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子夜时分的扬州城内,除了小东门外的夹河柳巷还是泪烛摇曳,浅吟低语,整座城市已经从白日的喧嚣中平静了下来。
不过,在位于太平桥以西的府前街上却是和往常截然不同。入夜以后,从太平桥西端的军储仓一直到知府署衙大门外,岗哨警跸,鹿角林立,气氛紧张肃杀。等到了深夜,十几根桐油火把被点亮,烧得噼剥作响,将知府衙门大门前照的只影难藏。
自从数日前监生焦应元匿名举报堂兄焦循、钟怀、黄承吉、以及焦家数口人“阴私谋反”一事曝光以来,在扬州城内外引发极大轰动。因为涉及知名文人,先后有十几位官绅士人来知府衙门询问案情,搞的城内议论纷纷,人心难安。
昨天下午,江苏巡抚长麟、按察使司李庆蕖、学政胡高望三人一同抵达扬州,入住城北平山堂下的江家花园,准备择日就“焦循谋反”一案开堂会审。为了防止意外,知府马慧裕今天没有调派壮班执勤,而是专门从绿营那里调来二十多名兵丁,专门负责大门外夜晚的警戒。琇書蛧
“咚~~!咚,咚,咚!”
不知不觉中,随着一慢三快的竹梆子响从汶河对岸隐隐传来,四更天到了。
虽说人家马知府给足了银钱米粮,一众绿营兵丁上半夜都还尽职尽责。可是到了下半夜,一个个早已困乏的不行,三五成群的靠坐在墙根下,打着哈欠昏昏欲睡。
此时在东面的太平桥桥下,两个黑乎乎的身影从河道边坡的底部慢慢爬了上来,正是从运司衙门那里过来的赵新和王远方。
唐人李颀的诗里说“扬州郭里暮潮生”,指的就是他们身后这条穿城而过,直通运河、长江的小河。从明代开始,这条河上舟楫昼夜不休,又因沿河两岸日益繁华,府学、县学和安定书院都在附近,故而被定名为“汶河”,取“文”之谐音。
两人之所以没有走桥上而是从河里游过来,是因为桥上到了夜里还挂着几个明晃晃的大灯笼,人只要一上桥,就很容易被发现。
后世好多人认为古人都会有夜盲症,到了晚上就成瞎子,其实这也分人分时候;那些营养不良的底层百姓可能会有,然而在鱼米之乡的扬州肯定不会。
两人趴在低矮的草从里观察了好一会儿,再次检查了弹药和其他物品后,终于决定动手。
“哒、哒。”
随着扳机扣动,两声轻响几乎同时发出,瞬间,两名靠在墙根打盹的鸟枪兵身子一歪,便一头栽在了地上。话说凌晨三点是人的感官最迟钝的时候,大脑反应也慢,因此两个鸟枪兵的异常并没有被其他清兵发现。
赵新和王远方的意图是先干掉鸟枪兵和拿弓箭的清兵,之后才是其他人。相比于赵新,王远方的射击是又快又准,对每个目标都是采取两发连续点射,转眼之间,已经有七八名清兵歪倒在了墙根下。
两人这时才从草丛中起身,一前一后,贴着墙根开始向前缓慢移动,只要在热成像瞄准镜里发现有活人,直接就是两枪干掉。王远方虽然有些不忍,可也知道这会儿决不能讲什么心慈手软,真要被清兵发现可就麻烦了。
仅用了二十多分钟,两人便将那些昏昏欲睡的清兵差不多收拾干净了,而那些火把和灯笼也开始一个个的被弄灭,原本光线明亮的府东街很快便陷入到黑暗里。
府衙大门右侧的鼓架下,睡得正香的带队武官突然浑身一激灵,像是预感到了什么,猛的从梦中惊醒。
此人是扬州绿营的一名“额外外委”,鼻屎大的从九品,虽说未入流,可好歹也是个官。因为前几日赌钱赢了把总大人二两银子,于是便遭了嫉恨,被派来带兵守夜。
那武官撩开身上的薄被,坐起身发了一会呆。此刻四下一片漆黑寂静,只有鼓架上插着的那盏灯笼还在亮着。随即他便感觉出不对,怎么街上的火把灯笼都灭了,而且居然连说话声都没有,人都去哪了?
“周奎!冯六子!蒋春!”
“......”
