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里本来阳光和暖可不知怎地老天突然变了脸,有小小的雪从天空飘了下来。三伯公按例差人给三乔送一周的瓜果蔬菜的时候,那人搓着手进门,恰巧碰到了穿着大氅站在阁子里的三乔。
漫天的雪就那么铺天盖地地倾泻下来,落在姑娘手上。
“小姐……”福贵怯生生开了口,迎面的姑娘对着他一笑,温柔的眼神打量着他。“三伯公怕小姐冷,特地让我背了些炭,还有田里去年收成的红薯,放到炭火里烤出来,沙沙的,甜咧咧……”
三乔心底里想,又是一个三蹦子。院子里的帮工赶忙把东西接过去。那人正要走,却听闻姑娘轻轻地说:“喝杯热茶吧!天冷!”这时他才瞧见姑娘身后架着一个小炉子正咕嘟咕嘟煮着茶,袅袅的热气飘在空里,带着清香。
姑娘递给他一杯茶,他坐在阁子边上讯速地牛饮下去。
“最近几天都不见村民们出来了!”三乔如今说一句话需要在心底里翻来覆去好几遍,方能说出一句完整的句子来。
“最近呀!不太平。”富贵边喝茶边说着“北边乡里最近闹事,听说好些日本人从那过。”“去哪?”富贵砸了砸嘴:“看着像是往奉天地界去了……”
“奉天?”
“可不是嘛?那奉天城里谢家正跟新来的司令打仗呢!”
“打仗?”
“您不知道呀!谢家余下来那些兵前些日子都叛变了,奉天城里可热闹着呢!”
难怪好几日都没有余司礼的来信,三乔心底里升腾起一阵担忧,若是几天前,按照行军的速度,怕是那伙子日军已经到了奉天城下了,前些日子刘松源回了上海,临行带了一批兵,如今奉天城里除了造反作乱的谢家余党又加上了日本人,余司礼的境遇当下可真是危险万分。
“你怎么来的?”姑娘说话的语速突然加快了,富贵喝着手里的茶一阵错愕“骑马!”“借马一用!”身边的姑娘像一阵风一样蹿了出去。
三乔料想的没错,余司礼这边有些艰难。前些日子他刚让刘松源带着三蹦子跟余司文回了上海,没成想第三天谢溟那小子就给他来了个下马威,他不知什么时候勾结了谢家另一脉上的人,有了两个营的人马。
幸亏余司礼留了个心眼,谢溟刚一起事,他就得到了报告,立马召集军队。可这个谢家小公子心机还是深沉,勾搭上了日本人,打得余司礼措手不及。这不,他只好沿着河沿拉起了战线,整个奉天城被一分为二。南边是谢溟跟日本人,北边是余司礼的军队。
谢溟那个小狐狸,把仓库跟物资牢牢地把住,余司礼瞧着身后这群兵的吃喝拉撒直犯愁,临时抢救出来的食物就够三四天。现在整个城都封着出不去也进不来,更是不知道去哪采买了!
他派人去号召城里的富商大户捐些粮食出来,可他们都坐山观虎斗,生怕给出来要是谢溟最后赢了,那保不齐全家都没了!
通信全被谢溟那小子搞断了,没有援兵可以依仗,刘松源远在上海,等到他知道之时,可能自己尸骨都躺乱葬岗几个月了!小河沿上倒是有常驻扎的兵,可如今出不了城,小河沿的兵又怎能知晓奉天城内的境况?
如此危局,余司礼倒是觉着还好,毕竟他的人生就是一个接着一个的危难,那些都趟过去了,如今他不信他能折在谢溟这小兔崽子手里。
“司令……城西失守了!”那里是控制交通的要塞咽喉,余司礼按捺下心里火气:“给我掏血本出来打,传令下去,一寸地盘都不能给我丢,谁丢了,谁给我提着脑袋回来。”这伙子兵里多数是新招的愣头青,用起来不称手,可他现在没办法。琇書蛧
缺物资,少粮食,这些都比这个令人上火。
偏偏第二日,天上还飘起了雪,士兵们穿的大多是春日里的单衣,棉衣早扔回库房里了。躺在战壕里的余司礼,瞪着眼睛瞧着老天爷,心里头想着,可真是天要亡我呀!
这下他余司礼没招了,他知道谢溟在军械库跟物资库前埋下重兵,可他没法呀!得吃喝,得温饱,才有力气打仗!
这么些年打仗,余司礼知道,战争就是流亡、瘟疫、寒冷、缺衣少食跟打摆子!对所有人都是如此。他代表自己舅父跟革命党人合作,就是盼着这混账日子赶紧过去,能太太平平过日子。可一年过去了,战争还是看不到尽头。
“司令,打不下来……谢溟那小子让日本人守仓库,他们火力太猛了!”传信兵哭丧着脸站在余司礼面前。
目之所及,全是尸体,还有一节一节的胳膊、腿……稍微吸口气都是血腥跟硝烟的味道,整个仓库被炮弹映得像白日。余司礼一抹脸站起来“我方伤亡!”
“司令,我们今天打了一天,死了快一千人了!我数了,我们得死七个人对面才死一个,小日本的武器精度太高了!”炮火连天,传信兵扯着嗓子在余司礼耳朵边喊。
仿佛是下定了决心,余司礼咬咬牙:“给我把军械库,还有物资库给炸了!”他得不着,谢溟也别想要。“撤……”
筱家宅子里,筱家老爷子坐在院子里,趁着大亮的天光正在跟老朋友下棋。“年岁越来越乱,我们也不知能活多久了!”对面是擎师傅。
管家站在跟前,恭敬地说:“孩子们安顿好了。”
炮火连天中,筱家老爷子走了一步棋:“也不知道三乔如今怎么样。我瞧着那孩子呀!可真是虎狼窝里打滚的人,这一辈子本求她能安稳,如今看来,安稳不了喽!”
擎师傅眯着眼,抽了口烟:“你老家伙可是安安稳稳过了一辈子?”
筱家老爷子叹了口气“我们呀!这一辈子立志报国,可到头来,眼看着国家越来越乱,世道一日不如一日。安稳日子,我怕是这辈子瞧不见了!”
“从出生之日起,就眼看着清政府一日日败落下去。到了民国,你老兄倒是斗志昂扬,兴实业,立志报国,可这些年除了看这些军阀混战,倒也没见着什么太平的迹象。活在这样的日子里,也对太平没了什么指望。”擎师傅砸了砸嘴“不过说起来,太平日子就是好呀!”
正说着,轰一声巨响,漫天起了火光。
余司礼带着兵退回到了河沿北岸。
“叫三营派一队人到对面探探情况!顺便给我摸一把日本人的枪回来。”三营是一路从上海到北平再到奉天的老嫡系,经验足。
趁着这功夫,余司礼窝在战壕里眯了一觉。睡梦里,他梦到了三四月的北平,他还没带三乔去北平瞧瞧那座新府邸,他不能死在这里。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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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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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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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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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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