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敲门声,沈书如蒙大赦,连忙放开纪逐鸢,窘得满脸通红地去开门,同时感到五雷轰顶,一脸麻木茫然地拉开门。
李恕狐疑地来回打量兄弟俩,眉毛一扬,大喇喇走了进来,梗起脖子捏着下巴端详纪逐鸢,犯起嘀咕:“衣服穿得好好的嘛。”调转头来,炮打沈书,“你哥脚中箭了,不宜走动,身上还不知道都伤了哪儿。”他话声一顿,停下来,侧头朝外听动静,又说,“你师父已经撤回来,咱们得马上走,否则官军追上来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哥,走、走吧,我扶你。”沈书道。
“你右边我左边,哎,你哥这脚,不养个十天半个月的怕是不成。”说着李恕自觉上前帮忙。
“没伤到骨头。”纪逐鸢朝沈书说,招手让他过去,把右手搭上了沈书的肩头,他整张脸都是肿的。
沈书根本不敢细看纪逐鸢脸上的神色,听到他说话,心里安定些许,同李恕一左一右地把纪逐鸢架着出门。
穆华林正在门外跟人说话,天气多变,此时已转为阴天,似乎就要下雨。
“沈书和你哥坐马车直接回去,李恕跟我们一块,我也回城。”穆华林道,“余下的事情交给……”
不等穆华林把话说完,沈书道:“我跟晏归符带人去施粮,高荣珪、王巍清也跟我们走。”沈书让纪逐鸢先上马车。
纪逐鸢从车窗向外看,沈书走到从吴祯处借来的二十余人跟前,展开双臂,双手折回,于身前交叠推出,躬身一揖到地,郑重其事地朗声道:“多谢众位搭救……”
纪逐鸢放下车帘,靠在车板上听外面不太清晰的谈话声,有人上了车,纪逐鸢阻止不住疲惫沉重的眼皮。
·
朦胧之中,琅琅读书声响起:“浴兰汤兮沐芳,华采衣兮若英。灵连蜷兮既留,烂昭昭兮未央。蹇将憺兮寿宫,与日月兮齐光……”
小纪逐鸢探头从窗户向书塾内张望,见夫子不在,上首沈书他爹那张书案旁侧着摆了一张矮案,沈书端正地坐在哪儿,跟着旁的学生一块儿摇头晃脑。
“劈刺——劈刺——”连着从齿缝里几次挤出声音来吸引沈书的注意,小孩却只顾背书,眼皮也不曾张开一次。
突然书塾里闯进来一个人,学生们的吟诵停下,数十个脑袋齐齐转过来把纪逐鸢看着,他还趿着破草鞋,十根脚指都露在外面,被沈书看了一眼,纪逐鸢慌忙把卷起的袖子往下放,遮住通红的手背。
“夫子让我来找少爷拿书。”扯了这句谎,纪逐鸢本十分不安,生怕让人识破。然而那唇红齿白,如画上走下来的小孩儿一步步朝他走来,纪逐鸢满脑门上唯余一句话在晕乎乎地打旋儿——
“与日月兮齐光……”
“我爹让拿什么书?”
“没、没,我、我就是想叫你出来。”
小沈书却没生气,还笑着说他也不想念了,又问纪逐鸢找他做什么。纪逐鸢往前走两步,回头见沈书没有跟上来,焦急地对他做了手势,要上来拉沈书,似乎怕弄脏了沈书的衣服,只是说:“给你带了东西,跟我来。”
沈书得了两尾又肥又大的青鱼,理所当然要留纪逐鸢吃晚饭,下午两人就在沈家不大的后院里给花草松土,沈书把棋盘拿出来摆上,边教纪逐鸢边下,棋子儿在他手掌心里敲得嗒嗒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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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面轻轻一动,到了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沈家的夫子把一只冰冷的手放在纪逐鸢的手掌中。夫子的手骨瘦如柴,纪逐鸢却觉得被捏得手背与指骨都要灼烧起来一般地疼痛。
“孩子,我儿就交给你了。”
夫子清癯的脸上,瘦得只余下了一层皮,目光如炬地将他看着,一口幽幽的进气儿,半晌落不出来。
纪逐鸢后背发麻,他听过许多传言,人之将死,若有事不能放下,就会迟迟咽不下那口气去。可他又想到,要是答应了,夫子这口气也便出得干干净净,便是真的活不转来了。
“你答应他,快答应他啊。”形容枯槁的女人也在旁哀求。
随着纪逐鸢吐出一个“好”字,沈书没了父亲。
梦里的纪逐鸢张皇失措地扭过头去看沈书,只见那孩子没有出声,只是全身发抖地被女人抱在怀里,眼泪夺眶而出。
·
蝉鸣阵阵,夏日炎炎。
行军到了一条翻腾不休的大河旁边,将领们下令,让队伍停下来休息,要洗澡的士兵们争先恐后地赤着身子跳进河水里。
“我不系这个!”沈书硬是不肯把纪逐鸢的裤腰带拴在身上,激得满脸通红地去扒扯纪逐鸢亲自给他打在腰上的死结。
纪逐鸢却像个猴儿似的一蹦一跳地先奔下河滩,再把布腰带一拽,瘦弱得惊人的沈书像个陀螺似的骨碌碌打转着被纪逐鸢捞在了怀里,就着冰凉的河水,洗去他身上积了半月的汗泥,洗完又按着沈书的头,洗菜似的在流动的河水里梳理抖动沈书的头发。
两兄弟洗完,都呛得一鼻子的水,沈书睁不开眼,茫然地站着。
“等等啊,跟着我走,慢慢地走,哥拿干衣服给你擦擦。”纪逐鸢拽着腰带的这头,沈书一只手抓着布带另一头,脚步不稳地踩着河底经年累月被活水冲刷得光滑的石头,摇摇晃晃地试探着前行。
等沈书的眼睛能看见东西了,就见纪逐鸢黝黑的脸孔里也渗出冒热气儿的红,脸还不明显,耳朵尖子是真红得要烧起来了。
沈书:“???”
