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有人在走动。
沈书挪动手脚,直至他的手摸到木板,他猜测自己摸到的是一扇门,就在他打算要往外撞时,一个男人说话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我奉劝你不要冲动,除非你想被恶犬咬死。”
沈书不动了,他也不敢靠坐到木板上,因为他不知道所依凭的是什么。但说话的声音唤醒了沈书一些印象,让他觉得这是自己听过的声音。沈书心念电转,他和舒原坐船过江,一路都在说笑,江面相当宽阔,对于少走水路的人,根本无法分辨船只行至何处。
早知道坐陈家的货船,不该在码头上随意找了一条船渡江。会是什么人绑架自己?会是追踪舒原的人吗?舒原到应天府已久,如果有人从隆平一路追他到应天,肯定瞒不过像康里布达、穆华林、穆玄苍这样的高手。如果不是追踪舒原,那就是冲着他自己来的。
小张夫人?她人在和阳,如果是她,则自己现在应该在和阳。但她应该已经没有这样的实力,她能找到的人,就是沈书自己也能应付。
绑架自己的人是从何时跟踪上来,找机会下手的呢?是从他和舒原离开应天府就已经跟上来了,还是从他们离开陈迪家才跟上来的?据沈书所知,陈迪的底子是干干净净的。一时半会,沈书无法判断车上的人究竟是谁。
“你一定在想,谁跟你有仇,又是谁,既跟你有仇,又能使出如此高明的手段,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你绑了。”
听声音,沈书可以判断出说话的人就在自己正面朝向的不远处,不过就算往后退,也于事无补。
“这么老实。”那人发出嘲讽的笑声。
就在这时,沈书脸上感到有风的吹拂。沈书确定自己坐在一个有门的空间里,也许是马车,但是车没有在移动。
“可以把他们的蒙眼布拿掉了吧?”一个不耐烦的声音说。
又是听过的声音。然而沈书却死活想不起来到底是谁,他的记性一直很好,除非这两个声音没有被听过太多次。到底是谁呢?来人说“他们”,舒原应该就在自己旁边。
不等沈书移动,一股大力拽住他的手臂,将沈书从地上拽起来,沈书腿都麻了,根本站不稳。
几番折腾下,沈书的舌头不可避免尝到了塞在嘴里的东西,中间似乎是一枚硬壳核桃,布有点咸,还有点苦,舌头碰一下就麻了。
他们应该是下了车。沈书肩膀上始终有一只手,那只手时不时滑到他的背心,推他往前走。
突然爆出来一阵大笑,那两人都在笑,沈书感到有一只手盖在他的头顶,他不敢走得太快,如此脖子也因为脑袋霎时间转了个方向而发出轻微的咯咯响声。
“白痴,从那扇门进去。”不知道什么东西在沈书屁股上拍了一下。似乎是裹在剑鞘或刀鞘里的兵器。
“抬脚。”沈书闻言,站定身体,犹豫着屈膝提起脚,迈了过去。既没有绊倒也没有碰到什么东西,但应该是有个门槛才会叫他抬脚起来。
“笨蛋,快起来!”
闷响声,人被堵住嘴时,喉咙里逼出的那种沉闷嘶声。沈书试图分辨那是不是舒原的声音,但那声音挤压变形,很难听出嗓子的主人原本的声音。沈书推测是舒原。
就在这时,离沈书比较近的人又低声咒骂了一句:“白痴。”
刹那间沈书如遭雷殛地微微侧转了一下头。
“走。”那人抓住沈书的肩,将他整个人转了个方向,宽厚的手掌抵在沈书的后背,将他朝前推去。
没有人留意到在那一瞬间里,沈书的反常。
这段路不算很长,沈书心里默数步数,从进门到停下,不过走了四百三十七步。地面不很平整,既然是进了门,他们应该在某个人的家里。是谁会要见他?为什么这个人可以雇来那两个亡命之徒?哈麻不是已经被杀了?
