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芩和龚凌在队伍最后头,眼看官兵上头都要走远了,龚凌立马上前,拿出从家里顺来的家玺,示意道:“在下为镇国将军之侍卫,此番前来,便是查明此事,如今已将此等恶人捉拿,在下还有一事相求。”
那官兵领头原先一脸不耐,心想这人大胆,胆敢走在他一官吏身旁,却不想其身份非凡,脸瞬间一变,鄙夷尽散,换上了谄媚的笑容。
“嘿嘿,这位……侍卫大人您说。”
龚凌并未理会此人方才上演的变脸秀,只淡淡道:“留他们一条命。”
那领头面色为难,“这……怕是不妥。”这些人干了那么多坏事,还想他留他们一条狗命?
龚凌自然知道这些官兵最爱将犯人处以死刑,抑或是乱棍打死,反正只是这世俗中一条不怎值钱的命,无人在乎。
“此等奸人手握要事,若此时不留,怕是会让在下一直追查之事前功尽弃。”龚凌手背在身后。
此番话他并未说错。姚伏城这些年来收集的证据,皆是这些大汉以身犯险收集而来的,未来若要扳倒姚獬,这些大汉将是不可或缺的关键。
领头听闻,心知此等大人物追查的事儿都不会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因此不敢自作主张,便答应了龚凌。
龚凌为防这些官兵正面一套,背后一套;此时答应他,转眼就把人砍了,他拿出姚伏城给他的钱袋,递给领头。里头足足有几千两,对这小地方的官兵而言,仍是一笔大数目。
领头见了这些银两,面上越发地恭敬,连声保证好几次“会留这些人的命”。
龚凌见事情差不多了,行礼后,便走回后头找苏芩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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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林子隐蔽着一男子,那男子面有不舍,却终是归于平静。
此男子为躲在角落,等官兵离去后,方现身的姚伏城,他此刻将要前往他的家乡,辕城。
此主意为龚凌出的。
龚凌认为这辕城姚家即便挡了姑陵姚氏的官路,而惨遭暗算,也不至于落到此地步。
皇帝并非昏庸无道之人,这辕城姚家一直为国劳心劳力,且毕恭毕敬,无逆反之举,即便真被姑陵姚氏所害,也顶多锒铛入狱,而非九族皆诛。
因此,他猜想这辕城姚家恐怕掌握了什么关键,令皇帝都害怕,不敢冒然留之,以防无穷后患。
姚伏城瞧着曾有福同享,有难同党的弟兄们远去了,便转身离去。他走到了那条河,看着澄澈的水面,轻声道:“翠儿,等我。”
——待我还家父清白之后,便来寻你,只求你给我机会好好弥补你。
——翠儿,伏城今生只爱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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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姑娘可是好计谋。”苏芩和龚凌朝着正搀扶着被营救出来的张夫人的姗娘。
此时的姗娘不像几日前那般畏首畏尾,反而泰然处之。
“公子过奖。”
龚凌笑了笑,“恐怕姑娘前来告诉我俩陈家之事,也是希望我们因好奇心作祟,前去查探,好救出令慈吧。”
姗娘微垂头,低笑几声,“我母亲在我尚未及笄时,便不见踪影,父亲无论怎么找,都寻不到踪迹,最后相思成疾,成日卧病在床。”
龚凌冷淡地看着她,“这难道不是令严自作自受?”他呵笑一声,又道:“若是和陈家一样良心做人,又何以受人报复?”
姗娘冷笑,“家父只是夺其财路,并未害命,他们又有什么理由伤害家母?”
龚凌只叹息一声,不予回应。看来这姗娘从未自我省思,仍是把一切错误怪在他人身上。
方才不了解事情的苏芩此时听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大抵理解了一部分。简单来说,就是姗娘她爹太抠门,被报复了,她娘被抓走了。
可谁说断财路就不会害命了?
苏芩不赞同地直视姗娘,“断人财路,你要人如何饱腹?”没钱能买吃的吗?不能。没得吃会怎样?饿死。琇書蛧
最后还不是真害命了。
姗娘闻言一愣,好像有些道理。
她看了看身旁目光呆滞,神识紊乱的张夫人,眼中盈满心疼,“我母亲何其无辜。她不过是一后院妇人,未掌一权,那些人的事儿根本与她无关,可那群人却活生生把我母亲逼疯。”说到后面,姗娘略激动,且带着哽咽。
苏芩望进张夫人的眼里,觉得着实可怜。曾经一如花似玉的女子,如今成了一傀儡娃娃似的,全然听着他人的命令行事。
龚凌垂着眸子,想起他那艳美绝俗的娘亲,若是他娘亲遭遇了和张夫人同样的不幸,他恐怕……
思及此,他眼中掠过戾气。
苏芩听着姗娘的话,额蹙心痛。她娘亲早逝,自幼她便深刻体会到无母的痛和孤寂,她很想念她娘。此时想着若是她娘被人侮辱,她就想狠揍那群大汉一顿,最好让他们进宫当太监去。令堂的,要玩,自己娶婆娘去慢慢玩!
