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总令人心旷神怡。找到纪逐鸢沈书也放心不少,吃了两口温暖的擂茶,沈书细细咀嚼吞咽,心情平复下来。
康里布达适时将情况简单说给他听。
“王巍清和晏归符也在睡?”沈书盘腿坐在席上,一时间无尽的疲倦扑了上来。
“都在睡觉,今日城门才开,他们便各自穿佃户的衣服上来,你要是不来,待会也会有人去告诉你。我原打算等你哥醒来,就把人送过去。”康里布达又补充道,“他不是伤重到昏过去,只是路上没怎么睡觉,流血不少,需要时间恢复元气。既然你知道人在这里,也可以安心了。”
沈书点头,将李维昌在半道截自己一行人的事也告诉康里布达,接着说:“你什么时候方便,我让他过来,你告诉他便是。”
“那李维昌恐怕就不会为你所用了。”康里布达道,“他其实不敢怎样,这样的机会不多,坏事都是机会,经过此事,你哥行事一定会更小心。”
要是换康里布达,他不会中途自己穿个夜行衣去敌营送信,这是康里布达被胡坊遗弃之后的活命之法,他会想得更多。
但若纪逐鸢没有直接给朱文忠送信,沈书也不可能在建德与他久别重逢,好在人没事。
“等他好些,我再同他说,是我误判了李维昌的反应。先看看李维昌的表现,他若诚心要换阵营,必会想方设法证明他是值得信任的。”
“那我也要先告知他妻儿下落?”
“欲得他人诚心,必先示人于诚。告诉他也无妨,如果李维昌愿意为我所用固然好,要是真的不愿意。”沈书吃了一勺热擂茶,叹道,“世上除了人心,什么都可以勉强,可以要挟,可以利诱,但李维昌此举正说明,他行事或有冲动,这样的人难以预料,哪天犯轴,给你背后来一刀,也是得不偿失。”
康里布达点头。
“我离开后,城里可有新的动向?还是你有什么新的消息?”沈书看康里布达似乎正在犹豫说不说,索性主动问起。
“月内张士诚还要再攻建德,这几天在清点兵马。”
沈书突然皱眉,“消息确实?”
“城里粮草一动,必有痕迹,现在还没有发兵,但粮草已用船发出去。”
既然张士诚这短短时间内又要再攻隆平,今日见到周仁,他却没有提起。沈书暗暗想,这么看来,周仁其实并不在乎纪逐鸢等人哪去了。
“朱文忠才大破淮军,张士诚一路丢盔弃甲跑回来,死伤无算,失踪逃跑的也颇多,抓回来的逃兵这两日间已公开在军营处置了,以威慑兵士。达识帖睦迩派来的几名将领同他不和,私下里在酒肆里大放厥词,大骂张士诚不懂打仗,吃酒吃多了,在梦里便被人割了头颅,悬挂于辕门上。官军现在归张士诚自己的将领统领,编入淮军。另外,暗门探得,方国珍派人来隆平,已出发了。我姐将胡坊千人编入陈友谅麾下,并派出使者联络漠北、漠南、上都各处小族游商。陈友谅已经攻陷襄阳,信州、衢州、襄阳已俱是天完的地盘。”
陈友谅打得极快,一年中近乎扫荡江南,相比之下,朱元璋的战绩竟有些失色。张士诚更不用说,折损张士德后,投靠元廷,便像被朝廷带衰一般,在战场上或有小胜,也会迅速被敌人卷土推翻。
“绍兴,乃必争之地,张士诚与朱元璋的较量尚未结束,陈友谅打得很聪明,朝廷得力的人都在北方,东南一带,方国珍不足为虑,海盗出身,并无远志。得在淮军与朱元璋的争夺中,助朱文忠一臂之力。”沈书思绪渐渐集中起来,目睹纪逐鸢伤情后,堵在心中的那口气也消下去了。
“此次去建德,不是一无所获,我去见了洪修,向他荐举你取代戴沣。”沈书点头,“正是你查到坐镇隆平那个戴沣,截杀穆玄苍失败,本已经断去一臂。暗门中技不如人本该让位,我在隆平的种种举动,他不知晓,洪修的动向却尽在我们的掌握中,洪修已对他十分不满。如果他提拔你做暗门负责隆平的都尉,你便在支持洪修的一半都尉里占去一席。”从穆玄苍带人北上后,暗门分裂,毕竟许多人都以为洪修早已经被炸死,穆玄苍任右司尉已久,洪修不在的这些年当中,穆玄苍常兼了左司尉的职位。暗门上下级关系松散,所有人向门主效忠,所以沈书猜测,就连现在支持洪修的四个都尉,也是他这一两年内笼络的,未必死心塌地。
