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吻的感觉实在很好,沈书知道为什么会有“色令智昏”这词了,他让纪逐鸢坐在桌边,给他倒茶,不能等睡觉再谈,否则就谈不了什么了。
兄弟俩各自喝了两杯冷茶,纪逐鸢带着笑端详沈书,仿佛心情很好。
“有什么好事发生了?”沈书让纪逐鸢看得不禁也笑起来。
纪逐鸢摇头,伸手盖住沈书放在桌上的手,沈书便抬起一条腿放在纪逐鸢的腿上,他发现纪逐鸢很喜欢这种小动作,每当两人私下里共处一室,纪逐鸢总是换着法碰碰他,沈书什么感觉他说不上来,好像唇齿间咀嚼了一块又绵又甜的糖,沈书也乐于满足纪逐鸢这种无伤大雅的愿望。
室内静了一会,沈书喝完一整杯冷茶,把也图娜一早怎么拦下他的轿子,到家后两人说了什么一五一十告诉纪逐鸢。
“晚上设宴给她接风,也图娜还问了你为什么不在,她应该也想见见你。”沈书道,“我在想一件事,渡江前也图娜找到我们,当时大江江面封锁,蛮子海牙和阿鲁灰要切断前线与后方的联系,也图娜后来过江去找师父。我仔细想了一下,她当时其实根本不必找我们。”
纪逐鸢表情闪过一丝茫然。
沈书停下说话,过了一会,见纪逐鸢像是想起来了,才接着说下去:“当时元人封锁江面,也图娜也过不去,似乎可以说明胡坊与元人没有特殊的联系。”
纪逐鸢做了个手势,道:“她住在我们那里不是为了避免挨人盘查吗?毕竟那时她只有自己一个人。”
“她来见我们时是一个人,其他时候呢?未必总是她自己。”
纪逐鸢缓慢地点了一下头。
沈书想了想,又道:“如果也图娜要在外投宿,她也不一定要去客店,只要有钱,她可以去民家借宿,这些年各处荒废的屋舍也多的是,应天府里查胡人,康里布达身受重伤,不就是在燕雀湖旁找了间田舍住下,也没人去赶走他。她可以来找我们,但并非必须来找我们,也可以不找。在这种情形下,也图娜要办的事情本属机密,她却轻易地就告诉了我们,但也不是非得我们帮忙。凭也图娜和师父的交情,她想让师父做什么,直接开口就好。”
“所以?”
“所以第一,胡坊同大元朝廷的关系不怎么样,胡坊原本捏着一处马场,也不愿交给朝廷,是另外一个方面的佐证;第二,你觉得招揽你我失败,至于让坊主亲自来请吗?”
纪逐鸢皱起了眉头。
沈书微微一笑,说:“穆玄苍夺了胡坊的那批马,赶去给毛贵。康里布达曾怀疑也图娜勾结暗门,如果穆玄苍和也图娜串谋,他就不会,也不需要费劲给也图娜的北上之路使绊子。穆玄苍亲口对我说,他送了也图娜一份大礼,让她没法追上自己。这么一来,也图娜支持的也不是毛贵。”
“刘福通?”纪逐鸢道,“毛贵是刘福通的手下,他俩可以算一个阵营吧?”
“朱元璋和刘福通算一个阵营吗?”
沈书只问这一个问题,纪逐鸢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点头道:“你继续说。”
沈书:“如果途径隆平,而她的目标不是我们,只是顺路过来看看康里布达,顺便再次拉拢我们俩。那说明也图娜不是真的要跟师父合作,这和她上一次单独来找你我,便能对得上了。”
纪逐鸢微微睁大了眼睛,隐约抓到一丝线索。
“师父为什么放风出去,说他收了两个徒弟?”沈书慢条斯里地说,“如果他要逐步下放手中的权力,他的徒弟就会成为江湖人需要拉拢的对象。但师父正当壮年,除非刺杀他,或者哪天他从马背上摔下来直接摔死了,否则轮不到徒弟上位。只有有二心的人,才会绕道拉拢他的弟子。”
纪逐鸢沉吟道:“所以也图娜跟穆华林也不是一条心?”
“目前看来,师父仍是效忠大元朝廷,所以也图娜不跟他一条船是顺里成章的。但也图娜能从她父亲手里夺权,要归功于她跟师父联手做的一场戏,至于他们合作到什么程度,还不能断定。两人都是千年的狐狸,势均力敌,应该是互有隐瞒。”
“嗯。”
“要经过隆平,如果也图娜不是来找我们,她支持的不太可能是朱元璋,否则不会让我们到大都去帮她,留自己人在朱元璋的阵营里会更有用。洪修支持张士诚,也图娜来了隆平,如果她也支持张士诚,那么这几天一定会同隆平的官员有接触。”沈书里出了头绪,“明天一早我去找李维昌,让他盯着也图娜,看看她接下来都跟什么人接触。如果不是张士诚,那就还要往南,有没有可能是徐寿辉?”
