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都市小说>魔道衍生-全员he>第29章 凭吊
  温宁独自冒雪上了乱葬岗。

  原本以为这里早该废弃,荒无人烟才对。然而温宁走到半路,正要停下歇脚的时候,猛一抬头,眼前的景象和他的预期却不太一样。

  荒山里矗立着一大片没竣工的屋舍,屋里灯火闪动,还时不时地传出阵阵爆竹声,出乎意料的热闹。

  走近一些,能透过窗子看见一群穿着粗布短袄的汉子,推杯换盏地喝酒吃肉。虽然闻起来不过是肉食店里最便宜的熟食和自家酿的劣酒,但是屋里一阵阵欢声笑语,根本没人觉得这顿年夜饭有什么简陋的。

  朔风凛冽,只能强势又徒劳地吹打着看似破败的屋墙,吹不散屋内的融融暖意,载懽载笑。

  眼前这一幕,和从前在这里生活的记忆重叠。温宁一阵恍惚,呆呆的站在窗外看着他们,不自觉流了满脸热泪。

  一个高壮的大哥喝得有点多,打算出去方便一下。拉开门,刚好撞见温宁,吓了一跳。回过神来,见他气度不俗,应该是世家子弟。热情地拉他进屋:

  “蓝家来的公子吗?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还哭了呢?”

  这些人都是蓝忘机请来修葺乱葬岗的工匠,家里离得远,舍不得回去的盘缠,干脆聚到一起在工地里过年。温宁脸嫩,恰巧今天穿的还是件白袍,这些汉子就想当然的以为他是被派来巡视的蓝氏子弟。

  拉他进来的大哥没说两句话就出去方便了,温宁独自在人堆里有点不知所措。卖苦力的汉子们很热心,把火盆往温宁坐着的方向推了推:

  “大过年的,小公子怎么自个儿就过来了?咋还一个人站在外头哭呢?”

  还没等温宁回答,其中一个黑脸汉子插嘴:

  “还用问吗?谁乐意大过年的出门?这肯定是让师兄弟儿欺负了呗。可怜呐,多老实一孩子,三十儿晚上还得自己出门儿。”

  温宁摆着手:

  “不,不我不是……”

  可他声音太小又带着口吃,哪里比得上一屋子嗓门如钟的大汉?热情的大哥们,迅速地给他脑补出一个仙门里备受排挤的小白菜形象。一个络腮胡的汉子拍拍温宁肩膀:

  “没事儿啊,你们那个那个,含,含光君,对含光君,他隔三差五来一趟。下回他来的时候我们跟他说说。哪能让家里孩子老欺负人呢是不是?看他也像个管事儿的,让他回去好好管管。”

  旁边有人附和:

  “那必须的,得跟他说。孩子,你也别哭了。来来来吃菜吃菜,你就在这,跟我们过年,啊。”

  刚才出去方便的大哥也回来了,和屋里的汉子一起,围着温宁,劝酒的劝酒,夹菜的夹菜,硬是堵得他连句整话都没说出来。

  工匠们围着温宁劝了一会儿,发现这人是真的木讷不爱说话,渐渐也不逼着他了。各自散开找热闹去,三三两两的,或打牌或划拳,又是闹哄哄的一屋子。

  温宁没人围着,放松了不少,坐在角落里安静地看着他们。忽然想到前几天陪云弥抄经时的情景。

  腊月二十八是云弥恩师慧通和尚的忌日,云弥习惯每年这个时候亲手抄一部他生前最喜欢的《大涅槃经》以表哀思。

  温宁帮着研墨,顺便站在旁边看她抄经:

  “四大之中何者是我。地性非我水火风性亦复非我。复作是念。此身一切悉无有我。”“八相名苦。所谓生苦老苦病苦死苦爱别离苦怨憎会苦求不得苦五盛阴苦。能生如是八苦法者。是名为因。无有如是八法之处。是名为灭”……越看越不解。

  云弥注意到他的表情,放下笔笑问:

  “怎么了,阿宁?”

  “我,我不懂佛理,可是,这个经书看起来,好像,很,很厌世的样子。佛经,是这样的吗?”