“洪修未必答应。”
“李维昌暂且站在我们这边,不答应就得再委屈你一些时候。”以康里布达办事的能力,就算洪修不动心,沈书仍打算为他寻一个合适的位置安放。
康里布达则思虑的是自己同胡坊尴尬的关系。
“我当面与他说话时,看洪修的态度,六成。”沈书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无论你和谁一边,至少你不会同穆华林站在一起。洪修真正想要对付的是我师父,况且,洪修现在将重心放在大都,正是因为他对江浙不够上心,当上门主之后,才没有撤换戴沣,否则他一定会在第一时间,放上得力的人。他用你,也算送我一个人情,既然我人在隆平,而你坐了戴沣的位置,自然于我有利。就赌一把,他将来还有地方用得到我。”
康里布达放下勺,将空碗推开,擦了嘴,手指拨弄耳上的环,舔了舔嘴上擂茶的残渣,道出他的看法。
在康里布达看来,洪修如果要笼络人心,戴沣截杀穆玄苍是为了让新门主能高枕无忧,虽无寸功,到底勇气可嘉。也就是说戴沣是一个风向标,是暗门中人都能看得到的信号,便是新门主是怎样的人,为他卖命值不值得。
沈书突然想起费马,看来暗门这场交替,对人心并非没有影响。
“若是兀颜术掌舵,也不会出费马的事情了。”康里布达与兀颜术有交情,谈到他时便有些惋惜。
“他未必要贬戴沣,如果我是洪修,便把戴沣派去大都。”
“此话怎讲?”
沈书眨了眨眼,笑道:“洪修要支持皇太子,皇太子在朝外并无势力,无非是大都、上都的争权夺利。眼下红巾军虽占了上都,但若不在上都定都,一定守不住。上都宫阙尽毁,元气大伤,五年内断无恢复的可能。要讨好皇太子,派个总管去当然不行,便是都尉,于一国储君而言也太低。暗门虽无先例,但司尉、都尉、总管的设置,明显参照了历代官制。可以专为戴沣设一职位,负责暗门与皇太子派系的联络,还要让他凌驾于都尉之上。”
“明升暗贬?”康里布达当即会意。
“还不够,还要送他金银财宝,正大光明地送。”沈书道,“钱从洪修私人的积蓄里出最好。”
“你还真是……”康里布达张嘴失笑,“把官场那套用在江湖人身上,未必顶事。”
“但凡给人分三六九等之处,官场这套就最管用。”沈书没有多纠缠于这个话题,他最关心的还是纪逐鸢,便问康里布达现在人能不能挪动。
“等烧退了,他人醒过来再挪。”康里布达说。
这么一来,沈书便打算先让人去太尉府请裴大夫到家,回到家中,沈书更写了一封陈情书,为纪逐鸢请功。由于李维昌没有将怀疑纪逐鸢是奸细的事捅出去,便由得沈书怎么写。沈书写完后,拿到出征建德时,压在纪逐鸢头上一名严姓的将领面前,两人曾一起吃过酒,只有几顿饭的交情。
于是沈书叫随行的小厮开了箱子与那将领看,整整齐齐五十两的银铤码在箱子里,足有十块。
当日这将领便把纪逐鸢添进请功的名单。此战虽吃了败仗,但张士诚惯例要照赏因冲锋受伤的将士,或擢升一二级,或赏钱。
办完这件最要紧的事,沈书又到康里布达的住处。
天已黑了,后院亮着灯,王巍清、晏归符都已起身,正在吃饭。沈书坐下后,便有铺子里的伙计来添碗筷。
“一路辛苦,多谢哥哥们照看我哥。”沈书端起酒盏。
王巍清长叹一声,手里的酒碗似有千钧之重,他内疚地说:“你吃不了酒,咱们弟兄,就不讲这些虚礼了。”
“沈书诚心感谢,就算哥哥们都不喝,我也是要喝,还不如你们陪我喝。”沈书笑吟吟地说,脸上全不见早上来时的沮丧。
高荣珪猛一拍桌,率先端起酒碗,一口喝干,亮出碗底。
“那就,只喝这一碗。”晏归符双手捧起酒碗,也喝了。
王巍清神色复杂。
“我哥没什么大事,男人哪能没有皮肉伤?要是有机会,我这身上落碗大一个疤,平日跟那些文官吵架,吵不过时,我便把伤疤朝前一亮,还不把他们吓得魂飞魄散。”沈书心无芥蒂,诚恳地双手捧出酒碗,面朝王巍清,“是王兄同我哥一起吃住,他一天到晚没个正形,都是王大哥照顾。前次我不过给侄儿找个先生,大哥便教训他来磕头,不吃我这一碗怎么能说得过去?”
