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出生没几天他爹就死了,穷死了,常年的劳碌让他的父亲一身病。多添了一个孩子,要多一口吃食,每天睁开眼三个孩子嗷嗷待哺,拖着身子也得有口吃的。
他爹的病耗到人走,还在床榻上兀自挣扎了许多日。那时节,他娘只能把他扔给哥哥姐姐们,出门讨生活。万般无法,他上头的一个姐姐被卖给大户人家去做丫头,他才吃了大半年的饱饭。
他爹死后,他跟他娘还有他哥带在那个四面破风的小窝棚,光门板做床,麦秸秆做席,夏天蚊蝇来了走,跳蚤铺盖卷齐全爬,乌压压一片。这些都是好的,只有冬日,东北乡下冬日里是要冻死人的。
他哥比他大三四岁,十几岁的孩子已然学会了一些生财之道,他哥悄悄去偷村里大户的米粮,听说有帮忙看庄子的差事,便领着他们一起领了这份差。
听说是奉天城头脸人物的庄子,几百亩地的大场子,当然他们家只看护几匹马罢了,这是个美差,他哥求爷爷告奶奶磕了好半天的头才求来的。他们一家冬日里算是有个落脚处。
那些马都精壮成年,有专人负责,不过平日里打扫马厩,归他哥侍弄。马群里独有一匹小红马,温顺驯良,有着火一样的毛皮,最最亲他。
这样的舒服日子过了半个月,主人家要来。那些人家跟自己自然是天壤之别,他们都富贵,穿着动物毛皮做的袄,短打扮,精神又体面。他拉拉自己的破衣服,一股子马厩的臭马屎味。
那个小红马是给小姑娘准备的,那姑娘比自己大不了几岁,黑眼睛滴溜溜转,白净细腻的面皮,一双细长又娇嫩的手,穿着合身的衣裳,小姑娘的年龄还谈不上美与不美,可瞧着也是娇生惯养的富贵小姐,眉目里自有一股子倨傲。
驯马也大胆,第一天就敢上马,被马撒开蹄子一通折腾也不哭不恼,临了,下了马背也是笑呵呵,像是天生下来就不知道怕这个字,活得光芒耀眼。
几次摔跤,马儿自然被训服了。这天她骑马跟平日里的孩子一起去猎鹿。却不巧碰着了野熊,慌乱之下跟她同去的人开了枪,子弹是堪堪挨着她小腿肚子过去,可却直中小红马的肚子。
拖回来的小红马只剩半个身子,连同那只熊一起。经年累月的饥荒下来,他其实没有多怜悯生灵的心,可他心底里觉得空落落。
他没有什么同年龄的伙伴,他来第一天那个小红马水灵灵的眼睛瞧着他,舔了舔他的手心,他只觉得原来快乐是这么回事儿,像多得了一捧粮食,像嚼着大白馒头,一匹马也能让他柔肠百结。
那匹马的眼睛湿漉漉的,剩下的半边身子血肉模糊,他哥走过来“今晚啊,有马肉吃了…”
主人家自然没吃,庄子里连夜赶来了许多大夫,围在小姑娘床榻前。他站在马厩前,瞧着庄子里的灯火通明,来往的马车带着泥水的车轱辘印,心底里觉着,人跟人可真是不一样。
后来时节里,主人家不常来,只有一年饥荒得紧,庄子里也开始死人,主人家女儿发了善心,在庄子外施粥,那时节,他哥已经饿死了,只剩他跟母亲,他哥那时十八九岁,捧着他的手“好好活…”那定例的粮食里掺杂着沙砾,到底少了许多,三个人的口粮竟只够两个人活命。
他哥把活命的机会让给了他。
小姑娘来施粥,依旧干净且体面。穿着绣花立领的袄子,全通身上下都是大家闺秀的做派!他其实不懂什么做派,不过只是觉着,终归是跟自己不同的人,不同的人生。
他从来没想过他舅舅能发达,旧乡里人来寻自己跟母亲时,他还在旧庄子里养马。
乡里人拍拍十四岁的他的肩膀“富贵来喽!”是富贵,大洋房,大汽车,还读书识字,留洋。人人都说他是谢鲲鹏的义子,改了姓才姓谢,可其实他本家就姓谢,他谢溟就是谢溟。
可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因着听话才唾手可得,他舅舅不是无奈之举,怎么会寻他。寻着一个久不联系出嫁多年的姐姐家的儿子。
收养之后,他们父子并不亲厚,谢鲲鹏不是个知道怎么养儿子的人,关心都欠奉,哪去谈何上心。
不过没关系,他贱命里挣扎活了十几年,活得坚毅顽强。
他按着奉天城里最规矩的路线生长,留洋归国。他舅父有什么难处,他倒是愿意帮,毕竟等着一口饭吃。
