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主的拳头终究快不过声音,这就像是人类奔跑的速度,无论如何也追赶不上光线,追赶不上时间。
他倒下了,不是因为被吉米击败,而是因为浑身脱力。
连站起来的力气都被压榨得一干二净,虚脱的脚止不住地颤抖。
他惶恐地望着吉米,不禁怀疑这个小孩会不会是一道鬼魂,所以才无法触摸。
原本站在楼层上的主子不知何时走了下来,不惜赞美之情地为舞池上的优胜者送上了一阵子热烈的掌声。
他像是变脸一样,洪亮地说,“好!当真是好一场痛快至极的比试!”
“这位小友,没想到年纪轻轻,身手竟如此不凡,”他说,“到家的本事,即便是鄙人也不得不为之叹服。”
“既然今日你我有缘,何不坐下,与我畅饮一杯,厘清彼此之间的些许误解。”
“我并非无理之人。”
“在座的诸位,想必早已知晓我柳清风的为人,素来按照原则行事,以德服人。”
“鹤帮的门风清正,制度分明。”
“我特意来此,并无他心,纯属惜才,现愿花费重金,正式邀请你加入我们的帮会,替代他,”他指着那个瘫倒的失败者,“即刻担任我们的堂主。”
“不知这位小友,意下如何?”
男人平静地说。
“以德服人?”吉米冷冷地笑,“你开设妓院,逼良为娼,这未免也太有德了吧?”
“小友,此话怎讲,”男人假装愣了一下,“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你可有过一只眼睛,亲自看到过我们鹤帮的人逼良为娼?”
“我们光明正大地打开门做生意,讲的就是你情我愿,”他又抬起手,指着站在舞池旁边的那个满身污泥的女人,“譬如,此人,名叫桂娥。”
“你可知道,她又是为何会委身于此地,不惜卖弄风骚,博取诸位客人的注意,好让有人愿意出钱买下她的春宵呢?”
“根本原因就是他,”这个名字叫柳清风的男人又把那根仿佛象征着真相的手指,遥遥对向女人身边的那个鼻青脸肿的男人,“桂娥的未婚夫,张小强。”wWW.ΧìǔΜЬ.CǒΜ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事出的缘由是因为张小强先前在赌坊内欠下一笔巨额的赌债,无法偿还。”
“故而,他生出试图跑路的想法,可惜没能成功,被讨债者在半路上截住。”
“然后,又给逮了回来,关在狗场的笼子里,饿了三日三夜。”
“讨债者们让他给自己的未婚妻写信,要求她在张小强饿死之前,尽快把欠下的赌债凑齐,否则...”
“他们就会把张小强丢到同样饿了好几天的狗群中,到时候,别说是来给他收尸,恐怕连他的骨头渣还能不能余下...”
“都是一个问题。”
“走投无路的桂娥姑娘,当然是不想自己的未婚夫葬身于野狗的肚皮里。”
“可一时之间,她又没办法凑出那么多的钱,所以...”
“无奈之下,她只好找到来我们鹤帮,跪在门前,苦苦哀求。”
“只为了签署一张卖身契,换取足够的银钱,去救她那未婚夫的性命。”
“我们本可以把她赶走,因为当是时我们的歌楼实际上并不缺人。”
“身为合格的营业者,理应对于市场的供应与需求,以及成本与利润等等利害关系,时刻保持敏感。”
“我们就此问题反复议论过许多次,然而,不论从何种角度出发,我们的结论都是认为没有多此一举的必要。”
“无需浪费这么一笔银钱,去签下一位不知能否派上用场的人。”
“可这张小强现在还活着,不仅没有被饿狗咬死,而且看他如今的模样,温饱显然已经不成问题,一日三餐都能自行解决,也无债务在身,不必终日诚惶诚恐,像一只过街老鼠那般,在大街上四处乱窜。”
“假若一个月能存下一点儿银钱,还能来歌楼找他的未婚妻,再续前缘。”
“可想而知,到了最后,我们还是动了惻忍之心,收留了桂娥姑娘。”
“至于其他一系列的事情,我们且先放开不提,就这一件收留桂娥姑娘这一事上,我柳某人斗胆请教诸多客官,”他张开胸怀,环顾四周,放大声地说,“我可曾有过处理不当的地方,可曾有过一丝一毫...逼良为娼的念头?”
四面八方一派静谧。
恍惚间,似乎就连灯光都失去了它本有的温度,吵杂随之被提炼成了寂静。
空气渐渐凝固,仿佛是幽魂伸来的手,轻悄悄地扼住了所有人的呼吸。
似乎在这样一个冗长的片刻,所有的话语都失去了其中的力量。
筋疲力尽,就像是那个躺在地上的堂主一样,变得无力可发,无话可说。
任由他们再怎么耗尽脑汁地想,也想不到任何一个合理的、能够反驳的理由。
总不能劝那个柳清风要不再博爱一点,干脆把歌楼关闭了吧?
解放所有的歌女、妓女,把钱都捐出去,用以救助那些连饭吃不上的人?
想想都知道不可能。
能来得起这里消费的人,大多都是在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
精于算计,也懂得变通,并不是像某一些人那样,脑子一想到什么,便张口就来。
连自己都无办法做到的事,却想也不想地要求别人去做。
不论那人是出于什么目的,这种做法的本身就让别人觉得很傻。几乎没有人会愿意成为别人眼中的傻子的。
没多久,人们的议论声再一次如潮水般从寂静的谷底中涌起。
浪涌的方向一致,就是赞同柳清风的说法,认为他没错,只是做了一个生意人该做的事而已,甚至还已经格外开恩了,所有的错都应该归咎于那个张小强。
如果不是他的好赌,今儿这个晚上的闹剧就压根儿生不起来。
而那张小强呢,已经在不知不觉当中,兀自哭成了一个泪人。
他哭哭啼啼、神志不清地跪在地上,一时对着他的妹儿叩头,一时对着舞池上的吉米,一时又对着台下的柳清风,还有周围的众多位客人。
远远望去,他卑微得就像一条狗,口水鼻涕流得一塌糊涂。
他汪汪汪地叫,汪汪汪地叫,也不管人们能不能听懂他的话。
柳清风没有理会他,倒是问吉米,“你赢了,要赎的女人是桂娥么?”
吉米点点头。
“但如果我说,有着这样经历的人,不止是桂娥一个,几乎所有来这里的女人,她们的身世都差不多一样...”
男人笑着说,“你又会怎么想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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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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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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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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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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