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林儿心里猛然一跳,却强撑着没有后退。
刘福通也看到了他,僵硬的脸上缓和出笑意,朝韩林儿摆手,示意他回庙里去休息。
韩林儿躺了回去,听见动静,他抬头,是穆玄苍的手下,一个很好看的女人,比他后宫所有的妃嫔都好看。韩林儿复躺回去,说是他的妃嫔,他谁也没睡过,都他妈是假把式,还给自己的娘封了太后做。大都皇宫里的太后,过的什么日子享的什么福?能一样?刘福通还真拿自己当回事了。等将来真做了皇帝,第一件事,就是杀了他。
“陛下?”女人试探地叫了他一声。
韩林儿回过神来,摇手说无事,翻个身佯装睡觉。他繁芜的心绪却一点也停不下来。没过多久,韩林儿听见有人进来,抬头看了一眼。穆玄苍进来了,他便让穆玄苍那手下出去。
韩林儿盘腿坐在个破蒲团上,扯了扯穆玄苍的衣襟,让他坐下来。
“刘福通说什么?”
穆玄苍揉了一下韩林儿的头,“他是你叔。”
韩林儿厌烦地皱起眉头:“他不是。”
“你父亲临终前将你托付给他,他就是你叔。”穆玄苍问韩林儿困不困。
韩林儿躺了这么久,本来不困也躺困了,顺从地躺到穆玄苍腿上,他打个哈欠,目不转睛地把穆玄苍看着,眼皮一次比一次眨得慢,他抬手抓住穆玄苍一缕没有绑好的头发,手指无意中碰到穆玄苍的脖颈。
“你真好看。”韩林儿喉头动了一下,“像画儿上的人,等我做了皇帝,让你做我的宿卫大统领。”
“你已经是皇帝了。”穆玄苍说。
韩林儿脸色一变,生生揪下穆玄苍那一小绺头发,穆玄苍却并未动弹,他甚至眉头也不皱一下。
韩林儿呆呆看一眼手里的头发,他突然把脸埋在穆玄苍怀里,紧紧抱住他的腰,近乎哭闹地低喊:“我错了,你别生气!”
穆玄苍近乎无奈地朝庙门看了一眼。
刘福通走进来一步,倏然转身出去。
“你会走吗?会突然离开就再也不回来吗?”韩林儿抽噎着问。
穆玄苍用手指擦去他脸上的泪珠,“不会。”
“真的?”韩林儿紧声又问。
穆玄苍嗯了一声。
韩林儿还不大放心,想说什么,眸中又涌现出犹豫。
穆玄苍询问地扬眉。
“你会生气吗?”韩林儿问。
穆玄苍一愕,摸了摸他的头,用路上抱他常用的那件大氅把韩林儿裹起来,好让他能睡得舒服点。天已经快黑了,山寺的地气寒冷,穆玄苍脱了韩林儿的鞋,握了一下他的脚,正要问他冷不冷,韩林儿的脚已经冷透了,毫无疑问是冷的。然而穆玄苍抬头时,韩林儿却把脸转开了。
“有一件事,我一直想问你。”韩林儿声音很小,甚至有一些发抖。
穆玄苍把耳朵凑过去,听韩林儿说话。那一瞬间,穆玄苍有些诧异,继而坐直身,朝韩林儿点头,“是我手下做的。”
韩林儿猛地踹开了穆玄苍的手,正待发怒时,看见门边有人,一把抓起地上一个翻倒的香炉,砸了出去。
“滚出去!”韩林儿狂怒道。
刘福通正要发作,终于按捺住脾气,再次转身出去。
“你明明知道我想用杜遵道,还听刘福通的命令,派人把他杀了!要是有一天刘福通让你来杀我,你……”韩林儿气得满脸通红。
不等韩林儿说出更多话来,穆玄苍沉声道:“我不会。”
韩林儿怔住了。
“我会保护你,直至你真正成为这天下的皇帝。”
韩林儿嘟囔道:“你说我已经是皇帝了。”
“现在是个土皇帝。”穆玄苍说得韩林儿笑了起来,这反而让穆玄苍有些诧异,韩林儿喜怒无常,很多时候穆玄苍都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高兴,又突然发怒,不过穆玄苍并不希望他总是发火。
穆玄苍说话的声音停顿片刻,又道:“如果有一天你做了天下所有人的君主……”
“我不会忘记他们。”韩林儿眼睛发亮,“我会为他们修建忠臣阁,找人给他们著书立传,让天下人都记得他们。”