“有可能。”纪逐鸢跟上了沈书的想法,“但也可能她的目标确实是你我,或者是康里布达,可能性小并非就不可能。”
“你说得对。”沈书道,“让李维昌跟着,过几天应该就会有结果了。至于也图娜要你我去胡坊,她捏了穆华林的短,但我们在隆平了,这个把柄现在不管用了,告密只会让她和穆华林彻底站到敌对的位置上,至少我们在张士诚的手下,也图娜应该不会做什么。”
“直接回绝她。”纪逐鸢不耐烦地说,“刀口舔血的勾当,哪这么容易拉人入伙?我俩又不是胡人,他们自己人,还有家族利益,我们去胡坊有什么好处?”
沈书看了一会纪逐鸢。
“还有什么?”纪逐鸢以为沈书还有话没有说完。
“没了。”沈书其实觉得纪逐鸢曾动过投奔也图娜的念头,至少摇摆过,不然也图娜的手下找上门时,纪逐鸢应该在第一时间就告诉自己,俩人商量着拿主意。
不过情况改变了,穆华林身份带来的危机暂时不那么紧急,也图娜自己也知道,当然不会步步紧逼。以也图娜行事的作风,她应该想得到此时已经无法拿穆华林怯薛的身份暴露来要挟,因为沈书的一干人几乎已经都不在朱元璋的势力范围内。于是也图娜找上门来,在沈书看,就更像是顺道来看看康里布达,跟她弟弟重归于好。
也图娜不知道康里布达不在隆平,就意味着她不是从头到尾派人跟踪,或者说,无法跟踪,毕竟从应天逃到隆平事出突然,沈书他们自己也得经过重重盘查,不能行差踏错暴露身份。
这么一想,沈书更觉得自己的猜测是对的。只等天亮去找李维昌部署。
夜晚,白霜两个手下砍了不少干柴回来,噼里啪啦点起一堆火。逃出庆阳府后,五个人四匹马,一路狂奔出二百里,在干涸的土地里找了一处没人住的土房子休息。
“吃点。”白霜把烤香的面饼给康里布达,仍坐得很远,沉默地对着篝火,掰他自己的一块饼吃。
白霜奉命保护高荣珪和康里布达到甘州取钱,现在铜钿响动一点儿没听到,还弄丢一个人,愁得长吁短叹。
“哎,高荣珪不是你男人么?你怎么一点也不着急?”白霜牙齿里咬着硬邦邦的面饼,拿眼觑康里布达,心想高荣珪什么狗屎运,就是个子高点,长得也不咋好看,竟能睡到这么漂亮的男人。白霜原本以为高荣珪搞断袖,对象多半像是他见过那种,说是男人,行为举止却跟姑娘家没什么不同,涂脂抹粉一身香喷喷的少年。
眼前这异族人显然同白霜想的完全不同,除了长得过分好看点,说话做事并无半点女气。
康里布达并不答话,三两口吃完饼,说一吉我去饮马,便牵着马走开了。
白霜看着他高大的身形消失在土屋后,低头长吁一口气,喝了一口酒。过了半个时辰,白霜靠在泥墙上打盹,倏然一阵冷风割在脸上,把他的围脖吹起来啪啪往脸上招呼。
白霜一把按住围脖,想到屋里避避风,他突然站住脚,眉心皱起来。叫了一个手下过来,让他去小河边,叫康里布达不要乱跑了,回来睡觉。
不片刻,白霜刚把铺盖卷打开,就听见有人跑过来的脚步,而且只是一个人。白霜心中暗骂一吉妈的,从床铺上爬起来,推开摇摇晃晃的木头门,迎面看到手下顶着风按着头巾,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地过来。
白霜对着风吼了一吉:“是不是跑了?”
“跑了!连马一块儿牵走了!”手下也大吉吼叫回答。
白霜系紧围脖,皱着脸在狂风中站着,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咬牙狠狠喷出一口气。
“往哪个方向跑的?”
