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有些不舍地松开环着荆霂的手,她决定还是把心里纠结已久的事告诉他。虽然今天是他们在一起的第一天,虽然他们还不够了解对方。
“荆霂,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梵落用词很小心。“商量”这个词一向是她觉得能让对方感觉到被尊重的词。
荆霂的手从她的手腕处滑下,轻轻地握住了她此时带着些许潮意的手。男人嗯了一声,微微弯了腰,眼神专注地看着她。Χiυmъ.cοΜ
他的双眸深邃且黝黑,常常让人看不到情绪,可睫毛却纤长,低眸的时候总是会显得格外温柔。
梵落也抬头回看他,眼神里有些不安。一只手给他牵着,另一只手紧揪着包包的背带。
“我...我这个月底就要回D市了。”梵落觉得喉头有些发干。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男人的脸色,可他脸色无异,只是静静地等着她继续说。
“你也知道,我读D大,爸妈都在D市,只是今年暑假想回老家这边看看,所以我就一个人回来了。原本我爸老早就想让我回去陪他了,是我求他让我多待半个月的。后来在朝夕又遇到了你,于是...回家的日子就一拖再拖了。”这一拖又是半个月。如果不是外婆提醒她,她都忘了自己答应过月底就回去。
才在一起第一天就即将面临异地,换了谁都很难接受吧。梵落说完,难过又愧疚地垂下头,不敢看他。男人半天没有反应,梵落觉得心脏像是被人捏住了般,胸口有些发紧。
半晌,头顶传来一声轻叹,荆霂一只手附在梵落的脑后,轻轻地揉了一下,带着点安抚的意味。
“梵落。”荆霂的声音低沉,有些喑哑。“回家,从来都是一件好事。”
有家能回,有家人在等,是最幸福的事。可他偏偏明白得太迟,从大一那年开始,每每午夜梦回,他都感觉自己好像躺在老家那张他从小睡到大的床上,耳边充斥着母亲炒菜做饭的声音,还有父亲看电视的声音。那种感觉很真实,可永远只能存在于梦里了。
梵落感受到了荆霂情绪的变化,虽然他已经隐藏得足够好。之前他讲糖罐子的故事时,提到他的父亲已经走了。
她没有多问,只是抬手轻轻地揉开他不自觉皱起的眉头。
“我知道。我只是怕你会介意我们分开。”梵落语气柔和,眼眸中充满不舍。
荆霂把她还按在自己眉头的手拿下,牢牢地攥在自己掌心里。
“你忘了?我也在D市生活过,虽然只有短短一年,可我对那座城市并不陌生。我去过的商场,你一定也去过。我去过的D大图书馆,你也一定常去占座。我坐过的地铁线,你平日里肯定也挤过。这样,我们还算分开吗?”
是了,只有心的距离远了,才是真正的分开。梵落眨眨眼,竟觉得眼眶有些热,她依恋地晃晃荆霂的手。
男人弯腰和她平视,瞧见她红红的眼眶,心头像被一根线轻轻扯起。她今天已经哭得够多了。
荆霂刮了一下她的鼻尖,“你今天要是再哭,回去我要吃好多糖才能替你补回来。”梵落一下子被他无辜的语气逗笑,眼泪也被憋了回去。
“梵落,你可以一直看着我。”荆霂语气严肃且认真,眸色很深。
这男人没有让她相信他,而是让她一直看着他,梵落明白他的意思:选择是否相信一个人,要看他做的,而不是听他说的。
她笑着应了一声好,高悬的心像被一双大手轻轻地捧住,然后再温柔地放下。
那天以后,梵落好像忘记了即将要离开的事实,每天只是睁开眼,然后满心欢喜地去见荆霂,她想把和他在一起的每个瞬间都牢牢地锁在心里。
但梵落发现,在他身边,时间好像流逝得格外的快。
南方的夏季天气多变,一会儿下雨一会儿晴,总是让人措手不及。
梵落起床时看见窗外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还觉得有些惆怅,可当她收拾好出门等着荆霂来接她时,天突然放晴了。深吸一口气,鼻腔间尽是雨水被高温蒸发的味道。
女孩儿今天穿得花哨,白色吊带搭配轻薄的碎花短袖衬衫,衬衫下摆在腰间打成一个结,风格复古俏皮,流苏碎边牛仔短裤和米色帆布鞋显得她腿又长又直。因为约会的缘故,梵落化了淡妆,唇色饱满红润,长卷发盘起。
她还没走到小区门口便远远地看见了荆霂,身高腿长,很是显眼。走近了看,男人今天穿得依旧简单,白T恤和浅色牛仔裤,可因为他前几日刚剪短了头发,所以整个人很是清爽,看上去更像是刚毕业的学长了。
看见她走近,荆霂唇角勾起浅浅的笑,但下一秒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敛了笑意,眼神里竟有不易察觉的紧张。
梵落方才远看还觉得荆霂充满少年感,可现在却只看到了男人一副严肃的样子。
她好笑地踮起脚,忍不住伸手提起他的嘴角。
“喂,约会的时候你能不能别这么严肃,这样我们年龄差看起来会很大的,大叔。”梵落措辞夸张,眼神里带着狡黠。
听到女孩儿的话,荆霂眉头一皱,大叔?有这么老吗?