龚凌很快平复自己微微受影响的心绪,“总之,那些人此时也已受到缉捕了,姑娘也可放下仇恨。”
姗娘扯了扯嘴角,“他们一日不死,我一日不放。”
这番话让龚凌紧拧眉宇。这姗娘瞧着是一弱女子,没想到心思竟如此狠绝。
苏芩瞧着姗娘那满是怨恨的双目,有些怔然,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女子。她想起儿时她娘在她耳边常说的一句话——
“所谓仇恨,即以自身幸福换取他人不幸。与其行如此吃力不讨好之事,不如放下仇恨,也放过自己。”
苏芩温声道出了这句,又劝道:“姑娘,如今张夫人回来了,再去追究过多,张夫人也寻不回那个曾经美好的自己了。你不如好生照顾她,与她好好过日子。”
恨,本就是人心里的那道坎,跨过了,便能海阔天空。
姗娘闻此番言论,心里一动,不禁想起自己也曾只想和爹娘、夫君、孩子幸福的生活,何时开始,她忽略了这简单美好的理想?何时开始,她满脑只想报仇?
她真真是心胸狭隘,拘泥于过去。
叹声后,姗娘面色露出一丝羞赧之意,“姑娘所言甚是,我虽还不能完全释怀,但我会看开的。”
龚凌见姗娘已有放下之意,松了一口气。他可是答应姚伏城要保那群大汉的命,若是杀出姗娘这程咬金,他会信誉扫地的。他不接受自己有如此污点。
更何况,他的确还需要那群大汉活着。
一直毫无动静的张夫人忽地出声,三人闻声看去,见张夫人直看天上,嘴里重复吐出一个字:“天、天、天……”那黯淡无光的污浊眸子似有光亮闪过,姗娘心中一喜,展露今日第一个笑靥。
她激动地抓住张夫人苍老粗糙的手,“娘,是我啊!我是姗儿啊!”
张夫人并未做任何反应,可光亮逐渐从眸子里溢出,可见她能感知到外头的人事物。
姗娘看着自己母亲并非无药可医,已是满足,对苏芩龚凌两人行礼后,便带着张夫人离去了。
走之前,龚凌叫住了她,问她一件事儿,“姑娘可知当年为何陈老先生会不顾一切阻止陈家小女和小郎君相见?”
姗娘脚步一顿,摇了摇头,“不知。”说罢,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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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今日在牢房那硬丨梆丨梆的地板坐了好几个时辰,后来又到处奔波,早已腰酸背疼。苏芩沿路搀着自己的腰,如同孕妇般走着;龚凌见状,笑了一声,状似不经意问:“几个月份了?”
苏芩莫名,“什么几个月?”
龚凌瞥向苏芩微微朝前的肚子,淡淡道:“你的孩子。”
苏芩:“……”无语凝噎了好一会,憋出了一句怒言:“你才怀胎!你全家都怀胎!”
她一黄花大闺女,何来孩子!当她是水帘洞那猴子的石头娘吗?不用行丨房,自己就能弄出一孩子来。
龚凌一脸无赖样,贱贱地道:“我可没法子怀胎,我爹也没法子。”言下之意,我全家没办法都怀胎,只有我娘可以。
“……”苏芩无语,干脆闭上嘴。
龚凌看着她一脸菜色,不厚道地闷笑几声。
两人回到陈老头的宅子时,看着陈老头那忧伤担心的神情,倍感同情。这陈老头也是一好人,却不想女儿错付深情,天人永隔,实在是老天要玩儿他啊。
陈老头望见两人,眉开眼笑,赶紧跑到门口迎接两人,“二位回来了。”
苏芩笑着点头,随后很快敛起了笑容,“老先生,明日我俩恐怕便要离去。”
陈老头茫然地看了看两人,有些黯然地问:“难道不能再多陪陪我这老头子吗?”
苏芩不忍。
龚凌上前,淡淡道:“老人家,令瑷早已逝世已久,莫要把他人当作其替代品。”他看着陈老头越垂越低的头,声音放缓,“这既是不尊重他人,更是剥夺令瑷的尊严。”
陈老头仍然默不作声。
龚凌叹气,继续道:“令瑷是无可替代之人,莫要让她总被不知名的人取代了。”
陈老头闻言,shi了眼眶。
他真想他家翠丫头。
想了足足十多年有了,时时刻刻无不思念。可再多的思情,也唤不回翠丫头了。
苏芩微微屈膝,试图看清陈老头的神情,果不其然,他早已泪流满面。她轻轻碰了碰陈老头颤抖的双手,“老先生,陈姑娘之死,并非您的错,是她命中有此一劫,她没能度过罢了。”
陈老头心头被触动了下,他想起自家闺女乖巧唤他一声爹爹时的面容,咽呜悲鸣。
“况且,陈姑娘在天之灵,定不愿看到老先生如此萎靡不振。”
陈老头一听,更是痛哭流涕。
他一直都怨自己,怨自己不告诉翠丫头他曾偶然看见的事,不告诉翠丫头为何他不肯放她和那小伙子在一起。他原是不忍看到翠丫头心碎的模样,却不成想这一念之差,反倒害了她。
此刻听闻苏芩之言,他在心中不断问:“翠丫头,你原谅爹爹了吗?”
那夜,他时隔多年,梦见了可爱娇俏的陈翠对他甜甜一笑,和他说——
“爹,女儿早已不怨了。你要活得好好,帮女儿活下去。”
他听见自己不停地答应“好”。
陈翠在那么多年后,终于愿意原谅陈老头,并非因为给予陈老头的惩罚足够了,只不过是因为——
他终于释然了,愿意放过自己了。
隔日,苏芩二人向陈老头告辞。
走在路上,苏芩有些疑惑地问龚凌:“你昨日为何不亲自问老先生有关其当年之举?”
龚凌笑道:“这陈家之事终究无关我二人,只要那老人愿意放下,答案便不再那么重要了。”
这世间有些事并不需要答案,只要能成事便可。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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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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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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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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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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