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门的从茶房伸出脑袋,看到纪逐鸢做手势,识趣地没吭声。
纪逐鸢开房门看了一眼,沈书已经睡了,纪逐鸢自去打冷水洗脸,醒醒神。他鼻子凑到自己衣服上闻了闻,都是酒菜味,自己去厨房打算烧点水。
舒原披着衣出来,小心翼翼拿手圈住灯焰,小声说:“给你留着水,在澡房里头。”
“多谢。”
“沈书叫给你留的。”舒原从肘腋下取出另一支蜡烛,就着灯点燃,斜插到墙上灯台里,打着哈欠回去睡了。
洗完澡纪逐鸢睡到被窝里,伸臂将沈书抱过来,沈书就依偎着他的肩膀,一条腿挂到他的腰上,像把纪逐鸢当成一颗坚实可靠的大树。
纪逐鸢想到昨夜便有些不放心,拇指轻抚过沈书的手腕,揣在唇畔亲。这晚上只是抱着睡觉,沈书早上醒来还有些睡蒙了的感觉,纪逐鸢早起练兵去了。沈书把早饭一吃,还未决定去不去找朱文忠,年节下他有点懒怠。
外头有人叫写字,沈书就出去写了一幅字,刚刚搁笔,又有人来。送走两拨人,大老远沈书看见陆霖来了,把笔往砚台里一扔,扯过周敦挡在面前,脚底抹油地跑了。
沈书从家里侧门出去,散步到公府,问朱文忠借来一匹马,溜溜达达地骑马出城去巡自己家的田。朱文忠叫沈书带上两个人,便把公府里的侍卫派了两个给他。中午饭沈书也未曾回城里吃,就在田间问帮忙种地的士兵们买了两个不知道什么面做的饼,就着茶棚一文钱一碗的茶水吃了。
下午沈书看时辰差不多,起身正要上马,官道上驰来一队人马。沈书没细看,等这队人马过去,上了马背,缓缓骑马回城。
到家前又去油铺里逛了逛,问了一圈油价、米价,绢帛钱数,招待随行的两个侍卫各吃一碗汤水才让他们把马牵回去。
“王大哥?!”走到家门前,沈书一眼便看见那个瘦高个的男人。
王巍清一手牵着马,另一只手正在翻看门前桌上写好的条幅,他风尘仆仆,胡子遮了半张脸,眉宇间却更添一股刚劲儿。
沈书什么也顾不得了,冲上来扑到王巍清身上。
王巍清扶了沈书一把,向来严肃的脸上也浮现出淡淡笑意。
沈书许久没见过王巍清,先吩咐小厮到街上去找个剃面的来,给王巍清把胡子刮了。柳奉亨跑前跑后帮沈书叫人去烧水,热水一桶接一桶送到澡房里去,王巍清不用人伺候,然而沈书使了个坏,待王巍清换下脏衣服,小厮把装脏衣服的盆拿出来,沈书便对周敦、孙俭两个使眼色。
他俩一人拿澡豆,一人拿丝瓜络,进去就把王巍清按在浴桶里。
王巍清洗澡出来,满头满脸的水,脸上通红。沈书叫小厮把他按在躺椅上,借着点儿夕阳,沈书在膝上铺了干布,把王巍清的头发搂在膝上,给他好好梳了个头。出门在外十天半个月不洗澡是常事,缺衣穿的时候打湿的衣服就拿根绳子在外面晒,晒干接着穿,管它是汗还是泥,胡乱往身上一套便是。
王巍清眯起了眼睛,双手交扣在腹部。
沈书给他梳完头,低下头,对着王巍清的耳朵,呼的吹了一大口气。琇書蛧
王巍清险些跳起来。
沈书哈哈大笑,连忙跑了。
晚饭厨娘活剐了两条草鱼,拿酒腌足半个时辰,用油炸过,将泡得入味的酸菜红椒剁碎,借炸鱼的油爆一遍姜蒜花椒干辣椒段,炒香配料之后,将炖得奶白的新鲜羊汤哗一声倾入锅中,煮滚了汆鱼。
暮色降临,王巍清挨个抱过康里布达带回来的小孩,非拿红封套装了点钱,要给三个孩子压岁。
康里布达坚辞不受。
王巍清:“高兄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这点意思你不能不收。”
康里布达听得嘴角抽搐:“这两个是我弟弟,这个是我妹妹。”
王巍清眉毛一扬,“别扯了,差着辈儿呢!”
