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蘅直觉自己做错了什么,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说什么,只好跟着愤怒的楚昭游在枣子树下转圈。
“差不多了。”楚昭游转过身,鼻子撞上萧蘅的肩膀,痛得掉眼泪,他捂着鼻子,小声道:“你现在去刚才那位大嫂子家里,把我们的鸡拿回来,这窝窝头还给她。”
“好。”
楚昭游:“你要悄悄的,别让人发现。还有,咱们的鸡,现在可能已经没毛了,没有毛你知道吗,就光秃秃的,白嫩嫩,可能还开膛破肚了……”
萧蘅领命而去,楚昭游眼睛还没眨三回,就看见他鸡偷回来了!
不,是拿回来了!
热心大嫂子已经帮他们把鸡毛都拔了!内脏也去了!
楚昭游高兴地咧开嘴巴,“走走走,我们找个树林烤。”
鸡内脏就当酬劳了。
林桂花用两个冷硬的窝窝头,换了一只活蹦乱跳的山鸡,内心十分窃喜,迫不及待地烧水拔毛,嘴里还高兴地骂了好几句“傻子,真是个傻子”。
她把混着鸡毛的血水端出去倒掉,一转身回来发现案板上面的鸡没了!
没了!
变成了两个窝窝头!
林桂花傻眼了,以为遇上了哪路神仙,故意使这一招障眼法,惩戒她爱占小便宜,顿时哭天抹泪地跪在地上,忏悔自己——等她看见地上鸡内脏还在时,眼泪一收,脸色变了几变。
……
清秋的树林里凉意阵阵,阳光透过细密的枝桠,漏出一点点暖光。
楚昭游趴在小黑身上,想起刚才的行为,不小心笑出声。这是他这两天露出的第一个笑容,仿佛大雪初霁,枝头绽开了一小朵红梅。
萧蘅听见他的笑声,嘴角也无意识勾起,有点傻,却是满朝文武都不曾见过的——摄政王会笑?笑话。
萧蘅一手拎着鸡,一手托着楚昭游的屁股,一下子飞出二里地,确保不会被大嫂子追上才一个急刹。
楚昭游额头撞上萧蘅的后脑勺,正好磕到旧伤,痛得龇牙咧嘴。
“下次停下来的时候,要慢慢的,先减速。”楚昭游耐心教育。
小黑一定没娶老婆,看这急刹急走的作风,只顾自己爽,有老婆早就被揪着耳根子改了。
也不知道教好了小黑,将来便宜哪个姑娘。
他的头发里有个大包,没出血,昨日在宫里撞的,脚腕因为从围墙上跳下去救萧蘅扭了。
弱小,可怜。
但能吃。
楚昭游盯着烤得油亮的鸡肉,眼睛里亮晶晶的。
没油没盐,就这么干烤,楚昭游第一回吃这样的食物,好不好吃放一边,总比饿肚子好。
他刚张口,猛地想起身边还有个病号,且这个病号体力消耗最大。
“小黑先吃。”楚昭游把烤鸡递给他。
萧蘅:“我不饿。”
“你饿了,我都听见你肚子叫了。”楚昭游耐心给他解释,“你可能不懂,你现在这个状态就是饿了,要吃东西,来,咬一口。”
萧蘅不动,大多数他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都选择沉默,他的大脑里一片空白,除了一些根深蒂固的本能,所有记忆无处搜寻。他闭上眼,都是这两天楚昭游在他面前晃的影子,满满当当的,好似一点一点又重新填充了他荒芜的人生,变得精彩又有趣。
但有些事情他是知道的,比如他现在饿了,但是楚昭游更饿,鸡应该让给他吃。
比如,他应该不叫小黑……
楚昭游好说歹说,小黑就是不张口,他撕了一块鸡腿肉,像喂孩子似的:“吃嘛,嗯?”
小黑对他太好了,他一来这个世界,就遇见对他十分不友好的摄政王,也没有npc给他指引,但这个偶然捡来的小黑,让楚昭游有了一点亡命天涯相依为命的依赖感。xǐυmь.℃òm
树梢缝隙里散射的光线进入他的眼帘,清浅得好似有水波流动,眼尾的皮肤白里透红,就算急起来,楚昭游的眼神始终没变动,仿若有情。
萧蘅愣愣地看着他,突然脑中剧痛,比前两次更加汹涌的痛意像一把铡刀在脑子里胡乱翻搅,割裂过去与现在,斩断他所有能思考的神经,直到把人变成彻头彻尾的痴呆。
萧蘅本能地与这股力量反抗,刻在骨子里的骄傲不允许他投降,他不接受变傻的后果。
楚昭游一慌,他扔下烤鸡,抱住颤抖的萧蘅,想像前两次那样帮他。
但是这次不管用了!
