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连着被子一起打横抱起三乔,沉着声说:“我们现在上岸。”三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得窝在怀里点点头。
三乔换好衣服侧过头,青年正噙着烟,半边身子都塌在黑暗里,一双眼里还带着一股子暗沉血腥味。“好了!”青年转过眼,眼尾带着一缕血痕。月光里姑娘聘聘婷婷走了过来,站在余司礼面前,弯下腰,伸出手指细细揩去那抹血痕。
“你跟着我还真是没个太平!”姑娘的手娇娇柔柔,袖子里带着暗香,余司礼就着袖口深吸一口气,压下鼻端残留的那股血腥味。
“不怪你!”三乔身子贴上去,半搂住青年“这个世道不太平!”这年月,兵连祸结,南北战火纷飞,没一处太平地,没一日太平日子,他不过是乱世中挣扎的浮萍罢了,怎么能怪到他身上?
余司礼攥着三乔的手,贴在脸上。从前他盼着登高位,打磨自身,觉得到了高位便可以保护自己想要的一切,可如今这高位为他招来了更多的杀身之祸,连累起自己的身边人。
但,到了他这种地步,想要离场太难了!
如今南方革命党势如破竹,外边瞧着他们欢畅着,可内里的利益瓜分,外间那些军阀们的虎视眈眈……哪一个都是要命的,自己如今可真是在风口浪尖上立着。
下了船,是无锡城外的一处小村庄,白月光拎着行李坐在乡间小道上,抬着盈盈的大眼:“余司令,弃了船我们走到无锡去吗?”这还有几十公里,用脚去半途上都得废了。曹先生跟曹太太是蹭着船,立刻不好意思地站在一旁。
余司礼没回应,攥着三乔的手:“去村子里找找!”白月光正准备抱怨,却听到站在一旁的曹太太说道:“我俚在这一块有亲戚,跟着我俚走吧!”
曹太太的亲戚靠着河岸,三乔瞧着余司礼一路上紧抿着嘴,一声不吭,只有白月光在抱怨,说自己身子可遭不住这夜里的冷风,再加上跋涉,自己可真要去了半条命!余司礼紧紧攥着三乔的手,只埋头赶路。
曹太太的亲戚看着算是村里的富户,迎了他们进去。白月光先甩了行李,疯疯癫癫地跑进正厅,坐在堂上揉着腿,此刻天刚亮,东边隐隐透着白光。来的人跟曹先生曹太太叙旧,给他们安排了住所。一路跋涉,三乔倒是有些疲累,白月光二话没说就要扎进屋子,却扭过头说;“不到正晌午别叫我,还有余家小子赶紧想办法!老娘可不想走到无锡城去!”说着闭上了房门。
三乔跟余司礼一处,搁了行李,青年暗地里堵上了门,朝着窗外探看了下,又关上了窗。他坐在床边,说:“你休息,我守着!”也不是是他风声鹤唳,他总觉着事情有些不对劲。
三乔笑了笑,她睡饱了,摊开手:“给我一把枪,我来守,你睡吧!”说着解开青年的衣衫,余司礼抬着眼笑了笑,制止了姑娘的手“打仗的时候十天半个月不睡都没干系,我没事!”
他还带着伤回的上海,那时节那满身的伤都还没好利索,三乔摇了摇头,执拗地说“躺着休息吧!”临窗有张榻,三乔指了指。
其实这几年相处下来,余司礼这个人三乔算是了解,他固执极了,自己定好的东西从不改,认准一条道绝对走到黑!
余司礼躺在榻上,一双眼在黑暗里闪着光。三乔搬了张椅子,坐在一旁帮着他按着身上,久久姑娘轻声地问:“你近来处境艰难?”她靠着青年的左耳,靠得近也就小声,青年微微一愣神,小声地说,“我没听清,你再问一遍!”
三乔抬起头,瞧见青年左边耳廓处,有浅粉色的伤痕,像条贴着的蜈蚣,弯弯曲曲蔓延着,想来是旧日的伤,有些年月,不细瞧还真难发现。
姑娘伸出手,揉了揉青年的耳廓,靠近他的脸,问“疼吗?什么时候的伤?”她之前怎么都没发现?
余司礼张着嘴却略一停顿,揉了揉姑娘的头“打仗哪能不见伤!”他的左耳,陆金钊的子弹擦着耳朵飞了过去,巨大的爆裂造成听力受损,他的左耳如今只能听到一些大的声音,像姑娘的耳语,可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三乔眼底有泪光溢出来:“你是不是左耳听不到了?”她不是傻子,余司礼的反应那么真实,他左耳的的确确丧失了听力!余司礼连忙伸手揩泪,着急忙慌地说:“没,还能听到一些!”他如今想要瞒着也是不可能,坦白说了,单个耳朵丧失听力也没什么大不了,他右耳朵可还好着呢!
“你跟我说,是什么时候的事?”余司礼抵着姑娘的额头,小心翼翼地说“北平城里,我跟陆金钊各自打了对方一枪,他死了,我一个耳朵坏了,不亏!”
他把陆金钊的尸首挂在城门楼子上被鸟啃得渣滓都不剩,他可比陆金钊获益多了!Χiυmъ.cοΜ
三乔被他的孩子气逗笑了“怎么个不亏,亏大发了!”她把头埋到余司礼脖颈子处,咬着青年的皮肉说“你可亏大发了!”她在奉天城那个喷泉处说的那些话,看来他可真是一个字都不知道。
漫天飞雪下,姑娘贴着青年的脸,靠在他身侧,对着他的耳朵轻声地说:“余司礼,我在逃亡路上想好了,这一辈子,筱乔往后的人生都得有个你。其实早早的,我们见第一面的时候,我就在想,这个少年可真好看。我承认我把你搬回家,是看上你。”那天大雪地里,支撑姑娘一步一脚印拖着人往回走,是那股子心里头莫名升起的喜悦。
她瞧着身后的男人,心底里欢快愉悦。
“北平城里,你在树下等我,在被窝怀着我双手暖肚子的时候,我就喜欢你了!我喜欢你,是从刚开始就喜欢了!我喜欢你,我在北平城就见色起意了!这样我才能一次一次救你!我没你想的那么好,我有私心,我只是想救我的心上人!”
在黑夜里,三乔靠着他右耳,一字一句说给他听。余司礼眼底有茫然生出的白雾,心底里却又仓促中升腾出难以言喻地欢喜,寂静中,他揽住眼前的姑娘,原来他早早生出的痴心妄想全都不是虚妄,那他们浪费了多少时光呀!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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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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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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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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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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