“人都在这了。”帖木儿说。
有人走动的声音,接着,沈书闻见了一股特殊的香味。是个女人。
没等沈书再想什么,他手脚的绳子松开了。沈书立即摘下蒙眼布,一时间眼睛不能适应强光,沈书立刻又闭眼,反复数次,终于他看清了眼前的人。沈书把手指插进嘴里,抠出裹了一层布的东西,他的舌头还很麻,无法说话,脏兮兮的布里果然是裹着核桃,不知道核桃上浸了什么药,又苦又麻。
他们置身在一处造型古朴的庭院,地方很大,布置却很简单,连个假山活水也没有,园圃中的土地泛黄,没有打点。花草杂芜,有的已经枯死。
“林凤,你把我弄来这里干什么?”沈书险些气炸。兜这么大圈子,却被熟人绑了。www.xiumb.com
舒原不住喘息,张了张嘴,嗓音干哑,便开始咳嗽。
“沈大人稍安勿躁,我的主人想见见您。”林凤招来下人,带沈书和舒原去洗澡换衣服。
洗澡有人伺候,就没法说话了,两人并排坐在大桶里,舒原不住往沈书这边看。
沈书拧着眉,闭着眼,任由搓澡的下人在他身上摸来摸去。
他认出来那个骂人“白痴”的声音是当初在高邮逃出的江面上刺杀穆华林的杀手,帖木儿。于是另一个声音他也记起来了,是帖木儿那个脑子不太聪明的同伴,叫赤沙。
帖木儿逼穆华林以家族名义起誓,在他们如实回答完问题后,会放他们平安离去。
只是时日已久,听到当时沈书完全没有想起来是谁。直到帖木儿反复骂赤沙“白痴”,在沈书认识的人当中,没有人有这个习惯,这才让他想起来是那个蒙古杀手。
热水不断冲在沈书的肩背上,他白皙的皮肤让侍奉的小厮禁不住反复打量。
“沈书。”舒原叫他。
沈书睁开眼,见舒原已经起身,只得也起身,两人各披上一件干燥的浴袍,有人引路,带他们到房间。
沈书站在门前,不悦道:“我们要住同一间房。”
下人似有些为难,派了一个人去找管事请示。
“把他的衣服拿过来,一起换个衣服总没什么问题。”沈书勉强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强硬。
伴随“砰”一声关门响,沈书把下人全部关在了外面。
沈书背对舒原宽了浴袍,开始穿衣服,系上单衣之后,沈书提起外袍,走到舒原的旁边。
舒原也提上了裤子。
沈书以只有两人能听清的声音很小声地说:“跟暗门有关,你什么都不要说,我看看他们想做什么。绑架我们的两个人都是杀手,既然路上没有杀我们,估计把我们绑来不是要杀人,是想提条件。”
舒原微微蹙眉。
“先不要问,出去再说。”沈书不再说话,穿好衣服,坐到凳上,刚把左脚的靴子穿上。
门突然被打开了。
沈书一脸怒容,正要申斥,林凤却来了。沈书强抑住怒气,不耐烦地把视线从她身上移开,穿上另外一只鞋。沈书的心脏砰砰乱跳,林凤他就打不过,手里也没有兵器。搞不好这里连个给他搓澡的他都打不过,这些江湖人到底在裹什么乱?
“小沈大人,这里只有一张床,你们两人要住在一起,怕不方便,还是各住一间。不会留你们太久,只有请大人们稍稍忍耐了。”
是打商量的语气,但显然没有商量的余地。沈书只得缓缓点了一下头,他看了一眼林凤。同在卫焱陇身边时不同,她像是被放出笼的鸟,连眉尾都吊着一股欢欣雀跃的朝气。自然,脸也没有涂脂抹粉弄得跟死人似的,林凤本人的皮肤极为洁白,犹如将要融化的冰雪。
不过沈书实在没有心情欣赏她的美貌。
“你到底卖什么关子?你的主人是谁?找我做什么?现在可以说了吧?”沈书嘴上这么问,却并不期待林凤的回答。
果然,林凤什么都没回答,反而安排他们二人去吃饭。
昨晚沈书是昏过来的,根本察觉不到时间的流速,他们下船是黄昏,如果乐观的话,只是过了一夜。从窗口|射入的日光还很明亮,既不是红色也不是紫红色,他们吃的这一顿大概是午饭。
伙食还不错,舒原迟迟不下箸。
沈书:“吃啊,这顿饱饭吃了还不知道下一顿在哪。”
林凤笑道:“小沈大人说笑了,主人不是那样人,吃喝自然是不会亏待二位大人。”
舒原这才动筷,他牢牢记着沈书让他不要多说话,只管埋头吃饭。
沈书冷哼一声:“不在吃喝上亏待,那就是要在旁的方面亏待了。林凤,我没有什么地方对不住你吧?我自认还帮过你不少忙,卫焱陇是被他儿子踹下去的,不是我踹的,你带人刺杀朱文忠的事,也是不了了之。我没有为难过你分毫,你却让两个杀手来绑架我,这就是你们江湖人的道义?”