  温宁百思不解地看着云弥笔下的经文,原本以为佛经是开解人的,可是为什么他只看出了满满的丧气?

  云弥看向远处,笑容里带着些深沉的怀念:

  “我幼时第一次读经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但师父跟我说:诸漏皆苦,佛陀的思想本身就是厌世的,因为这个世界的底色其实就是苦啊。”

  “所以有的时候,经书看起来特别丧气,因为它给众生定的基调就是苦的。但佛陀之所以能成为佛陀,在于他和常人不一样,佛陀的厌世,不是单纯的丧气。他是乐观的厌世,他清楚这个世界苦的本质,却从未放弃追求解脱,也就是‘涅槃寂静’的状态。”

  “你我这样的凡人,或许终其一生也没法达到涅槃寂静的境界,但修佛,却要时刻记住那种乐观厌世的心态。用这种心态看佛经、参红尘,会获益良多的。”

  看温宁还是有些懵懂的样子,云弥体谅地笑笑,提笔继续抄经:

  “师父说过,道理呢,听人说是听不明白的,要靠自己悟。阿宁现在想不明白也不用着急,你那么有佛性,等时机到了,自然会顿悟的。”

  现在看着屋里其乐融融的工匠们,温宁渐渐品出了云弥那番话中的道理。所谓乐观厌世,其实就是在认识到、经历过这世界的险恶和苦痛以后,还能保持本心,并且不放弃去追求美好的心态。

  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一个人可以不去怨恨曾经的苦难,却很难做到从曾经的伤害里走出来,用一张真心的笑脸继续生活。

  就拿温宁自己举例,他是没有怨恨过什么,可那些惨痛的经历,到底还是在他身上留下了痕迹。他眉眼里的愁绪再也散不掉,那些年的折磨就嵌在他的记忆里,扣都扣不出来,这让他怎么能笑得像从前一样?

  然而今天乱葬岗一行,让温宁对云弥的话有了新的理解。

  原本以为早已荒无人烟的地方,现在热热闹闹的,眼看又要建成一座新的仙府。沉舟侧畔千帆过,一切都是往前走的。世界是苦的,但是大家都努力地在这片苦海里挣扎,尽力追求着心里的一点美好。

  一直以来,温宁心里是有气的,气自己不争气,气自己没脾气。不怨不恨,或许只是因为他逆来顺受的懦弱性子。

  所以他心里其实很悲观。他跟着魏公子,他保护阿苑,他跟着云姑娘学修复之术,大都是出于习惯和责任,他认为自己应该这么做。

  然而他的内心是迷茫而且惶恐的,他无法为自己的行为找到更深层次的理由,他不知道自己这么做的意义和希望在哪里。

  不过今天温宁好像找到了自己的动力。所有的一切都在向前走,人不应该被过去牵绊住。他这么做,不是在徒劳无用的弥补过去,而是在创造一个更好的未来,温氏的未来,他的未来。

  热情的大哥们喝醉了,东倒西歪地睡着了。温宁独自提着云弥给他装的食盒,借着月光找到血池边坐下。摆好酒菜,喝一口往地上倒一口,自言自语的,像是在和谁聊天一样:

  “阿姐,我来看你们了。”

  “前些天,我拜了个小师傅,叫云弥,字尘凡。”

  “也不能算是师傅吧,她说要跟我平辈论交,不让我拜师。”

  “可我还是觉得其实拜师比较好,她是魏公子的小师叔,我如果跟她平辈论交了,岂不是要比公子还大一辈?你说是不是,阿姐?”

  “这个小师傅修为很高的,她把我变回活人了。阿姐,你们高兴吗?我以后也能娶妻生子儿孙满堂了。”

  “云姑娘说,人死后不是去投胎,而是四散在天地间。那我以后有了孩子,阿姐你们也能看到吗?”