他一连喊了几个手下的名字,竟是无人答应,一股不祥的阴云开始笼罩上了心头。于是便起身抄起腰刀,又从鼓架上取下灯笼,走下府衙大门的台阶,举起灯笼向两侧看去。
昏暗的光影下,他看到手下人东倒西歪的躺在八字墙的墙根下“大睡”,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然而当他走到近前,正打算将其中一人叫醒,却见那人歪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和平日大不一样。他用带着刀鞘的腰刀捅了捅,愕然发现对方全无反应。
武官将灯笼凑近再一细看,只见对方脑门上赫然一个血洞,脑袋下的地上竟还摊着一汪鲜血。他举着灯笼又看了看附近的另外两人,发现也都是一般模样。
一阵寒意蓦地袭上心头。南方四月的夜晚并不冷,甚至还有点闷热,可这名武官却是如堕冰窖,浑身起栗,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怔怔地张着大口,喉咙里发出了像风箱一样的声音。
“来......”
然而还不等他喊出来,就听“哒哒”两声轻响,那武官瞬间胸口中弹,栽倒在地,手中的灯笼摔落后,呼的一下就着了。不一会,两个身影便从架设在街上的鹿角杈子后走了出来。
王远方从两架鹿角的缝隙中穿过,用脚将烧着的灯笼拨开,回头对赵新说道:“你怎么把他给打死了?一会谁帮咱们叫门?”
赵新低声道:“这衙门里晚上都是落锁的,没人叫的开。”
话说清代各级官衙的防御,其实首先依赖于城防,一旦城内发生有人攻打衙署的突发事变,便只能仰仗守城的驻军救援。
比如晚清时黄兴率人攻打两广总督署衙,两颗炸弹一扔,当场炸死卫兵数人,其他人都逃入了卫兵室内抵抗,最后还是广东水师提督李准闻讯带着绿营兵赶来,这才将义军击退。
事实上无论是县衙还是府衙,甚至于总督衙门,到了夜晚唯一的值班机构,就是设置在衙署大门廊屋内的号房。
号房门子的主要差事除了有类似于后世门卫的“来人登记”的职责外,其主要工作是应对衙署内部作息节奏的信号发布。
比如从卯初一刻(早上5点15)请锁钥开门,一直到戌初三刻(晚上7点45)给大门上锁,其间呼唤住衙人员起床、催促画卯上班、告知长官已到大堂或签押房办公,以及午休、散衙等等,都由门子用敲梆、敲鼓或击云板的方式发布信号。
另外衙署内部各院落及办公场所门户的晨昏启闭,也都归门子操作,大门的钥匙最后要交给住在后院的主官保管。
也就是说,即便是有天塌了的大事,也必须是门子先去后院,冒着风险把老爷叫醒,说明情况,拿了钥匙才能开门。
王远方一听也没脾气了,心说只能用炸药了。
两人打着手电走到府衙大门外上下打量,这时王远方便看见门扇上安着一个类似圆桶的东西,一半露在门外,一半在门内。他拍了拍赵新,又指了指那圆桶,意思问这是什么?
赵新摇摇头,表示自己也没见过。
实际上这玩意叫“转桶”,也叫“转斗”,其用途是在夜晚落锁后传递紧急公文用的。从唐代开始一直到晚清,官衙的大门里都设有门铃,夜晚来人会拉动门外的绳子叫醒号房里的门子,然后用转桶传递公文。到了民国以后,“转桶”便失去功用,随后就都给拆除了。
王远方此时从大腿外侧的口袋里掏出一块20厘米长、两指见方的塑胶炸药,拆掉外包装后,先是用匕首将其一切两半,然后和赵新分别拿在手里反复攥了几下,将白色的炸药捏成比大拇指略粗的长条。
之后两人如同玩橡皮泥一般,将炸药小心翼翼的粘在了两扇门的门环周围,形成了一个差不多有四十公分直径的环形。
接着,王远方从战术马甲兜里抽出一根一米多长、带有电雷管的拉发索,将雷管一端用力的塞进炸药里。等一切准备完成,他冲赵新点点头,赵新随即就快步下了台阶,跑到了八字墙的最外侧蹲下,离府衙大门大约有二十多米远。
王远方这时将拉火索手柄上的小铁环用力向右一拧,然后向外猛的一拉,里面的导火索立刻就开始冒烟。他急忙抱着枪蹿到了赵新的位置,两人一起趴在了地上,静静等待。
时间像是过了好久,又像是转眼即逝,只听“轰”的一声巨响,一团带着硝烟的火球在两扇大门上瞬间爆开,无数的木屑伴着大门上的铜钉向外飞溅,将府衙大门对面的影壁墙打的一片斑驳。
这下连报警的大鼓都不用再敲了,半个扬州城都被惊醒了!