前两次楚昭游知道他疼,但是如果不去看萧蘅的眼睛和神态,常让人误以为是小疼小痛,这次发作来势汹汹,萧蘅牙关打颤,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喉咙里发出骇人痛苦的低吼,甚至无意识地拿起一块锋利的石片,毫不犹豫地往脑袋上凿,想把什么钻心刺骨的玩意儿从脑仁里生剖出来。
他不知道什么毒能把人痛成这样,也或许不是毒,拿到现代医疗仪器一诊断,变成什么不治之症。
楚昭游眼疾手快地伸手去挡,千钧一发之时,石片在将将距离楚昭游手背一厘处停下。
小黑力气有多大,楚昭游一清二楚,这一石块下去,不是手背变成肉泥,就是小黑脑袋开花。
楚昭游把石块从小黑手里哄来扔远,背上的冷汗才沁出迟来的凉意。
他居然毫不犹豫就伸手去挡,楚昭游一瞬间被自己的牺牲精神震惊到。
“马上就过去了,小黑,我带你去买肉包子,马上就不疼了……”楚昭游说着自己都不相信的话。
显然小黑也不信,挣脱楚昭游就要往树上撞头,楚昭游紧紧护住他的头,他身子薄弱,几乎是被动地被小黑抱在地上打滚,嘴里吞进了好几片枯叶,刚要抵出来,肩膀剧烈一痛。
“啊——痛……”
发泄途径被楚昭游围追阻截,狂躁的萧蘅最后一口咬在了他肩上。
这声痛呼似乎开启了某个冷静的开关,楚昭游身上压着人安静下来,只余间歇的寒战。
他眼角含泪地瘫在地上,衣裳上,头发丝里,全是碾碎的秋叶。右肩隐隐现出一圈模糊的血印,隔着衣服,小黑嘴下留情,没真咬他一块肉。
在小黑挣扎过的地方,覆盖在林地的厚厚一层枯叶,全部碎成渣子,更别说被直接抱在怀里的楚昭游了。
我差点散成一把骨灰。
楚昭游浑身凌乱地站起来,伸了伸腰,俯身去看小黑的情况。
“头还疼吗?”
对方抬起眼,楚昭游心里一凉。
那眼神近乎呆滞,这一次又一次的头疼发作,让萧蘅的症状更严重了。对很多事都满不在乎的楚昭游,忽然恐慌起时间的流逝。
“小黑!”楚昭游心疼地抱住他,连续问了他几个问题,除了楚昭游这两天新教他的还记得住,小黑的生活常识进一步丧失。
一语成谶。
楚昭游想,他让小黑跟人说他们是夫妻寻医,这下好了,他真的要带小黑去看大夫了。
他直觉这很难治,要花许多钱。
没钱,他和小黑太穷了。
楚昭游头痛了,甚至有点想回京和摄政王做个交易。
哪怕是个傀儡皇帝,总有一点微不足道的用处吧?
他蹲在小黑身前,手指慢慢替他摘掉头发里的碎屑。
楚昭游的手养尊处优,指甲圆润,修剪的弧度恰好,关节清润如玉,日常随便一捏的手势,都是教科书式的婉约风姿。
他把目光落在自己的指尖上,指腹上跃动着一点活泼的阳光。
这辈子他原不想唱戏了。
但是……楚昭游看了眼小黑,寻医问药都要钱,来钱最快的、他最大的本事就是唱戏。
据说江南名角日进斗金,楚昭游“国家队”出身,来这里相当于下乡技术扶贫。
“傻就傻吧,我唱戏养你。”
现在再让楚昭游丢下小黑是不可能的,人心都是肉长的,小黑听话又对他有求必应,有他在身边,重操旧业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不要!”小黑突然扑上来,眼神紧紧盯着楚昭游,重复道,“不要唱戏,不准……”
“你都傻了,还有职业歧视!”楚昭游胸闷,戏子在古代确实是下九流的职业,小黑对戏子的偏见竟然盖过了其他记忆。
这就是传说中的“恨比爱更长久”?
肩头传来微弱的痒意,像蚂蚁爬过,但力度更重一些,楚昭游回神垂眸,目光一颤。
小黑正低头专注含舐他的伤口!
“喂!”楚昭游推开他,没推动,反倒被大型犬反压在地上。
日头上移,阳光从正空照射,树林里明暗交错,风过响起沙沙声,万树秋红之中,有两人格外显眼,黑衣的压在上面,几乎覆住了身下的人。
隔着衣服能舐出个什么味儿……
楚昭游被阳光刺得闭上眼睛,方才一通战斗耗费了他全部体力,突然觉得就这样睡一觉也不错,日头正好,微风正好,小黑也不闹了。
这个念头刚起,肩膀骤然一凉。
不知道小黑哪来的执拗,一定要把血擦干净,所过之处有些刺痛,还有点不自在的痒,楚昭游皱眉忍着。
被衣服掩住的肩窝本来十分温热,口水沾在上面,被秋风一吹,空荡冰凉。
萧蘅看着那处的皮肤发怔,扒着衣服的手指不自觉地用力,指甲盖边缘都呈现青白,他眼神里出现了一丝不一样的情绪,一闪而过,紧接着是不解和茫然。
楚昭游呼啦拎起领子,“起来。”
小黑指着他的伤口,眼里只有纯真的歉疚:“疼。”
“你头疼?”楚昭游反问。
“你疼。”小黑急得按住了将要起身的楚昭游,又指了指他的肩膀,碍于楚昭游的淫威,不敢碰,只虚虚指着,手足无措。
像极了摄政王一直看不上的钱世成的怕老婆样儿。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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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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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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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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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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