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逐渐变黑。
夕阳时分漂浮在波涛中的碎金,仿佛被一只从天上伸来的手,一一捡走。
渔船上的灯笼陆续点亮,柔和的光芒随着夜风飘散,仿佛从黑暗世界里偷偷地擦亮了一角,露出人们担心的表情。
漂流在河水中的根须追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散去。
游鱼们重新恢复自由,仿佛感到后怕一样,极速地往别处撤离。
冰蓝色的水下世界陡然间空空如也,木易紧张地呼气和吸气。
游离在水面下的尖牙仍在蛰伏着,说不定哪一刻会忽然穿刺上来。
冷风徐徐地拂过他的发梢,冷汗湿透了他的额头和衣衫,在万籁俱寂的黑暗里,他断开了最后一条与江河相连的根须,灵魂内的念力消耗殆尽。
头疼欲裂,他仰起头,望着漫天的繁星,甚至不认为自己还能再度站起来了。
甚至也不觉得自己还能在这空荡荡的世间停留多久。
他可能是要死了,要被那头妖兽洞穿,要被那头妖兽撕碎。
然后,就要像其他已死之人那样,在漫天星光的指引下...
一步一步地走进世界尽头的轮回。
....
“你为什么想成为魔法师?”
在他很小的时候,他去到了圣地,走过一条长长的栈桥,抬步走入一座仿佛镶嵌在悬崖绝壁中的恢弘大殿。
风霜般冰冷的照亮了朝圣的路途,那一位端坐御座上的黑影曾这样问过他...
“告诉我,你为何而来?”
他低着头说,“为了力量。”
“为了何种力量?”那道黑影继续问。
他那低沉的声音穿越过风霜般的冷光,显得尤为的遥远。
他的目光居高,而又伟岸,冷冷地俯瞰而下,一如端坐在极地之巅的君王,抬眼便能望到世界的尽头。
他是唯一一个能够看到轮回的人,他也是唯一一个洞悉世界奥义的人。
他既是神,他亦是人,他在神与人之间的边界徘徊不定,带着混沌初开时的忧愁。
年少时的木易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后,便下意识地认定了这一点。
他不敢对这位伟大的存在有所隐瞒,他恭敬地跪伏在辽阔的地板上,用发自灵魂的声音告诉他...
我想救一个人的命,她是我的妹妹,她生下来就患了一种无法根治的病...
所有给她看过病的大夫都放弃了。
他们都说,她大概是活不过八岁了,除非是有愿意牺牲的六阶段魔法师大人出手,否则无人能延续她的寿命。
可我和我的家人们...
我们找遍所有能够接触到的六阶段魔法师,但他们听闻过后都拒绝了。
因为代价很大,因为不值得。
“确实不值得,你可知道逆转命理所需要的代价是什么?”
男孩摇摇头,说不知道。
“一切物质的总额是恒定的,不可能凭空虚造出超越恒定范畴的物质。”
“人与众生的寿命亦然。”
“你若要强行延续一个生灵之寿命,代价就是你把你的寿命让给她。”
“然后,你再替代她...迎接本属于她的死亡。”
男孩立刻说我愿意,可御座上的黑影却拒绝了男孩。
他冷冷地说,“即便是你愿意也无用,哪怕给足你八年时间,你也无法从入门的一阶段开始,一连晋升到六阶段。”Χiυmъ.cοΜ
男孩不愿离去。
他一直跪伏在大殿内,说,我希望您能给予我一个机会,无论如何,我都想试试。
可黑影没有回应他,在某个光影幻灭的片刻间,他便遁入了虚无。
偌大的殿堂陡然冷清了下来。
冷风在洞开的大门外呜咽地吹过,卷起了无数的雪霜,无尽的悲伤。
男孩到底没有走,而是任由风霜捶打地跪伏在冰冷的地上,时间在漫长地销蚀着他的血肉,他的体温。
偶有抬头的时候,他看到了这座大殿里原来堆满了无数的覆满冰霜枯骨,将近每一天都会有人推开这座大殿的大门,犹如走进一面镜子那样,走进这座宽敞的大殿。
他们的眼中都流露着同一样的渴望,同一样的虔诚,他们都在对那位至高无上的存在倾述,满怀期待地希望能够得到他的应承,他的慈悲。
可却往往无功而返。
像木易一样跪在地板上,久久不愿离去的人有很多,而且,他们几乎都死了,因为饥饿,因为寒冷,在长久的跪拜中逐渐失去了意识,从此坠入死亡。
在他们死去的时候,装载他们的镜面也就消散了,而在临死之前,他们会看到了这座大殿的真实一面,随后就黯淡地沦为无数枯骨中一员,沦为这座大殿的一部分。
一如他们在世之时的毫不起眼。
当他发现自己看到真实的大殿,他就知道自己应该是快要死了,而当他正准备闭上眼睛,走向挤满了前人的归途时,黑影送了他一场梦。
入梦之前,黑影跟他说,希望就像天上的繁星,很漂亮,但又很遥远。
你可以尝试走自己的路去抓,抓到了,你就拥有了希望,抓不到也没什么大碍,反正都是要死的。
他的灵魂跪倒在这位仁慈的主宰面前,轻声地对他的主宰道了一声谢谢。
....
那场梦迄今仍然记得,也是发生在同样漆黑的夜里。
他一个人攀上了一条通往夜空的楼梯,那条楼梯由一条条细长的火线构成。
与其说是楼梯,不如说是一条从宇宙深处丢下来的绳索。
当手掌握在那条燃烧的绳索上时,肌肤被烈火灼烧的感觉与真实无异,他咬紧牙关,一边抵抗着饥饿,一边又忍耐着灼烧,缓慢地开始往上爬。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坚持下来的,但他确实爬到了很高很高的地方。
越过云层,越过寒冷的大气,去到一个甚至无法呼吸的地方。
他在那个无法呼吸的宇宙里忍耐很久,终于抓到了一个颗梦里的星星。
然后,他就醒了。
发现自己坐在一辆黑色的马车上,旁边的亲友们都穿戴着一身黑纱,一脸悲容,他诧异地问他的亲友们这是在干嘛。
他的亲友们悲痛地告诉他,你的妹妹走了,她说她要回到天上当星星去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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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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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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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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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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