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稳有力的步伐声在偌大的牢里响起,昭示着来人的从容不迫,与呆坐在牢里面带恐惧、慌张、愤怒,甚至绝望的囚犯形成强烈的对比。
姚獬大抵是这牢里最为淡定安然的犯人,毕竟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乃自古以来亙古不变的道理。如今他输了,便只能沦为一介玩物,要杀要剐全凭胜者心情。
除非有贵人相助,否则实在是cha翅难飞。
他阖着眸,盘腿坐在满是脏污与虫子的地上,听到脚步声靠近自己后,才缓缓睁开眸子。
眼前出现了明黄色的袍子,他淡淡道:“陛下不应来到此等污秽之地。”
皇帝垂眸看着面无表情的姚獬,冷冷问道:“当臣相不好吗?朕与先皇从未亏待你,你这又是何必?”
姚獬闻言,笑了笑,“陛下自小便是人中之龙,又怎会懂我们这些曾在淤泥挣扎过的人?”
“人中之龙吗?”皇帝听到这词,意味不明地笑了声,寒意在眼中一闪而过。
姚獬并不知皇帝想说什么,也不想知道,只是劲个儿说着自己的事。
“罪臣自幼便不受家中长辈重视,比起人才济济的辕城姚家,我们姑陵姚氏显得无能,便也受人轻视。”
顿了下,似是想起什么,轻笑一声,“陛下信吗?有时恶念就是在日复一日的不甘逐渐在心底扎了根,罪臣在知道自己远房表亲当上了臣相后,心中更是不甘,于是便有了谋害其的念头。”
皇帝神情冷然,“这并不能当你杀害亲属的正当理由。”
姚獬呵笑一声,“罪臣也不打算辩解什么,只是有件事还想和陛下说道。”
“何事?”
“陛下可知,罪臣是何时开始起了谋逆之心?”不用说也知道,皇帝不可能知道,遂他自顾自地说下去,“是从罪臣得知先皇沉溺美se,不理朝政之际。”
先皇中晚年的确颇为荒诞不经,不知后宫引进了何等国色天香的美人,让其宁可日日夜夜待在那位嫔妃的宫中,也不愿上朝理政,所幸当时的皇子为了皇位,争相在先皇面前当乖孩子,帮忙治理朝政,这才没让中原天下乱了谱。
也是那一刻起,姚獬有了自傲,认为自己不比先皇差,不过是运气不好,生在了普通官家。他私以为自己成了王,能把这天下统治得更好,于是开始了一步一步的谋划。
皇帝听了,只是讥诮地看着他,淡淡地问了句:“那你可知,先皇是怎么驾崩的?”
姚獬蹙起眉头,心中隐约有了不好的预感。
下一刻,似是要验证他的预感,皇帝开口道:“是朕和太后在暗中下了不少功夫。”
姚獬讶然,不敢置信,猛地抬头,“你竟敢……”声中带着颤抖,他从未想过真有人敢如此胆大包天。
皇帝冷笑一声,“可我与你的差别所在,在于你得谋划更多,甚至风险更大;而朕只需日常一敬孝,便能顺理成章地靠近先皇,对其下手。”
“他可是你父皇!”
“你杀的不也是你的兄弟。”
姚獬被这大实话堵得哑口无言。
皇帝随后又说道:“不过,朕今日并非来找你叙旧,朕是来告知你,你埋藏在江南的势力早就被人挖出来了。”
姚獬在这短短半个时辰已被皇帝带来的“惊喜”惊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框了。他不明白,他在江南安排的眼线不过就是一贪财势利的蠢货,理当无人发现才是,到底是何人如此可怕,心思如此深沉?
皇帝看出他的疑惑,大发慈悲地回答道:“这还真不是朕亲自挖出来的。”
随后想到了“挖掘者”本人,勾了勾唇,继续道:“这还是得归咎于你们姚家平时欺人太甚,以为惹到的都只是掀不起风浪的小兵,却不成想有人竟是足以掀起惊涛骇浪的大将。”
“罪臣可否知情此为何人?”
“你无需知道。朕只是想告诉你,你所有的势力都成了朕的囊中之物,翻不了天,而你姚家也是如此。三日后,便是你姚家的忌日。”字里行间尽是残酷的狠意,让原本还想着得“贵人”相助的姚獬,就此坠入了深渊,再也不做他想。
-
正如皇帝所言,三日后,行刑场人山人海,行刑台上囚犯众多,而周围看官更是多。
许多人都是来看到底是何人吃了熊心豹子胆,胆敢妄图谋反。
“奉天承运,皇帝绍曰:姑陵姚氏獬大逆不道,意欲篡位谋权,天地同诛,灭九族,斩立决。然,看在辕城姚氏余孤姚伏城有功,故改为灭姑陵姚氏一族。钦此。”
姚家所有人唯有姚獬一脸平静,或者该说,是一脸死寂。
他自那日与皇帝在牢狱之中的对话便清楚知道自己早已逃不过问斩的命运,越早认清现实,越能平静接受。到了今日这地步,是他姚獬技不如人,论心机,仍是输给了皇帝以及那暗中操纵一切的推手。
天色一片灰暗,给这即将血莲遍地的日子增添了阴森的气息,令人不禁生寒哆嗦。
终于……
“午时到!斩!”