娶那些奉天城里头脸人物的闺女,他内心底有些焦躁,是,他如今的身份是配的上那些娇艳的姑娘,诗词曲赋,洋派作风、跳舞、钢琴…他都娴熟,可只有真正面对那些姑娘公子哥他才晓得他心底里发虚,他总觉得腿肚子打颤,不由自主像跪下去,就像以前那样。
他留学东京的时候谈过几场恋爱,他一张脸长得不错,性格又温厚平和,那些大和抚子都爱他迷恋他,他也装模作样谈过几个女子。
可每次伏在女子身上,他总觉着,四下哪里透着风,空空荡荡得紧。
筱乔,他咂摸一下这个名字,他舅舅说,这姑娘会是他媳妇。第一眼瞧见才认得这个姑娘原来就是旧日里自己眼热过的体面跟尊严。琇書蛧
一股子从内而外的荒凉挂在那扇窗户上,升腾在人影交错的宴会厅,浇灌在他心底里。他小心翼翼地问“你是哪所大学毕业的。”
她的眼睛一如既往明亮闪着光芒,那张脸褪去青涩,变得秀丽起来。其实她是一个不错的相亲对象,可这样的人,自己注定够不着。
他说谢家鲜花着锦内里虚,其实何尝不是自己呢?就像自己打定了主意不让她来掺合谢家龌蹉事,可还不是迫于无奈,要顺从自己的舅父,拿了她这个人。
牙尖嘴利的小姑娘睡着了倒像是一枚可口的果子,剥了壳,俏生生的可人。他靠着床,那天夜里瞧着她生拉硬扯聊那些“喷泉文学”说得一本正经,他本来是想逗人,可也觉着聊下去也不错,听她能讲出什么花。
她可还真讲出了花,谢溟窝在床框边捂着嘴笑了笑,起身帮她曳了掖被子。
醒了先着了姑娘一巴掌,她红着脸跟自己生拉硬扯。自己是被那些利益,情谊压着进来,用卑鄙手段为谢家搏一个未来。可未来就压在这个小女子身上吗?
他叹自己软弱又可笑,可还得……
有些酒倒是好,晕了头转了向,倒是可以单纯从利益出发,不顾他人死活。
他瞧着眼前的姑娘,眼底里映出那匹小红马,那眼底温柔湿润,像是眉眼含春。
他低下头凑到嘴边,姑娘的滋味芬芳动人,其实能娶她,他挺快活的。往后的日子,也能一点一点往后过。
谢溟的唇勾着缠着打着转,他的吻缠得越紧,三乔心底里越发慌乱。四肢被青年禁锢着,青年的手甚至开始往身子底下钻,她咬了咬牙,使劲用额头碰上去。
“可这世上不单单只有你可怜!”她窝在青年怀里哆哆嗦嗦地挣扎着“你只让我可怜你,可你如今在干什么?”
三乔的颈子被按在床上,丝绸的触感冰冰凉凉,青年没使劲,用手轻柔柔地揉了揉她的脖颈,有一搭没一搭地按压着,姑娘细腻的肌肤底下泛着红,还能碰到砰砰跳的心跳。
“我没干什么,我想亲亲你……”那是他从儿童时期就潜伏的渴望,面前的姑娘是体面,是尊严,是少年时可望不可及的渴求。
他伏在姑娘的身上,轻柔柔地依次略过山川河谷,见识到那细腻丰美之处,他终于穷尽全身渴求,能揽着一个久远的幻梦,执着的渴求,他有些醉的厉害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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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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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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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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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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