“你就拿着。”沈书笑道,心里别提多高兴,王巍清是早前就捎了信说要回来过年,日子近了,人却没到,沈书还悬着心怕他赶不上除夕,提前回来也了了沈书一桩心事。
晚上太冷,沈书让人在堂屋里支个火盆,一面烤火,大家坐在一起说会话。隔着火光,沈书拿纪逐鸢的袍子盖腿,斜靠着康里布达,火盆对面坐着王巍清,舒原的狗出去没多久,院子里鸡叫不断,舒原一嗓子吼“飞白”的名字,院子里没声了。
王巍清一直没剥手里的橘子,等到没人说话的时候,他才问沈书:“你哥还不回来?”
“下半夜才回。”沈书看王巍清似乎有话想说,大伙儿各自回房睡觉散了之后,沈书单独留下来。
王巍清把火盆灭了。
沈书打着哈欠:“不用管,明天早上再收。去我书房说。”果然如沈书料想的,王巍清一直想问妻女的消息。
沈书放下拨子,灯火已经足够亮了,他看着王巍清,认真道:“还没有找到,近来有个得力的人,找人很有一手,我让他去,一准把人找到。”
王巍清眼神一暗,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来。
沈书看得难受,想说句话来安慰王巍清。
王巍清却道:“没消息就是好消息,我心里都知道。这次缪大亨攻打扬州,我们队也去了。”
沈书倒吸了一口气,神色凝重。
“那个张明鉴,就是活剐三万刀也难赎其罪,孛罗普化给不出军粮,张明鉴就下令宰杀活人充作口粮,我们进城的时候,行军锅还在煮……”王巍清声音一哽,用手揉了一把脸,他咬住了嘴,良久方道,“我就是担心,最近老做噩梦,有时候在战场上一分神,险些让人砍了。”
沈书听得心惊肉跳,忙问王巍清负伤了没有。
“都上过药,好差不多了。”他垂下头,后脖颈露在灯下,颈侧血管鼓出,连皮带肉都在抽动。王巍清长叹一口气,茫然地看了一眼蜡烛火焰,轻飘飘地说,“你说要是真不在人世了,好歹也托个梦告诉我,绝了我这念想也好……”
“嫂子一定没事,你别多想。”沈书扯过一张纸,呵开冻笔,使劲搓了两下手,写了一张字条。
王巍清疑惑地看沈书的举动。
沈书出去叫人进来,正是陆约在外头,王巍清认得出他,朝他点了一下头。
“明天一早,你把这个送到清溪坊去,还是那个算卦的,叫他定个地方,给我捎回来。我明天上午有空,就明天上午见。”
王巍清很是感动。
沈书却阻住他的话,说:“我本来也有事要问他,而且这人算卦很灵,也让他给你算一卦。”事情说定,沈书也不多安慰王巍清了,有些话由外人来说更好。王巍清走后,沈书给李维昌另外写了一封信,仍然交给陆约,这才回房。
纪逐鸢回来时沈书还没睡着,他小心翼翼脱了外袍,拿个盆,蹑手蹑脚往外走。
“怎么这么晚?”沈书突然说话。
纪逐鸢吓得盆子掉地上,连忙拿手扶住。
沈书一晚上心情不好,被纪逐鸢滑稽的动作逗乐了,让他赶紧去洗澡。纪逐鸢本就急着回来睡觉,三两下把自己捯饬好,爬到榻上,展开被子把沈书裹过来,按住他就亲。
沈书让他亲了一会,本来想说王巍清的事,但天快亮了,时间宝贵,于是配合地侧过身。
窗纸一点一点明亮起来,树影穿过窗户落在地上,几只雀儿在梢头跳来跳去。沈书累得不行,把早饭吃了,让陆约回来立刻叫他起来,这才又趴回被窝里,让纪逐鸢搂着睡了会。
李维昌约在一个卖字画的铺子里见,看见沈书还带个人来,只愣了片刻,旋即满脸堆笑。
“幸会幸会,这位怎么称呼?”