“我没有严肃,只是今天很特别。”说完,男人把梵落塞进了副驾驶,不让她有提问的机会。
梵落坐在车里,思索了几秒,才觉出他说的特别到底是什么意思。
车门砰地一声关上,梵落扭头看向身侧的荆霂,他抿着唇,棱角分明的侧脸线条紧绷。
梵落噗嗤一声笑道:“紧张什么,约会就是两个人在一起度过一天进而加深对彼此的了解而已,而且以后还会有无数次约会啊。”
荆霂像是被说中了心事般,握着方向盘的手一僵,半晌,用空着的右手把梵落纤柔的手裹在宽厚的掌心里轻轻摩挲。
“嗯,可不会再有第一次了。”男人眼神直视前方,因为车内的空间封闭,低沉悦耳的嗓音像是开了立体音效一般让人沉迷。梵落看着他认真好看的侧脸,想亲他,但最后她还是移开了视线,暂且压下心中的悸动。
电影刚开始十多分钟,梵落就感觉腿上凉飕飕的,指尖也变得有些冰凉。影厅的空调,风力一向强劲。梵落不想错过精彩的剧情,而且这个导演拍摄的画面每一帧都美轮美奂,简直长在了她的审美上。她不自在地动了动,双手下意识地摩挲着自己起鸡皮疙瘩的手臂。
这时,荆霂侧身贴着她左耳低声道:“我去接个电话。”温热的气息扫过她耳后,梵落觉得有些痒,便不自觉地躲了躲。见他弯着腰走出影厅,梵落这才抱紧了有些瑟瑟发抖的自己。
很快,男人悄无声息地落座,梵落被画面吸引,毫无察觉。紧接着一张柔软的薄毯轻轻地落在了梵落身上,毯子很大,连她的腿都盖上了。
梵落扭头看向荆霂,心像被裹了蜜糖一样甜。于是也学他先前的样子,附在他右耳笑着说谢谢。女孩儿吐气如兰,语气又娇,荆霂只觉得自己后脑发麻。他伸手抬起隔在两人中间的扶手,环住梵落的肩,把她连人带毯拥在怀里。
梵落枕着他宽厚的肩,觉得全身都暖了起来。
电影结束后,梵落自告奋勇地说要带荆霂去一家自己私藏的小店吃晚饭。小店因地道的江南菜而出名,梵落每次回槿市都会第一时间直奔这家店,以此安抚躁动已久的馋虫。
等两人到了餐厅落座后,梵落竟有些紧张。她想,荆霂虽然是甜点师,但从事饮食行业这么多年,他的嘴巴一定会比普通人挑剔得多。
后来,梵落才知道自己终究还是低估了这个男人对食物的挑剔程度,别人的嘴是嘴,而他的嘴简直是个美食雷达。
但这会儿,梵落还对荆霂的挑剔一无所知。她看向正在擦餐具的男人说道:“咳,如果你觉得哪道菜不好吃的话可以告诉我,不用因为是我喜欢吃的所以就带着滤镜去吃。”说完,梵落觉得脸有些热,什么叫带着滤镜啊...简直自作多情,太丢人了。
果不其然,荆霂有些疑惑:“滤镜是什么?”梵落正在喝水给自己降温,听到男人认真的提问后差点没把自己呛死。
“滤镜原本是用于美化照片的。但现在流行一个说法,如果你看一个人或者一件事物的时候是带着滤镜去看的话,那么意思就是无论这个人本身如何,在你眼里,都是美好的。”给荆霂讲解完,梵落觉得自己更加口干舌燥了,在男人注视下脸颊也跟着越来越烫。
水杯中的水已经喝完,梵落舔了舔唇正打算伸手去拿水壶,一只大手抢在她前面把水壶拎起,慢慢地往她杯里倒水。
梵落盯着荆霂好看的手,一时间看入了迷。
荆霂的一句话把她拉回了现实,“那我大概是带着滤镜看你的。不过对我来说,你并不需要滤镜。”
很好,明知道她不吃甜,这男人却塞了她一整天的糖,她现在觉得自己有点齁得慌。
时间不知不觉地迈向九点,一顿晚饭他们竟吃了快三个小时。
还是不够,梵落心想。和他在一起,不仅时钟像被调了二倍速。连世界也会跟着变小,小得像舞台的聚光灯,除了他,其他一切都黯然失色。可世界又能变得很大,大到能装下关于他们的一切,比如她的梦想,和他的曾经。
他会给她讲他去法国学艺时的见闻和趣事,也会跟她提起D大第一食堂的糖醋肉很好吃,完全不输一流的中餐馆。作为回报,她会告诉他自己的小秘密,当初学摄影时不小心摔坏了一台新买的相机,瞒了父母一个月,因为太伤心,最后还是没瞒住。她也会坏心眼地故意告诉他,高中时,有不少男同学在她抽屉里塞零食和情书,其中还有校草的份儿。他听完,神色淡淡地夹走盘中最后一块东坡肉,一口都没给她留,她气得吹胡子瞪眼。
想到这儿,梵落只恨不得一天有四十八个小时。
影厅外。
“请问你们有毯子吗?”男人问。
前台的工作人员心领神会,从身后的柜子里拿出一条毯子递给荆霂。影院怕客人冷着,所以一般都会出借临时的薄毯。
“有全新的吗?我可以买。”荆霂面不改色地说。
工作人员一愣,说了句:“有的。”接着又从柜子里拿出一条还未拆封的毯子。
荆霂接过,掏出手机准备付款。
“不用了先生,毯子本来就是免费出借的,待会儿您的女朋友用完再还回来就可以了。”工作人员依旧扬起职业性的微笑,心里觉得自家公司定的规矩很是人性化。
没想到眼前英俊的男人面无表情地开口道:“不好意思,我不打算再让别人碰她用过的东西。”
在影院工作多年的工作人员当场石化,心里感叹道:吃过不少影院情侣的狗粮,但没吃过这个牌子的,真香。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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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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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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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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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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