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必要非得今天找教授吧。”她靠在少年怀里困倦地打了个哈欠，望向他的绿眸笼着雾茫茫的水汽。
“好啊，”皮特罗乖乖应下来，转而迫不及待地敲定时间，生怕她反悔，“我们明天去。”
这儿离多蕾丝过去的家很近，他拉着她冲向旧宅，猛地在门前刹住闸。
少年视线乱飘，古怪地四处探看。
“多莉……我没告诉我妈妈，我今晚回来。”他故作为难地说道。
皮特罗家的住宅实际上就在两个街区外，马克西莫夫夫人总不可能会把意料之外回家的儿子赶出去吧。
有什么好为难的？
多蕾丝品出了他的言下之意，对男孩突然的含蓄嗤之以鼻。
她掏出钥匙开门的同时白了他一眼：“那就进来呗。你来我家的次数还少吗？”
他果然露出了如愿以偿的笑容。
“但是这次不一样！”皮特罗郑重其事宣告道。
他低头看向她，唇畔笑涡沉陷，带些小小的嘚瑟和孩子气：“这可是我们破冰之后，你第一次让我来。”
“你什么时候这么有仪式感了？”
多蕾丝瞥了眼他湿哒哒的头发，将刚找出的毛巾扔给他。
她跑上楼找了个充电器，充了会儿电，手机总算能够开机。
几十个未接来电，有皮特罗、旺达和琴他们，还有哈利……唯独没有玛格达。
女孩紧紧抿起唇，一言不发地下楼。
客厅内，向来行动迅捷的男孩仍然顶着一头湿发。
头发上的水珠滑进脖颈，拉出一条细长的水渍，他像没感觉到凉意一样，只低头看着相框内的照片——那是她和玛格达的合影。
“你不怕着凉吗？”多蕾丝坐至他身侧。
她话音未落，他猝不及防地打了个喷嚏，狼狈又窘迫。
多蕾丝忍了又忍，没忍住，噗地大笑出来。
男孩像被水洗过的澄澈眼眸霎时间看起来莫名地无辜委屈。
想起他淋雨的缘由，多蕾丝生出了些微愧疚：“好嘛好嘛，我给你擦。”
她拿开他头上的毛巾，插上电吹风，皮特罗乖顺地任她摆弄。
轰热的人造风令人醺然欲睡，更放大了那股薄荷般的气味——冷冷的一点甜腻，动人心魄。www.xiumb.com
皮特罗情不自禁向前倾身。黑润眸子过于专注地盯着她。
多蕾丝在那样的目光下脸上发热，而后反应过来，有点恼火地盖上他的眼睛。
“别这么看我！”
“怎么看你？”他唇角翘起，状似真诚无辜，偏泄出些少年人惯有的让人更加羞恼的得意，“我刚刚怎么看你的？”
“你好像很开心？”多蕾丝眯了眯眼，挑起眉梢。她进一步缩小距离，近到仿佛鼻息交缠，在对方一瞬慌乱时，倏然间把他推倒在沙发上，低下脸，笑嘻嘻的。
“我偏偏见不得别人在我面前特别高兴。”
一缕弯弯发梢从她耳后跌落，晃得他心神不宁，就像她猝然的靠近。他的耳垂红得滴血。
他抑制着移开眼的冲动，安静地凝望着她。
“这太难了。”皮特罗分外苦恼地说着，“我看到你，就忍不住开心。”
少年眼底热烈的光细细密密地灼烫着两人之间微薄的空气，燃烧的星点迸发着跳跃。那注目附着奇特的吸引力，牵引着她与之对视，将她卷进难以逃开的漩涡。
他轻轻地拥住她，毫厘间仿佛可以感受到彼此唇上的温度。
多蕾丝开始不知所措。
寂静中，手机乍起的嗡鸣格外明显。多蕾丝被惊醒，及不可见地舒了口气，接通电话。
皮特罗压制着心底油然而生的失落，他耸了耸肩，下一瞬看到多蕾丝猛然蹙起眉。
吹风机从她手中滑落，嘭地掉在地毯上。她毫无所觉地站起身，失魂落魄着就要往外冲。
他拦住她：“出什么事了？”
女孩怔怔地抬眼看他，她的神情没有明显的变化，但隐隐的惶惑和恐惧在那层平静的表面下缓缓地蔓延开来。
她紧抓住他的手，盯了他半晌。
“我妈妈……失踪了。”