“我王大哥,来来,给算一卦。”沈书对李维昌做眼色。
李维昌一天到头事多,沈书叫人送信要见面,他过一眼就把纸条丢一边,这会想起来了,是有人要算卦,便装模作样让王巍清坐下,掏出钱币、龟甲之类的糊弄人。
沈书把手一背,到外面看字画去,也是稀奇,这时候了还有人卖字画。肚子都喂不饱,谁还赏画?看铺子的伙计掀起眼皮瞥一眼沈书,复又低头写字去了。
沈书转念一想,地方是李维昌定下的,应该是暗门的产业。沈书还不能把应天府里暗门各处口子对上,便退出去看了一眼这间字画铺左右都是做什么的。
王巍清走出来。
沈书看他表情便知道,李维昌忽悠得不错,王巍清精神抖擞,精气神又都回来了。沈书让林浩带王巍清在街上转转,看要买点什么东西。
王巍清朝字画铺里看一眼,会意道:“得买几双鞋。”
沈书再入内时,李维昌正在品茶,一边眉毛高挑,齿缝里滋出一声长调来。
“少爷可欠我一次了。”李维昌笑眯眯地说。
“以后还你。”沈书不同李维昌胡扯,直奔主题,李维昌拿了地图出来,“就住在侯家巷子后面,赌坊对门,门口栽了棵桑树,树枝上挂了朵白花的就是。”
沈书眉头一皱,挂白花也太不吉利了。
“小小的一朵,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李维昌比划了一下小指头,“应该是给什么人留作记号的,在树枝上扎了朵纸花。林凤到了应天府以后,除了你师父,谁也没见。我派人盯了,也不敢靠太近,咱们的人是暗门的人,她的人也是,要是碰个面对面,我还不好交代。让洪修知道我是你师父的人,改天我就一命呜呼尸首都找不见了。”
“洪修有这么厉害?”沈书将信将疑。
李维昌唔了一声,没有多说。
“她找我师父做什么你知道吗?”沈书问。
“这你只有问你师父了,少爷问云都赤大人什么事儿,大人能不告诉你吗?”
李维昌脑瓜子聪明,有什么事让沈书自己去担,但凡他在里头吃不准又有干系的事儿,就叫沈书自己去。
沈书想了想,说:“也是,我自己去问。然后你还得帮我找个人。”不等李维昌叫苦,沈书先就拿出一串珍珠来。
李维昌不大满意,还是马上把珍珠串子揣进袖子里,“珠玉宝贝啥的也不能吃,少爷下回还是给银子实在。”
“银子也不能吃。”沈书把王巍清上次画的画像里还有剩的给了李维昌一张。
“这人……”李维昌沉吟道。
“你认识?”沈书忙问。
“不认识。”李维昌道,“有点眼熟,不过长这样的人挺多,这上哪儿打听去,光有个名字画像。”
“林凤这么狡猾的人你都找到了。”
“我的少爷,她到底是暗门的人,她能用哪些人,从哪儿拿银子取马,指使哪些人办事,只要她动用一丁点暗门的力量,我都有办法找出来。与她相关的人和事多了,条分缕析,总能摸出丝来。你就给我一张画像,让我找人,我总不能让手下都拿画儿到大街上问吧?全天下多少路府州县,每天死多少人?这就是刚才您让我算卦那人的媳妇孩子?”李维昌疑惑道,“他是你什么人啊?费得上这么大劲儿给他寻亲?你师父知道吗?”
“那你跟我师父说去。”沈书心里打鼓,手上却抓了一把瓜子吃,显得漫不经心。
李维昌想了一会,大叹一口气。
沈书知道事情成了,擦了擦手,朝李维昌许诺,不让他白干事,真找到了人,给他二百两银子。李维昌一顿长吁短叹,沈书只当听不见,另外提起一件事,“你们暗门分家了,你知不知道北边的都上哪儿去了?”
“大概知道。”李维昌舔了舔嘴皮,嘿嘿一笑,食中二指在桌上扣了扣。
沈书嘴角略弯,“其实我大概也知道,还不就是在山东一带么,那马都从毛贵手底下冒出来了,总不会白送他好处。回头我问问朱文忠,毛贵打到哪儿了。”沈书作势起身,只觉得袖子被拽住了,低头一看。
李维昌朝他勾手,凑过来小声说:“我谁也没说,你师父都不知道。”
沈书心里犯嘀咕,李维昌还有事敢不告诉穆华林?这么一看也不是个老实头。
李维昌声音压得极低,凑在沈书的耳朵边说:“刘福通在壶关吃了败仗,韩林儿被穆玄苍带走了。”
休息好了,明天还是老时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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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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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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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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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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