走了两个秀才和其家眷。

  这特么能是正常人干的事?

  要不是赵新率军几次打的朝廷兵马满地爬,乃至打进沙俄拓地万里,乾隆君臣会以为这个搅的自己日夜不安、为祸东北的捣乱分子是个大傻子!

  自古谁这么打天下啊?!之前乾隆还觉得赵新是在学太宗皇帝,可福康安知道太宗皇帝当年几次入关,那也是为了夺取大明的人口,劫掠金银来壮大自己。赵新从关内夺什么了?目前为止,除了荣成和文登的那点人口和之后朝廷给的五十万流民,还有就是跟绑票儿似的讹了朝廷十五万两金子。

  可是当福康安用“投鼠忌器”这四个字来解释,一切便都合理了!关内不是地广人稀的关外,要是天下大乱,赵新就算得了天下,也要用十倍二十倍的力气去收拾烂摊子。

  想到这里,福康安马上让人磨墨,准备给乾隆写奏折。他先打了个草稿,修改了几次后,这才开始在折本上誊抄。

  “奏为遵旨密奏事,窃照钦奉上谕与北海贼交涉事缘由恭折奏请。臣仰蒙圣恩,升以定北将军重任两载有余,然臣昏聩愚昧,未能识破逆贼企图,臣请处分。据密报所悉......”

  在这封奏折里,福康安首先将自己对赵新的意图进行了详细说明,然后他建议,由于喀尔喀面积广大,朝廷完全可以将各路人马分成几股,犹如手之十指,跟对方在大山和沙漠里兜圈子,拖疲拖垮北海军,然后寻机逐一围而歼之。

  当然,这么打朝廷肯定会损失不少人。然而只要让出库伦,保存有生力量,伺机在局部战场上找准有利位置,利用杭爱山狭窄复杂的地形,便可以抵消北海军强大的火器威力,再伴火器部队和大规模骑兵以做到以众凌寡,完全能取得大胜。

  而如果是让自己这边采取“围魏救赵”的策略,那么为了挽救喀尔喀,他就只能在吉林全线开打,以吸引北海军的注意力,迫使赵新调兵回援。不过这么做能否起到效果很难说,毕竟从恰克图到宁古塔上万里;而且一旦吉林失守,盛京也就危险了。

  从乾隆五十年起,福康安跟赵新反复交手这么多年,他觉得自己对这个对手算是了解的。如果说一开始对赵新只有鄙视和恐惧,现在的他反倒多了几分佩服。

  此人敢以一隅之地、不到百万人口去挑战偌大的俄罗斯,而且还成功拓地万里,古来名将里也只有卫仲卿和班定远那样的人物才能比肩吧!这样的人物只能为敌不能为友,实在是可惜了。

  等福康安把奏折写完,亲兵队长来报,春宁回来了。

  呼伦贝尔副都统春宁是带着福康安的亲兵卫队来交差,进了签押房后利落的打了个千儿,禀道:“大帅,那一群混账都押到校场了,有几个品级高的参将、副将说要见您。您看见是不见?”

  “拿了多少人?”

  “两百七十八个。”

  福康安听完,嘴角微撇,一脸阴沉的幽幽道:“不问官职高低,每人八十军棍!宿娼嫖妓的,请王命牌直接正法,喝酒听戏的,在北大街枷号三天,让他们写服辩,按手印!谁敢抗着不写的,当场直接斩了!”

  春宁倒吸一口冷气,嗫嚅道:“这......”

  “怎么?”

  “标下以为,处置是不是过重了?眼下......”

  一阵夜风吹过来,签押房的窗纸被风鼓得呼呼作响。福康安道:“这里是吉林,不是关内,本官军政统管!如今战局蜩螗沸羹,小大近丧,人尚乎由行......”Χiυmъ.cοΜ

  他看到春宁一脸懵逼的样子,摇头道:“算了,说这个你也听不懂。就这样,你去办吧!”

  “嗻!”

  春宁接了令,和亲兵队长一起捧着王命牌去了。屋里此刻只剩了福康安,门口的亲兵虽然忙碌了一夜,可依旧站的笔直。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哨风呼的扑门而入,只听从校场的方向远远传来三声炸雷般的炮响,随后便是寂静无声。

  住在兵驿的乌龙在天还蒙蒙亮的时候就被拍门声吵醒,马四喜让驿丁过来叫他,说早点动身进城,这样也能留出时间在城内逛逛。

  洗漱过后凑合吃了几个包子,又带上干粮,骑在马上的乌龙便和五个押送的兵丁押着那十个“奸细”上路了。

  六十五里地说近不近,说远不远,饶是一大清早就出发,可到达吉林城的大北门时已经到了下午。离着城门还有一里地的时候,乌龙就看见城门外围了好多人。等走近了一看,好家伙!大北门外立了二十来个木桩子,每个上面都用铁环挂着一个人头。

  如此景象让乌龙脸色顿时就变得有些难看,心里也开始七上八下起来。

  他再怎么胆大心细,可终归才十五岁。虽说之前在黑龙江城的公审大会见过北海军枪毙罗刹,可那都是被人隔老远挡着,根本看不真切,而且砍头这种事他可是第一次见。

  乌龙虽然能看懂城门口贴的布告,可他不敢往前挤,而是拉住一个旗民模样的人,用满语问道:“出什么事了?”

  那旗民的满语也不怎么样,只不过看到乌龙的样子,知道对方是“旗人”,也不好轻慢,便用官话道:“福大帅杀绿营兵立威。这帮混账陕西兵,把城内搞的乌烟瘴气,这下全都老实了!以后陕西兵不管军职大小,没福大帅的令,不许入城!”说罢,他还添油加醋的将昨夜全城大索的事讲了一遍。

  乌龙一听,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看来这事只针对绿营,跟自己这个“旗人把总”无关。而一旁的马四喜等人此刻脸一个个变得煞白,嘴唇也不住的哆嗦。心说好悬,要是早一天出来,指不定这些木桩子上就得有自己的脑袋。

  “总爷!”马四喜走到乌龙跟前,哭丧着脸打了个千儿道:“城内不让额们进了,小人去那边把人犯交了就回去复命了。小人祝总爷公侯万代,步步高升!”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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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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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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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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