穆玄苍唇畔有了一丝笑意。
韩林儿兴奋道:“我还要建一支怯薛那样的队伍,到时候你就来给我做怯薛歹,你不想放哪个大臣进来,就可以不放谁进来。”
穆玄苍一哂,轻拍了一下韩林儿的头,让他躺下。韩林儿得了这个美梦,比任何时候睡觉都要踏实安稳,熟睡中仍紧紧拽着穆玄苍的衣襟。刘福通半夜进来,穆玄苍拔出匕首,冷光晃得刘福通一哆嗦。穆玄苍悄无声息地割断韩林儿抓着的那片衣角,起身出去。
刘福通只以为穆玄苍是回自己该去的地方睡觉,便没当回事,不料天亮之后,官军已从壶关高处架设弩机,躲在这条峡谷中,恰恰将整队人马都暴露在元军射程之内,暴雨一般的箭矢飞射而来,清晨才刚起来的红巾军毫无防备,穆玄苍留下的两个手下战了一会,一人抢上,给韩林儿戴好头盔,抱起他就上马。韩林儿才从睡梦中醒来,这么一会工夫,还来不及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直至中午刘福通终于杀出一条血路。
抢走韩林儿的暗门手下把他安置在农户之后,立刻回援,唯有一个女子陪伴韩林儿。
韩林儿坐立不安地吃完女子从农夫那要来的一点干粮,太阳升起来,女子催促他赶紧吃完。韩林儿不时瞥一眼女子腰上的刀,他见过这把刀杀人,暗门中所有人杀人时都像在砍菜瓜。当天晚上,两人宿在一间主人家已经逃走的农舍。
韩林儿从睡梦中惊醒,大口喘气,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渐渐冷静下来。
女人听见动静,问韩林儿上哪里去。
“我、我尿急,去撒尿。”话音未落,一个虎子就杵在了门口。
韩林儿郁闷地对着虎子撒完尿,爬上榻去,也不敢叫那女人进来拿走虎子,只得把窗户打开,抱着被子翻过身去。被子里不知道有什么,韩林儿总觉得浑身上下没一个地方不痒。穆玄苍跑了,他说要保护自己做天下真正的皇帝,这些骗子,都是骗子。然而韩林儿不敢拿暗门的人撒气,平日里也只敢对普通的士兵打打骂骂。
穆玄苍说过之后,他也改了,许久不拿旁人出气了。可穆玄苍还是不声不响地走了。
半夜一阵寒风呼啸而过,冷得像要结冰,韩林儿猛打了几个喷嚏,坐起来关窗户。另一个人正在关窗,韩林儿霎时清醒过来,惊出一背冷汗。
穆玄苍把灯点亮,他的脸色不好,穆玄苍平日里样貌就带几分病弱感,在这荒僻野村之中,韩林儿看见他第一眼,只觉得他的脸白得没有一点血色。
“你、你,你去哪儿了?”韩林儿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穆玄苍好气又好笑,拿灯在韩林儿眼前一晃,韩林儿怕烛火烧着自己,不敢往穆玄苍身上扑。
室内连个小桌也没有,穆玄苍捣鼓半天,弄出一屋子的烟,终于把炕烧起来。韩林儿隐约听见外面有人说话,零星有几声马嘶。
“刘福通也来了吗?”韩林儿正要趴到窗户上去看,被穆玄苍一把拦回来,让他先睡觉。
“我们跟刘福通失散了,我手下一路留下记号,我回去时,山谷里一地都是死尸,死了三百多人,大半是我们的人。应该是输了……”穆玄苍用手摸了一下被子,久无人用的被子在被人弃置的房子里放久了,难免受潮。问题不大,烤一会就能干透。穆玄苍确实回去看了,刘福通败给察罕帖木儿和李思齐的队伍,但只死了数百人,穆玄苍没有在那里看见刘福通的尸体,推测他应该是带领大部队跑了。如果追马蹄,暗门用的都是好马,人不多,身手敏捷,能比察罕帖木儿的斥候更快追上刘福通。
“刘福通死了吗?”见穆玄苍突然沉默,韩林儿怀疑是有坏消息。
“应该没有,但不知他跑到哪里去了,我们不能在这里耽误时间,再歇两个时辰,咱们立刻出发。”
“上哪儿去?去亳州吗?”