“怎么会……”他倏地截住话头，提醒道，“教授一定可以找到她在哪儿。他能感应到所有变种人的方位。”
“没用的。”女孩脊背绷直，“哈利首先联系的就是教授。他也不知道她去了哪儿。今天早上产检后，没人再见过她。”
缓慢的话语里克制的沉重令她罩上层压抑的、隐现锋芒的悲伤气息。
玛格达是自己走了，还是……？
她不敢深想，但一个个散落的事件和疑点恍然间连成若有若无的引线。
自车祸到诡异的胎儿……她早该知道这不是巧合！车祸是冲着玛格达来的！
冰冷的愤怒在她半敛的眉目间流窜。多蕾丝攥着手，深深地合上眼睑。
【耶！地狱模拟游戏女性角色支线加载完成！您的选择将逐一被记录在案！请开启您的线路吧！】
突如其来的旁白音近得像在她脑中播报一般，多蕾丝惊异地睁了睁眼，视线落在一旁的游戏机上。
地狱RPG不知什么时候自动开启，开场动画正滚动播放着——
一间空旷的地下教会内。吊顶之上张牙舞爪的肋架券投下巨大的阴影，环抱住无知无觉走向洗礼池的女人。
画面逼真得不像2D动画，女人脸上梦臆般的神情明晰细腻。她像失去了灵魂，被操纵着走向翻涌着奇异绿波的水潭。
——玛格达？！
【铛铛铛！角色兰登向您发出挑战书。您要接受吗？】
多蕾丝眉心一跳，点开屏幕上的信封。
布伦南：
如果你现在宣誓臣服于我，那么我可以考虑暂时放过你的母亲，并且让你死得没那么痛苦。
很合理的交易，哈？你最好在我改变主意前赶到。
永恒且独一无二的撒旦之子兰登
屏幕上的信件猝地燃起一把火，纸页在火舌舔舐下不断卷曲，一行行花体字渐渐消失。
火苗变换成红色的箭头，定位于纽约布朗克斯区地图上的一点——布朗克斯区白桦街13号地下室末日教会。
……兰登？末日教会？难道游戏里的一切都是真的？玛格达会在那里吗？
太阳穴处尖锐的疼痛一跳一跳得难以忽略。多蕾丝按着额头：“我要去布朗克斯。”
“我没法给你解释，但我要去那儿。”
出乎她意料，少年并未寻根问底，想也没想似的要求：“我跟你一起去。”
然而，当他们到达时，白桦街13号只是座普通的住宅楼，他们无权入侵。
多蕾丝崩紧了下颌线，开启“我的世界”，直接调转图层，跃至地下。
一瞬变化的场景让皮特罗发出一声“哇哦”。少年津津有味地打量周围的一切，活像在围观VR游戏的特效。
她正要睨他一眼，游戏机紧连着识海，蓦地响起警报声——
【监测到病毒侵入，强制加载流氓程序！请尽快卸载！请尽快卸载！】
骤然涌出的雾气浩浩荡荡地充斥着教堂，吞噬了整片空间。她甚至看不到身侧的同伴。
“皮特！”
无人应答，多蕾丝摸到的只有冰凉的空气。
原本狭长的教堂区已化作无边无际的狂野。她看不清周遭，唯有头顶一弯血色钩月刺破黑沉苍穹，渗出些微发颤的红芒。
她调出“我的世界”。眼前的场景分解成简单的图层，多蕾丝发现教会之上叠加着名为“里世界”的页面，既无法删除也无法退出。代表着“皮特罗”的银发小人停留在“教会”图层，这一层似乎只有她一个人——除了前方绿色水潭旁的人形身影。
水珠间或滴落，滴滴答答的声音在模糊的视野内，听起来有几分让人心惊的味道。
毛骨悚然的寒意窜上脊椎，裸露在外的胳膊上竖起根根汗毛。多蕾丝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沿着“我的世界”内地图的指向，走进迷雾深处。
矿物质一般幽绿的冷光愈来愈近，缓缓流淌的水声清晰可闻。她朦朦胧胧地看见，那道人影正抬脚要跳下水潭，水域光芒大放。
“……玛格达？”多蕾丝跑上前，不乏警惕地凝神端详着大雾中的背影。
