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余司礼瞎跑的黑小子叫川儿,听人说是余司礼捡回来搁在厂子里养着的。那黑小子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瞧见三乔甩下手里的碗凑过来:“姐姐好!”声音响亮。
白月光迎头拍了臭小子一巴掌“浑个瞎叫,这可是你们少东家的未婚妻!”
“那可真不好意思!”川儿挠了挠头,“少奶奶好!”三乔瞧着他跟三蹦子一样,笑了笑“叫我三乔姐就行!”
他们正说着笑,棚子外站了一队人,有人挑了帘子走进来,三乔认识,是刘家的老管家,经年里余司礼在刘家宅子里养病,每日里都是老管家领着医生进进出出。
“筱小姐,我们老太太请你!”白月光对三乔使着眼色,攥紧了她手心。余司礼跟老太太的龌蹉结在往日,如今纵然亲厚但也隔着,带擎着自己,定会受冷眼。可既然到了无锡,那她还是得去的。心底里想着,三乔抚了抚谢莹的手腕,对着老管家仰着头“那就麻烦管家了!”
刘家的门楼子依旧显赫,绕了许久才到了后堂,三乔想起往日里姑姑的做派,稍微一拿捏,倒显出大家闺秀的样子。老太太坐在饭堂上,一大堆人侍候在旁边,她扫了三乔一眼,说:“坐吧,小姑娘!”
饭菜倒是很丰盛,都是苏杭的特色。可气氛委实压抑,三乔颇有些食不下咽。
“听说你们早前就到了!”正走神的三乔被猛然间问到,赶忙抬起头:“嗯,前几日就到了,刚巧来了就遇上事。”
“来了也不赶紧看看我这老婆子!”老太太捻起一块虾仁递给三乔,一时间三乔有些受宠若惊。前几天,余司礼夜里瞧完了老太太,躺在床上长吁短叹,瞧着应该又是不畅快!可老太太今日里对自己……
正吃着饭,却听见庭院里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余少爷……”谢莹招呼川儿给余司礼递信,一听人就急了,直接往刘府跑,此刻瞧见当堂里亮着光,老太太跟三乔凑在一起,和和睦睦有些傻眼。
“跑什么?”老太太示意管家加双碗筷“我又吃不了人!”
三个人坐在桌子前,吃着饭老太太又发话了:“我让管家把东边旧院子收拾出来了,那是你母亲原来的院子,你们就住那吧!”
吃完饭,老太太漱了口,先撤了。管家打着灯笼送三乔跟余司礼回东边院子。
“老太太今日里不寻常……”余司礼突然蹦出来一句。三乔正要答话,有人扯着嗓子窜进来,是川儿:“刘爷给您的快信!”川儿递了信正要走,余司礼喝住他“先在这宅子里找个地方待着,一会儿还得帮我回信!”
东边的宅子几十年前的旧陈设,余司礼给满屋子都点上了蜡烛。三乔坐在窗台边,笑着说:“倒是不必这样!”余杭夜里虫鸣蛙叫,听得人飘飘然。
余司礼拆开刘松源快马加鞭递来的信,面色大变“怎么了?”三乔走近,“谈崩了?”崩了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忽明忽暗的烛光下,余司礼一张脸惨白兮兮“不,入驻饭店的代表袭击身亡!”
各方势力都眼瞧着这次和谈,这下好了,战乱还没完,又来了新的战乱!余司礼捏紧拳头,喃喃自语“不,不能这样……”
“你觉得,南方那边还会再派代表来吗?”三乔按着余司礼坐在圆桌旁,半揽着他。“这……当务之急是得找到凶手!”余司礼猛然间回过味儿,他记得广州那几年,他信对方也会明白,如今风口浪尖上站着的也并不只是他们刘家舅甥,如今他们一念之间就有那么多人能活,那……
“我写一封信……”余司礼匆匆要来纸笔,一灯如豆,他在纸上匆匆写就,写完正要喊川儿,三乔却阻拦了他。
她刚刚看到文头,他写给的是那位鼎鼎大名的人,“别……你现在交给川儿递出去,明日里你舅舅就会生疑。”她其实知晓,余司礼的处境。刘督军那个人跟所有的当权者一样,恨别人忤逆自己,坐了高位也就自然而然地怀疑起身边的人。
“这些日子,你不好过吧!”三乔摸了摸余司礼的眉毛,他为了娶媳妇的事情跟刘督军闹了一场,又正巧碰上革命军派代表来跟他舅舅和谈,这桩事是他牵的线,如今这样不尴不尬,他索性找个由头,脱了这些事,跟她来无锡。
不过如今这样,他想脱也没法脱。三乔坐在他怀里,凑近了他耳朵根,余司礼还不能适应姑娘的投怀送抱,柔柔的粉面蹭上来,说“这些日子,我瞧见了总有人跟着你!”是他舅舅派人跟着自己,余司礼环在姑娘腰上的手,猛然间一紧。
“别”姑娘撑起身子,捧着他的正脸,柔沁沁地说:“给我吧,我给你想法子送出去!”
“行!”
绕了一圈院子,三乔瞧着半边院子里的影壁和装着莲花的大缸说“我猜想着你妈妈少女时代一定过的十分美好,只有有着美好心灵的人才能一往无前地坚持自己的信念。”
“可有时候为了不好的事物执着,也不能算是件好事!”余司礼歪了歪头,庭院里有个秋千架,旁边缠着些紫藤跟金银花,风浮动,送来阵阵清香。靠在自己肩膀上的姑娘笑了“可有些一辈子没有执着过的人,临了会觉得自己可悲,会为了自己的怯懦而羞愧!”
谢坤鹏攻城打了半个多月,姑姑临死的前一天晚上跟我说:“这人世间,要什么,都要自己伸出手去够,要够执着,够顽强,够坚毅,万万不能把自己的愿望寄托到别人身上。
余司礼默不作声,好久他叹了口气“我母亲生前苦在过分执着,追着我那花心的老爹讨疼爱,把自己做弄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他妈老早疯了,一疯起来对着他又踢又打,把他扔在院子臭骂,骂那个负心汉连带着他,那时候,她就会觉得自己是灾祸,是天谴,是老天害她,只能守着他待在大宅院里。可只要那个男人回来,她病好了,又会心儿肝儿搂着自己,说自己是她的软肋,那时的他理解能力有限,都快被自己母亲的变脸搞晕了!
我记得那时候老爷子刚把安达朱接回来当小妾养,她哭了一中午,我放学回来把我扔进大院正中的土坑里,那时节好多人都觉着她疯疯癫癫,看不起她,连带着我,也没人管。琇書網
那个北平城里的下午,黄沙弥漫,小余司礼泪眼朦胧地躲在土窖里,瞧着边上的草,圆圆的天,第一次从心底里生出凄凉与悲伤!
“你看,我这么多年没字,就是因为没人起,我爹没文化还能给自己整个壮卿,到了我,该读书的年纪都已经跑去混社会,没人上心我!”
三乔抹了泪,笑着说:“我找大先生给你起个字,绝对是顶好顶好的那种!”
人世多苦难,可蹚着这苦这难过来,才能找到这一点,握着不撒手的甜!余司礼揽紧了身边的姑娘,心底里对着院子说:“您瞧,我带回来一个姑娘,是我自己死皮赖脸求回来的,日子长一点,或许,我也能撞着您说的那完满的爱了!”
远处飘来渺茫的吆喝声!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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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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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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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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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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