“不,我们去益都。”穆玄苍道,“毛贵有兵在益都驻守,我们先与他会合。”炕稍微烧得暖和了些,韩林儿觉得自己袖子里有东西,扯出来一看,不禁脸红,不想让穆玄苍看见。
穆玄苍却已经看见了,扯出韩林儿抓在手里的半片衣角,扔在地上,摸了摸韩林儿的额头,说:“怕吵醒你,我去办了一件事。”穆玄苍回来之后,看见遍地鲜血的惨状,确有一些后悔。然而能借机摆脱刘福通,却是一件求之不得的好事。穆玄苍按捺住旁的心事,安慰韩林儿一番,哄着他先睡。韩林儿把炕让出半边来,穆玄苍一日夜没有合过眼,便冒犯地也在炕上睡了。
十一月廿七,天还没亮,沈书先起来陪同朱文忠去见胡大海,统帅说话,沈书在旁记下来胡大海所说。出来之后,同王恺聊了几句,要回应天府,沈书的心情不由轻快起来。
这趟朱文忠带回应天的几乎是从应天带出来的全部人马,浩浩荡荡从寿昌出发,离去时不少百姓到街上相送。朱文忠手底下有几十个士兵已做了寿昌的女婿,走的时候难舍难分。
“你怎么不娶一个?”沈书调侃朱文忠,用一把短刀剔羊腿肉,这是从寿康带出来的最后一只羊腿,昨晚送行宴没吃完的。
“你娶一个我就娶。”朱文忠说话时直看纪逐鸢。
纪逐鸢看了一眼陆霖。
陆霖正在低头喝汤,心不在焉,他同纪逐鸢隔了五六个人,根本没注意这边在说什么。
朱文忠怕路上遇到伏击,仍然严格执行禁酒令,那点肉根本不够十几个大小将领分,各自把干粮拿出来浸在汤里泡涨,如此便可假装吃得肚子圆滚,光不顶饿。
沈书这会已经饿了,汗津津地窝在纪逐鸢的臂弯里,纪逐鸢听见他肚子叫,睁开一只眼,朝沈书看一眼。
沈书根本不想动弹。
“给你拿点吃的?”纪逐鸢的手伸进被子,“晚上不是吃饱了吗?就算没吃饱,也不应该这么快就饿了。”
沈书仍有点失神,眉头随即深锁起来。
第二天早饭时沈书就把全天的干粮都吃光了,行军到晚上才放饭,纪逐鸢去抓了几条活鱼回来加菜。沈书一脸神情呆滞,精神不好,都道他不习惯长途骑马。陆霖担忧地看了他几次。
帐篷刚搭好,沈书就钻进去睡觉,晚上纪逐鸢抱上来,沈书已经有点不想给他抱着了。纪逐鸢再三保证让他睡好觉,沈书困得不行,放松下来警惕,结果五更天醒来,他不觉舔了舔自己的嘴唇,纪逐鸢含了水喂他,顺势便亲沈书的嘴。十一月底的天气甚是寒冷,简直没有比两个人抱在一起更舒服的睡法,帐篷里还有两个不认识的人,昨晚上巡夜,这会不远处的地铺上还有个人,另外一个不知道去哪儿了,也许是去巡逻。
这时突然有脚步声。
沈书一紧张。
纪逐鸢险些大叫出声,被沈书一瞪,只得咬牙憋着。
原来是去如厕回来了,那人躺回被窝里,沈书察觉到纪逐鸢,一口咬在纪逐鸢的肩膀上。
这简直是沈书这辈子干过最大胆的事情,时间不知道过去多久,却漫长得像是过了好几个时辰,这比中秋前夜朱文忠请吃酒那次还容易被人发觉。每当沈书走神开始想,到底那个上厕所回来的人睡着没有,纪逐鸢便故意迫令他集中精力,这太疯狂了!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纪逐鸢都被派去巡逻了。
除了那天晚上有两个同帐篷的,后来那俩人不知道被换去哪里,沈书自己一个人睡了几次,路上部队只遇到两次小股山贼,很容易便击退了。朱文忠还调侃殊不知碰到大山贼头子了。回到应天后没几天,路上碰到的那两股贼寇,头领竟然带人来降。
这都不与沈书相干,到了应天之后,沈书在铸造局住了四天,将蒋寸八造的这一批铳炮验完。接着便是,从铸造局回家第一天,李维昌就派人来捎话叫沈书派个信得过的人到清溪坊去搬东西。
沈书这次也多长个心眼,让周戌五先在清溪坊逛两天,买点年下要用的东西,横竖年货也得备两车的,今年家里多了三个孩子,王巍清确定要回来过年,晏归符和高荣珪且不知道。
“嗯,那我最后一次再去李维昌那。”周戌五道。
“不用这么刻意,多去几趟便是,让他给你分开装,混在年货里,等都齐了你再告诉我,这事不急。”沈书估摸着李维昌让搬的是林凤有关的信件、账簿,证人证词之类,不过有这么多还是令沈书有些惊讶,只暗自忖度兴许还有别的东西。琇書網
年节下公府要准备的东西也多,沈书就在自家门口摆了个摊,谁要写春联福字的,写一幅字随便给点什么做润笔费,如是也赚来不少山货,连几张猎户送的兽皮,沈书也看不出什么,叫周戌五拿去给裁缝,给家里的小厮全都做了新衣服、新鞋帽。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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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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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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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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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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