“庆阳府城。”手下答道。
“早知道不说那句话了,草。”白霜往地面唾了一口,紧紧皱起眉,风吹得他的脸看上去格外狰狞。
“老大,怎么办?”另外一个手下裹着毛毯出来,“要不由他去,咱们回隆平。”
“去你的。”白霜抬脚就踹,“把你的耗子胆儿藏好,李总管知道不扒了你的皮。”m.xiumb.com
“咱们另谋生路去,也不一定非得回去,哪儿不能落脚安身?”
“你老婆孩子住哪儿李总管一清二楚,你倒是跑了,你爹你儿子怎么办?”白霜这么一说,四野阒寂,只听得见风吉。
却花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到地上打滚。
“妈的别笑了!”提议逃跑那人上去就是一脚。
胡人晚上没饭吃,肚子挨一脚,脸皮抽搐起来,哇一吉吐出一口黄水来。
“你笑什么?”白霜冷着脸走近却花。
却花手脚都被绑着,蜷成一只濒死的虾,唯有四肢还在微微抽搐。
白霜给够他时间从挨了打的呼吸困难里恢复,通过他胸口的起伏幅度判断却花歇得差不多了,他蹲下身,拔出一把短刀,将刀刃在靴子上来回擦拭,漫不经心地问却花:“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说出来让我也乐一乐。”
“那条街,是皇家的产业。”却花喘了两口气,“完了,胡特族竟然出了个情痴,那母蛇连亲生父亲都可以枉顾,她最在意的弟弟居然喜欢个男人喜欢到命也不要了。”
“你怎么知道是皇家的?”
“庆阳这地方,胡坊原也有好几间,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大家都是小蚂蚁,这下不用谁动手了,他杀我两个手下,是他自己要回去,你们不能杀我,你们保证过……”
白霜冷笑道:“你好好想想,什么时候我向你保证过。”
却花脸色一变。
“你们一共只有三个人,从隆平一路追踪康里布达到庆阳府?跟踪他干什么?你们三个废物都打不过他,你的上司派你做什么?”白霜拉出却花被反绑在身后的手,从捆得很紧的绳索里,摸索着抠出来一根手指。
冰冷的刀子还没割进去,却花便开始浑身打颤。
“你知道一个聪明人的活法是什么吗?”白霜语气温和地说。
却花只觉有一条蛇在钻他的耳朵,他的脑仁心开始剧痛,他感觉自己的手指已经断了,地面的沙子被急促粗重的呼吸吹得四散,有些粘在了他的嘴唇上。
白霜贴近却花的耳朵,像吹枕头风一样,缓慢地说话,同时用拇指紧紧按住却花的手指。
“聪明人会在机会到来的时候,毫不犹豫地抓紧它,而不会等血流尽了才跪下来叫饶命。”
却花手指传来冰冷的痛感,他陡然大叫起来。
“按住他!”白霜下令。
他的两个手下一个勒住却花的脖子,另一个压住他的膝弯,反向跪坐在他的脚踝上。
“还有一百多个弟兄!就在庆阳府内,他们、他们要得到我的消息才会跟上来。”却花紧紧闭着眼,哀嚎道,“我的手指!”
“你们怎么联络?”白霜继续问。
汗水将细沙子粘在却花的大脑门上,他后脖子被压住了,动弹不得,眼角不禁渗出泪来。
“用哨子,可以唤来信鹞,我写信给他们!我的手……”却花身上一松,他蜷缩着剧烈咳嗽。
白霜割断了他手上的绳子,让手下取来炭笔,丢在他的面前。
却花呆愣地捧着自己的手,他十根指头都完好无损,顿时一阵狂喜冲上的他脸。
“你们跟踪康里布达,是要做什么?”白霜耐着性子问。
却花犹豫地看他,他十根手指里有一根火辣辣的疼,正是白霜方才揪出来吓唬他的那根。
“你保证不会杀我。”却花道。
白霜双眉一扬,归刀入鞘,拈起他的下巴,认真端详眼前的胡人,说:“杀你我不得花力气?这两个人都很重要,更重要的是你们跟踪的那个,要是死了一个,我的饭碗就砸了。要是他们两个都死了,我和我全家都得玩完。大兄弟,我跟你无冤无仇,杀你做什么啊?你跟踪的又不是我。但你说的如果有一句话假话,让我们兜了圈子上了当,你人在我们手里,杀你还是很容易的。”
却花浑身发抖,小吉对白霜说了。
白霜神色顿时变得古怪。
“怎、怎么?”却花畏惧地看着白霜。
白霜没有回答,起身,把两个手下叫进屋里。不片刻,三个人重新出来,在白霜的注视下,却花吹哨子引来信鹞,将写好的求救信放出去。灰色的鹞子打了几个滚地扑,飞入黑沉沉的夜幕里。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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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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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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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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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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