赵新和王远方用手胡噜掉飞溅在头上的木头渣子,起身打开枪身下面的战术手电,从门上炸开的破洞就钻了进去。
爆炸发生时,号房里正在睡觉的门子被突如其来的轰鸣声和震动给吓了个半死。因为有着“官不修衙”的传统,已经十分陈旧的门房里噼里啪啦掉落着尘土,整座屋子显得摇摇欲坠。
那门子不停的咳嗽,感到屋子像是要塌,于是便顾头不顾腚的往外爬,谁知刚出了们就被赵新给一把薅住了。
“牢房在哪儿?!”赵新一连问了两遍,而那门子在手电的照射下只是用胳膊挡着脸不住躲闪,口中大喊着:“地震了!地震了!”
赵新嘀咕着骂了一句,随即抬手给了对方一个大耳帖子,那门子这才消停下来,瘫坐在地上,一脸惊惧的望向面前两人。
“前几天被抓的焦秀才是不是关在这里?!”
看到那门子茫然的点了点头,赵新又问道:“牢房在哪儿?快说!”
话说古代的官衙内部就是“公门一入深似海”的概念。厅堂众多,房廨无数,并且借助重重设障的墙壁和门户划分出不同的区域。没来过的人要是乍一进来,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走。
那门子突然一怔,用手遮挡着脸,看向眼前身材高大的赵新,牙齿颤抖的哆嗦道:“你,你,你们要......哎哟!”
外面的大街上已经隐隐传来脚步声,赵新顾不得许多,一脚将门子踹翻在地,用膝盖压在对方胸口道:“老子问你牢房在哪儿,不说弄死你!”
“仪,仪,仪门前左转就是,......”
话音刚落,王远方上前一掌打在对方的颈动脉上,那门子立刻便昏死过去。
两人随即转身向北,顺着甬道一路小跑,很快便来到了仪门的位置。漆黑的夜色里,立在两层三级台阶之上的仪门看上去阴森森的。
这里就是府衙中最为重要的一座门,平时不开,只有在主官上任、上司视察、以及迎接圣旨时才会开。而日常的人员进出,都是从仪门右侧的小门走。
而明清时代的县衙或是府衙中的牢房,一般都在衙署内的西南方向,也就是八卦中的坤宫,方位属于死门。因为死门属土,取“万物春生秋死”之意,主刑戮争战,捕猎杀牲,吊死送丧。
两人按照之前那门子说的,从这里左转,刚跑没两步,就听正前方的院门吱呀一声响,门被人从里打开,两个穿着号衣坎肩,类似衙役模样的家伙提着灯笼抬脚正往外走。
看到眼前有两个黑影跑了过来,为首提着灯笼的那人前脚已经跨过门槛,随即低声喝问道:“谁?!”
赵新根本不答话,抬手就是一枪,那人“噗通”一下摔倒在门洞里,灯笼也掉在了地上。而他身后的衙役顿时大惊,急忙抬手就要关门,奈何倒地的衙役一只胳膊压在了门槛上,院门根本关不上。
此时王远方疾步上前,飞起一脚便踹在了门上,那名幸存的衙役被门扇咣的一下砸在脸上,发出一声惨叫,仆倒在地。
王远方随即蹿进门洞,压在那人身上,厉声问道:“说!这里是不是牢房?!”
那衙役被先前那一下磕的口鼻冒血,门牙也掉了,哀声道:“是!是!老爷饶命!”
其实在两人进门的时候根本没注意,院外的门头上除了写着“狱房”二字外,还有一个代表震慑之意的豹子头石雕。
王远方听了,这才起身揪着对方的衣领道:“焦秀才他们被关在哪?快带我们去!”
那衙役踉跄着起身,不住的作揖哀求道:“小的只是个牢子,从无伤天害理之事,求老爷饶命啊!”
赵新骂道:“你特么狱卒还敢说不做伤天害理的事,衙门里最坏的就是你们这群混蛋。快走!”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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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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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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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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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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