“杀手?那两个人是杀手?”林凤诧异道。
“你不知道?”沈书讽刺地反问。
“我确实不知,何况,你并没有看见他们的脸,也许是声音听上去像你认识的人。”林凤道,“待会两位用完饭,主人会在逍遥亭设茶席招待二位,慢用。”说完,林凤没有多停留,带下人们离开了。
舒原起身到门口看了一眼,回来坐下,对沈书说:“没有人,这个女人你也认识?”
“她是卫济修他爹的相好,卫济修的爹被他扳倒之后,一直在养病。这女人就离开了和阳,据穆玄苍说,她找到了暗门中早已经除名的一个人物。是暗门里专司暗杀的左司尉。”沈书终于想到是哪里不对劲,林凤在装跟那两个杀手不熟,左司尉一个专管暗杀的人,手底下不可能没有人好用,更不需要去江湖上招徕杀手为他办事。他与哈麻不同,哈麻是朝廷官员,豢养死士立刻就会被皇帝盯上。因此哈麻要找人办些机密之事,只要花钱找到没根没底的江湖人士替他办事,就是雇人杀了脱脱,也跟他无甚干系。自然,哈麻是蠢了些,竟然公然矫诏赐死脱脱。
可惜时候不巧,穆玄苍说去查左司尉的遗物是否还在库中,查的结果究竟如何,沈书也不知道。
更糟糕的是,穆玄苍一直没有说过左司尉所在的村子到底在哪个地方,这就让沈书无法推断他们现在所处的具体城镇究竟叫什么,难以寻求他人解救。一时大意,他和舒原现在落入了一座真正的孤岛。情况对他们十分不利,只能让对方提条件,而且没有脱身之法,则只能被动挨打。
唯一的希望是,根据左司尉与被穆玄苍称作“哨子”的唐兀人多次接头,也许左司尉能买穆华林的账,也给沈书这个“徒弟”三分薄面。
·
常州被攻陷后,一连三日都在下雨。纪逐鸢淌过一片浑浊的黄泥水,走到屋檐下,解下蓑衣。
晏归符打了个喷嚏。
纪逐鸢站住脚,侧身看了他一眼,“我那里有疏寒散,你待会吃一包。”
“是。”晏归符揉了一下鼻子,咳嗽一声,抬眼看天,他的脸上满是雨水,“再不放晴,俘兵们闹起时疫来可就麻烦了。”
纪逐鸢沉默地望了一眼天空,没说什么,径自回住处去换衣服,之后去找吴祯。
“现在还不到回去的时候,再等几天。”吴祯拿一根湿木棍拨了几下烧红的炭盆,水分被火焰烤出滋滋的声音。
纪逐鸢还想说什么。
吴祯抬手阻止住他,道:“下去吧。”
纪逐鸢只好什么也不说,离开了吴祯的房间,晏归符在外面等他,两人离开部队,到城里找地方吃饭。打完胜仗后,只要不在城里劫掠百姓,照例有几日允许将士们到城里的酒楼逛逛,一纾激战过后的血性。
到处酒馆都坐满了,两人只得到青楼去吃酒,无非多花几个钱。
“要包间,弹琴唱曲都不要,两壶你们楼里最好的酒,上几个下酒菜,两个人的饭。”
纪逐鸢踞案而坐,听见晏归符在外面同人说话,房间里弥漫着一股不大好闻的残酒气味。还有一股子交欢过后的腥气,大概是人走了之后,简单洒扫过一下,没有来得及散去味道。
晏归符进来也闻见了,眉头一皱,过去打开窗户。
通了一会风,怪味散得差不多时,有身上披裹红纱,□□半露的花娘进来上菜上酒。有时遇到放浪的客人,就是没有点姑娘伺候,见了好姿色,一时按捺不住,生意便成了。
花娘上菜的动作极慢,几度抬起媚眼来试图勾引眼前两位极少见的英俊的客人,然而他两个就像木头,一个只顾看窗外檐下滚落的雨珠,另一人则只看屏风上的美人,对眼前鲜活的美人却视若无睹。
花娘只得含怒带怨地离去,在门外对鸨儿垂首摇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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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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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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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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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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