纪逐鸢把兵服盖在沈书的头上,小声嘀咕:“别动,给你把头发擦干,仔细病了,别动啊。”纪逐鸢手上动作慢下来,嘴角翘了起来,开始怒搓狮子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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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内,纪逐鸢似乎睡得有点难受了,面容微微抽搐。
沈书轻轻拨过纪逐鸢的头,让他靠在自己怀里,接着低声说回城后的安排,只说一句,就低下头去,看纪逐鸢没有醒来的意思,放心地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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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纪逐鸢从高处跌落,无数缤纷色彩杂乱地将他裹在其中。他看见手握一卷书,抱沈书在膝头教他背书的夫子。看见一手牵着袖子,另一手夹起裹着浓浓酱汁的炸鱼儿放在沈书碗里的夫人。
失重感让人心中发慌,纪逐鸢听见一句:“好孩子,你将他照看得很好。”
尚未来得及分辨是谁在说话,纪逐鸢浑身是汗地抽了一下,清醒过来。
窗外天已经黑了,纪逐鸢竟是好端端躺在榻上,动了动腿,包好了药的小腿传来迟钝的痛感。纪逐鸢喉咙里烧得像燎了一把火,他咳嗽一声,见榻畔是干净的一身武袍,靴子也是新的。
纪逐鸢起来披上袍子出去,外头坐着守夜的小厮惊得险些大叫出声,一看是纪逐鸢都起来了,登时嚷嚷道:“少爷醒了!陆约,赶紧给林哥说,让他去接大夫过来。”
廊下起了灯,温柔的白光投在纪逐鸢的脸上,他里着单衣,外披黑色武袍,气势逼人,面颊上消了肿,红痕都变成了青紫色,显得面部轮廓分明。
两名小厮过来,搬来一把躺椅。
纪逐鸢看了哭笑不得:他是一夜偏瘫?
“二少爷还没回来?”纪逐鸢打了个哈欠,侧身坐在躺椅边缘,睡太久了,纪逐鸢的头有些疼。
“还没,已叫人捎来口信,是要回来的。”
“你叫陆约?”纪逐鸢朝说话那清秀的小厮问。
“是。”陆约点头,又道,“方才跑出去的是孙俭,今夜该他当值。大少爷别看他浓眉大眼,一副憨傻老实头的样子,人是精明的。这是周敦,认了周戌五大哥做义兄,周大哥的侄儿跟着他管外院,叫周清。还有一个大少爷没见着的叫曲行,去厨房帮忙了。”陆约停顿片刻,问纪逐鸢此刻是否摆饭,说是厨房一应俱全,只要吩咐便能开饭。
说话之间,就有两人从前院过来。
陆约侧身看了一眼,微笑着说:“二少爷回来了。”
骤然一阵风穿过整个后|庭,竹子沙沙地响。沈书见了纪逐鸢像有些不好意思,说进去换衣服,晏归符走了过来招呼纪逐鸢。ωωω.χΙυΜЬ.Cǒm
“伤得怎样?”晏归符扫了一眼纪逐鸢的小腿。
纪逐鸢掀起袍襟给他看,裤腿里肿起一块,道:“包过了,城里如何?”
晏归符便道:“你们师父自己不露面,给了咱们一张单子,趁夜挨家挨户地去送。他还先行一步回来打点城门守军,换了吴大人的人,粮车进城才没有惊动总兵。不知道他怎么跟吴大人商量的,沈书也去了,你可以问他。这事悄悄就给办了,那些家里是惨,就方才还死了一个。”晏归符摇头,这种情形他见得多了,要多伤心难受自然不会,可要是无动于衷,也算不得一个人。说到此处,听见门响,晏归符恰到好处地闭了嘴,拍拍膝盖起身,对沈书高声说:“我也去换衣服,有我的衣服?”