姚府上下几十口人,有的止不住颤抖的身子;有的紧闭双眼,想逃避现实;亦有的不愿面对自己将死的事实,仍然眼珠子不安份地转来转去,视线不断飘移。
然而,无论是怎样的反应,最终只能归于死寂。
姚近便是第三种人。
他自打娘胎便是受人瞩目的存在,出生后更是无法无天的姚家公子,未料短短一天,他便从天上坠落至沼泥之中,且再也逃不出沼泥的手掌心。
此刻被数百人民观望,他只觉自己身上衣裳被扒光了,羞耻涌上心头,无颜见人。xiumb.com
他不知昨日自家父亲与皇帝的那一番对话,只以为自家父亲留有后手,遂不停地张望周围,想看出点端倪。未成想,并未看到端倪,反倒看到自己朝思暮想的美人站在台上冷冷望着他们这。
那目光毫无怜悯之情,只是讽意浓烈。
他被那目光看得一愣。
随即他想起了,此番姚府陨落,功劳最大者便是龚将军;而他一直想迎娶的美人可不就是龚家之女。
如此想来,他终是看轻了人。
私以为美人只是个仅供观赏的花瓶,未料却是满身剧毒的蛇蝎美人,前几日还如同陌生人般互不相干,可转眼间就毫不留情地让他龚家落到此下场。
他平生擅于识人,终是敌不过眼瞎。今日落到此下场,是他姚近输给了自己,输给了自己那被美se蒙蔽的双眼。这便是姚近在落地之前最后的想法。
寒光随着“斩”字缓缓落下。
地上刹那间被血红喷洒了,随后一点一点浸染着灰暗,直至流尽停歇,看上去如一片血海。
触目惊心。
-
苏芩龚凌身为此事的参与者怎会错过这一件大事,两人早早就来到刑场占好位,深怕视野不够佳。
“这样会不会太狠啊?那些家仆丫鬟恐怕也是不知情的吧?”苏芩看着那些瑟瑟发抖的小姑娘,不禁有些同情。
龚凌语气极为淡,淡至无情,“毕竟他们身处姚家这大染缸,谁也不知他们谁是无辜谁是活该。与其留下这些不知底细的后患,倒不如一次除尽。”毕竟后患无穷,皇帝无法担起此风险。
苏芩了然地点头,“也是,只是苦了那些真无辜的人。”
龚凌听了,只是和轻轻牵起苏芩的手,给她安全感。
“其实无人是无辜的。”待苏芩一脸疑惑地看向他,才继续道:“他们听命于主人,主人要他们做什么,他们便会去做。若是要他们去杀人,他们也是会做的。”不过就是刚好尚未受此命令罢了。
苏芩轻轻应了声,“我知道。不过,幸好咱们跑得快,不然很有可能会被他们姚家的人暗杀。这样想来,好像也就不怎么可怜他们了。”
龚凌闷笑几声,“是啊,多亏有你夫君我如此未卜先知,否则咱们恐怕早就与姚家有一战了。”
“臭美。”苏芩嗔了龚凌一眼。
龚家之所以前几日就人去楼空,全因这也是计划的一部份。
龚家多年来一直处于中立的立场,且掌持兵符,姚家若是想要壮大势力及武力,只能选择与其靠近乎。
但龚家也并非是上赶着给人揍、给人使唤的傻子。
依姚家的作风,那便是从则留,不从则杀。
早已暗中与姚家对杠的龚家自然是不从的,并非是他们敌不过姚家,而不愿与其硬碰硬。只不过是在计划暗中实行之际,最好低调点,莫要引起对方的警戒心。攻其不备,乃战场上常胜法则。
为防姚家看出什么端倪,龚家便于十日前装作出行游历,偷偷离去,藏在军营所在地。
一来,可保命;二来,可让计划更加隐蔽;三来,可与姚伏城会合。
事实上,姚伏城早在一月前,就在老管家的帮助下,找到了所有铁证,且立即与龚凌暗中联系,而后便被其安置在军营之中,以免其现身得过早,被姚家人发现。
直至前几日,他们才随着大军一同出巢,回到京城,推翻姚獬。
而此时此刻,姚伏城躲在角落看着那一具具毫无生息的尸身,总算是放下毕生执念,有颜去见自己的族人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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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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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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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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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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