那人侧过身，黑色长发被不知来自何处的风吹动，在脑后荡起漂亮的波纹。
玛格达垂着眼，偏了偏头，目光波澜不起地掠过多蕾丝，落在她的身后。
窸窸窣窣、咔擦咔擦的细微声响汇聚成使人发寒的声波，如成片的蚊蚋钻进多蕾丝的耳蜗，咬啮着她的神经。
多蕾丝忍耐着耳内的刺痛，循着声源，和玛格达一同望向逐渐染上黑气的浓雾。
黑暗似千万道海潮奔涌，冲向两人。在层层叠叠的最深处，喷射出骨质的浪花——成群连片的牙仙遮天蔽日地涌出，翅膀扇动出风旋，强劲的气流迷住人眼。
……死灵法师的手笔？
一阖眼的工夫，便有牙仙伸着刀锋般尖利的牙齿，扑过来。玛格达一瞬冲上前，将女儿护在背后。
多蕾丝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后背，抬起手。以女孩为中心，周遭的空气泛起一圈圈由像素颗粒组成的波浪。刹那覆盖了所有的怪物，骨头被搅碎，四处飞溅如深雪。
“没事了，妈妈。”多蕾丝拉住女人，“你怎么会在这儿？谁带你来的？”
“……我想见一见我的孩子。所以我就来了。”玛格达神情发怔，轻声呓语。
多蕾丝下意识地后退。
女人忽而向她张开手臂，轻声细语着抱住她：“看啊，他没骗我，我见到了我的宝贝。”
她就那样温柔地将刀刃刺进了多蕾丝的后心窝，亲昵地贴在她的耳际：“亲爱的，不要挣扎，怕疼的不是好孩子。”
“我是那么地爱你。”她的声调放得极轻，渐渐地眼中透出浓重的绝望。
搅动的刀片挤进血肉，内脏破裂的同时鲜血上涌，多蕾丝咳嗽着硬生生拔出了刀。
那刀像是浸染着魔力，金色火焰游弋在刀锋，一阵烧灼灵魂的痛苦几乎将多蕾丝贯穿。
她一时跪倒，两手撑着地，黑发遮挡着脸颊，神色不明。
浓郁的黑雾中凹陷出一个干瘦的人影——死灵法师。
他像护送帝王般跪拜着，迎出认定的主人。
金发青年步履轻快地走出，啪啪鼓起掌：“哈哈，真是精彩的戏码。”
他俯视着多蕾丝，笑容恶劣轻慢：“你不过如此，不堪一击。”
多蕾丝抬起头，擦掉嘴边涌出的血沫。
“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算了，”她摇摇头，笑了出来：“这不重要。”
女孩腾身跃起，四周须臾间爆发耀目的光带。毫光所到之处，一切化为细碎的结晶。万物在她手中分裂破碎，重新组合。
“因为，不管你是什么东西，”她歪头，露出纯稚的笑，像春日清晨未散的雾气，却有锐芒刺人眼膜。
“我都会把你生吞活剥。（I’lleatalive.）”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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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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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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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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