高荣珪起哄道:“有这事?”
“怎么没有?”沈书促狭道,“都是王大哥把我带坏的,他还有脸不吃我的敬酒。”
王巍清抓耳挠腮,脸上微红,不住点头:“我说不过你,喝就是了。”
只有王巍清喝了这碗酒,沈书才能相信他不会因内疚而影响士气。但康里布达不知准备的什么酒,喝的时候还不觉得,正因不觉得有劲儿,沈书许久没同这几人齐齐整整地同桌吃饭喝酒,心情好,不觉便多喝了点。
晚上是让康里布达抱到纪逐鸢的房间里,另支起一张小榻给沈书睡。
“没事?”回房后高荣珪卷起康里布达的袖子。
“没有。”康里布达把手肘伸到高荣珪眼皮下,“沈书能有什么劲,我只用一只脚就能把他撂倒。”
高荣珪坏笑着摸到康里布达的腰扣,尚且带着些许酒味的气息暧昧地撩拨康里布达的耳朵。
半夜里沈书浑身突然抽了一下,在陌生的房间醒来,沈书一时回不过神,他抬手扶额,良久,他从被窝里起来,趿着鞋走到床边,摸到纪逐鸢的脸时,梦中那种莫名空荡荡的滋味一扫而空。
沈书爬到纪逐鸢的榻上,侧身把一条手臂轻轻搭在纪逐鸢身上,下巴抵着他的肩窝沉沉睡去。
翌日一早,沈书醒来时,纪逐鸢早已经醒了,他一睁眼便对上纪逐鸢的视线,那眼神令沈书霎时呼吸急促。wWW.ΧìǔΜЬ.CǒΜ
纪逐鸢被沈书枕住的一侧手臂发麻,仍能勉强抬起手,他的手指在沈书脸上掐了一下,食指屈起,于沈书唇上刮了刮。皮肤粗粝的感觉几乎在那一瞬便让沈书瞳孔一震,不自在地屈起腿,试图掩饰什么地向后推,并以手将纪逐鸢推开一些。
纪逐鸢重重皱了一下眉头。
“怎么了?”沈书紧张道。
纪逐鸢眼神里带着促狭之意。
沈书当即反应过来,正要起身时,被纪逐鸢扯在怀里。
“别发疯。”沈书几乎喘不过气,纪逐鸢紧紧抱着他,许久不肯松手。
松开时沈书满脸通红,纪逐鸢鼻梁贴在沈书的脸上,逡巡他的领地,动了动没有受伤的腿,去碰沈书意志无法控制的领域。
沈书:“……”
纪逐鸢笑意更深,拇指揉搓沈书睡得红润的嘴唇,但看见沈书眼里经过一夜睡眠也不曾完全消去的血丝,呼吸竟有些发烫。他手指仿佛有自己的意念,不断揉搓沈书的唇,指尖也有了湿意。
沈书耳朵红得要滴血,不好意思地避开纪逐鸢的注视,小声嘀咕:“没事就起来。”
“起不来。”纪逐鸢沙哑地说,“弟,你是不是发烧了?”
“没有!”沈书扭了一下,一只脚已从榻上溜下去。
“那你摸看看,我是不是还在发烧?”纪逐鸢拉过沈书一只手,盖在自己的额头,醒来后他的眼睛就像长在了沈书的身上,略微抖颤的声音藏着某种不安。
这不安也感染到沈书,沈书咬咬牙,把脚又缩回被子里。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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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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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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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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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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