“柜子里有新的。”沈书应道,扣好腰带,见周敦就在一旁,吩咐他带晏归符去,“把新做的那两身给晏兄都试试。”沈书才洗了脸,湿发粘在鬓角,拖了个小凳端坐到纪逐鸢的面前,便去掀他的袍子。
“没事,不疼。”纪逐鸢伸手摸了摸沈书的额头,摸到他的脸上凉凉的,该是才用冷水洗过,但仍有温热的触感从皮肤里透出来。
“哥。”沈书抿了抿唇,灯笼的微光在他清澈明亮的眼睛里微微颤动。
纪逐鸢不大自在地避开沈书的视线,问道:“你早就饿了吧?跟哪儿吃饭?”
“不忙。”沈书眼神透着坚毅,说话声十分温和,“我今日乍然见到你,吓傻了都,举止失礼,哥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纪逐鸢猛地掉转眼光。
沈书呼吸一窒,故作轻松地笑了起来,摸到纪逐鸢手上的伤口,眸中一阵隐痛,又摸了摸纪逐鸢肿得惨不忍睹的眼睛,长吁一口气:“我有一件事,想跟你说。”
纪逐鸢心里一跳,含糊道:“嗯你说,别说一件,想说几件就说几件。”
“往后不要孤身涉险,你看啊。”沈书正色起来,抓着纪逐鸢的手,轻轻摩挲他的伤处,眉头却皱着,“上次总兵陷于敌阵,回来之后,我说没说过,让你不要孤身犯险?我还拿没有跟着你们冲动的耿炳文告诫你了,让你多注意自身的安全。”
纪逐鸢一颗心无端端地往下沉,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反过来握住沈书的手,紧紧地抓在手心里。
“哎哥,跟你说呢,听清了没有?你松手,仔细伤口裂了。”沈书掰开纪逐鸢的手,心中顿生慌乱,连忙起来,用力跺了两下脚,“我看今夜要下雨,早些吃了饭去睡,方才我去了一趟总兵府,把事情都给朱文忠说了,让他去给他舅说,也不必要三百头战马了。”
纪逐鸢像是陡然回了神,神色恢复平常,嘲道:“总兵还真能拿三百头战马来换我?”
两兄弟心照不宣,见纪逐鸢不再提自己白天里丢人的事,沈书也安心下来,说:“我是想过,要是没法把你弄回来,我只有再改投元军为义军出力,带他们攻进和阳府。”
纪逐鸢嗤了一声,没提也先帖木儿对布防图压根不屑一顾,抬头望天,天上星月全无,确实像要下雨了。
“也先帖木儿也死了。”纪逐鸢沉吟道。
“这个也先帖木儿死了,还有一个也先帖木儿。”沈书的话没有完,却只叹口气,不打算说下去。
吃饭的时候沈书已有些神志不清得像是脑袋要栽到菜盘子里去,洗个澡洗了快一个时辰,纪逐鸢送了大夫出门,去角房里看,才发现沈书坐在浴桶里睡着了,连忙把人捞出来。
第二天起来,两兄弟都有些风寒,不知道是谁惹了谁。
大夫来看,二人各自吸溜着鼻涕,沈书直接在榻上不下来。
窗户外充沛的雨水洗刷着一整座和阳城,接连阴雨到第三日上,领着都元帅府左副元帅之职的朱元璋上了俞通海的船,泛舟江波上,领着左右亲近,奔往巢湖水寨,行游说之事。
其间吴祯来过两次,因纪逐鸢伤势未愈,沈书成天瓮声瓮气拖着鼻涕,懒洋洋的揣起手跟吴祯讲道理。吴祯要见纪逐鸢就得先过他弟这关,而沈书那张嘴,总是念得吴祯脑壳疼。
每每沈书竖起三根手指,吴祯只得立刻闭嘴,谁让他们是穷,不肯拿战马换自己人回来。
“这事儿我也不占理,多亏吴大人有良心。”天气阴暗潮湿,白天屋子里还点了蜡烛,沈书窝在榻上看书。
“不日间我舅就要回来了,你也别成天霸着你哥,男儿终要建功立业,你还能把他拴在你的裤腰带上?”朱文忠正在写夫子布置的文章,这几日间沈书总是借口他哥要养伤,自己得在家中侍候汤药,下午就不在元帅府里写功课,都带回来写。而他写起文章来,朱文忠、李恕两个只有望尘莫及的份,每每文思如泉涌,不到片刻就写完了,缩在一边看闲书。
闲书还是朱文忠给他带的。
沈书翻身坐起来,把书往旁边一摔,那两个写字的都把头抬起,两双四只眼把他看着。
“你脸红什么?”朱文忠觉得好笑,停下笔,揉了揉写字太久有些发酸的右手腕子。
“有事问哥哥们?”李恕瞥沈书一眼,突然想起什么,也把笔放下了,“那天你俩在那小破屋里,你哥对你动手动脚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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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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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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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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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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