  “你们也看到了吧,我现在过得很好,阿苑也很好,他还和金如兰小公子成了一对儿,很甜蜜的。”

  “对了,江姑娘和金公子也快复活了,阿姐安心吧,不要再过意不去了。”

  “嗯,对,还是我那个小师傅干的,她真的很厉害。我现在在跟她学修复之术,生死人肉白骨的那种。学成以后出去行医,也不用怕坠了阿姐神医的名头。”

  温宁一直絮絮叨叨,直到把酒菜吃完。郑重跪下,对着血池恭敬地拜了拜,提着食盒头也不回地走了。

  云姑娘说得对,往者不可谏。他要带着姐姐和族人的希望,努力而快乐地活着,才算不辜负血池里的亡灵。

  步行下了乱葬岗,路过夷陵山下的一片坟圈子时,忽然刮起一阵冷风。温宁紧了紧斗篷,以为要变天,不敢再步行,赶紧御剑回了莲花坞。

  莲花坞魏婴和蓝忘机住的院子里。

  江澄、云弥、宋岚和晓星尘都在。吃过年夜饭,江澄请了几个说书先生,六个人正围坐在一起吃点心听书呢。

  魏无羡眼尖,第一个看见了刚到门口的温宁:

  “温宁你怎么才回来?就等你了。”

  云弥听到声音,把自己的位置往旁边挪了挪,招呼他:

  “阿宁快来坐,书都说了好几出了。”

  温宁一脸抱歉,坐到云弥身边:

  “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好啦,没人怪你的。来,坐,先听书。这还没到子时呢,一会儿咱们一块儿去放炮。欸?阿宁你怎么脸色这么差?”

  温宁走近些,云弥发现他脸色发青,伸手摸了摸他额头。

  “回来的时候夷陵有点变天了,挺冷的。”

  温宁坐下,又紧了紧斗篷。

  云弥不满的拉拉着小脸,帮他理理衣摆:

  “跟你说了穿多些的。”

  一直听书到子时,魏无羡和江澄抱了一堆烟花爆竹拉着五个人到院里放。Χiυmъ.cοΜ

  宋岚和晓星尘性子安静,仙风道骨的站在一边,眉眼带笑地看他们玩闹。

  江澄和魏无羡就喜欢玩刺激,把点燃的爆竹攥在手里,直到快炸了,才远远地扔出去。两人较着劲,比谁时间掐的准。蓝忘机在旁边看得心惊肉跳,即怕魏婴伤着自己,又不敢扰了他的兴致。

  云弥到底是个女孩子,比较喜欢漂亮的烟花。然而胆子太小,拿着根燃着的香,小心地戳来戳去,始终点不着。只能向温宁求助。温宁胆子也不大,拿着火折子畏畏缩缩地点燃引信。和云弥一起,像两只大兔子似的,抱着脑袋远远躲开。

  魏无羡看到他们这副样子,笑得前仰后合:

  “哈哈哈哈,小师叔,你们也太怂了吧。”

  云弥脾气好,丝毫不以为耻,把手里的香递到师侄面前:

  “那,我害怕嘛。要不你帮我放?”

  “我可没空,蓝湛,你上。”

  魏无羡嫌弃地推开小师叔递来的香,让蓝忘机帮她放。小孩子玩意儿,谁放炮还用香点?

  蓝忘机认命地拿出火折子,被迫给云师叔放烟花。

  这可难得了,云弥拉着温宁,在师兄和宋大哥旁边坐下。兴致勃勃地,看高冷含光君的烟火表演。

  玩儿了一个多时辰,温宁精神越来越萎靡,有点熬不住了。蓝忘机、晓星尘和宋岚都是作息很规律的人,熬到这个时辰,也困得不行。都是自己人,守不守岁的,没必要那么规矩。七个人互道了晚安,各自休息去了。

  云弥怕自己睡得晚,第二天会赖床耽误给江厌离和金子轩聚魂的时辰,回房前强撑着精神去了一趟祠堂后的小屋。

  提前聚过魂后,云弥晃悠着困倦的步子回房休息。迷迷糊糊半梦半醒间,忽然意识到,江姑娘和金公子的魂魄好像聚回来得比她预想中要快很多。

  到底为什么呢?想要往深里想一想,奈何困意太浓,云弥几乎是瞬间就被拉入了黑甜的梦境,没能再思考下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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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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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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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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