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要追溯到两个月前。
已经闭关五年的蓝宗主,偶然听见送饭的弟子聊天。蓝氏不修辟谷,所以蓝曦臣闭关这些年,每天都有弟子轮流给他送饭。山路枯燥,年轻人偶尔会叫上相熟的朋友结伴而来,边走边聊。
那天的送饭弟子是刚从小林村夜猎回来的,跟同伴讲起晓星尘死而复生的事。说到精彩之处,不免有些激动。声音放得大了些,惊动了正在闭关的宗主。
义城之事蓝曦臣当年是了解的。晓星尘道长的魂魄分明已经碎得不成样子,连无羡都没办法补回来。如今竟然复活了!
眼前闪过什么希望似的,蓝曦臣脑子一热,顾不得什么雅正端方,追上那弟子细细盘问。
当天下午,泽芜君出关了。
得知那位强悍的禅修会陪晓星尘参加清谈会,蓝宗主顾不得对聂家的芥蒂,递了拜帖去清河,表示今年会代表蓝氏出席清谈会。
接下来的两个月,蓝曦臣除了处理蓝氏族务之外,就是四处打听那位禅修的消息。了解到她不单会重生之术,还精通度化和修复方面的术法,蓝曦臣越来越惊喜。
闭关五年来一直盘旋在脑海中的那些阴云,通通被希望驱散。
对她来说,从棺中将人救出,是有可能的吧?xǐυmь.℃òm
只是,该怎样才能求得无尘禅师相助呢?
得益于姑苏双壁的美名以及蓝氏宗主的身份,从来都是别人来结交他的。对于主动接近人这种事,蓝曦臣实在没经验。
相识数日,除了在仙门百家面前态度明显的维护云弥,他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
虽然有魏婴这层关系在,但是蓝曦臣不打算利用。这里面恩怨是非太多,忘机好不容易才和魏婴修成正果,他不想让他们掺和进来,宁愿自己笨拙地慢慢讨好。
清谈会眼看就要结束了,蓝宗主很发愁。
不料某日散会后,无尘禅师竟然主动来找他。礼数周全,说话也很客气:
“云某听闻,蓝氏二公子的道侣乃是藏色师姐的独子。不知清谈会后,蓝宗主可否允在下前往云深不知处叨扰。”
想去看看师侄并不是什么无理的要求,蓝曦臣自然没有理由拒绝:
“云姑娘来访,乃蓝氏之幸。”
“多谢蓝宗主。”
云弥得到同意,开开心心的走了。
蓝曦臣苦笑,说是不想让他们牵扯进来,还不是要靠无羡的关系将人留住?这君子当得,真是百无一用啊。
抚摸着腰间当初被还回来的通行玉令。他想,若是换阿瑶来,肯定能拿出千百种办法求得无尘禅师帮忙。
当天晚上,蓝曦臣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聂怀桑笑眯眯地摇着扇子,不紧不慢的踱进蓝曦臣房间:
“二哥闭关多年,如今出关,怀桑却一直没来拜见,失礼了。”
观音庙的事让蓝曦臣对他有些戒备,语气略显生硬,不复从前的温柔:
“你来做什么?”
“二哥来不净世又是做什么呢?”
“既已猜到,何必来问。”
“自然是与二哥谈合作呀。”聂怀桑并不在意蓝曦臣的疏远。走到桌边坐下,胳膊支在桌上单手撑着脸,把玩着桌上的茶盏,语气漫不经心,“二哥明知道无尘禅师是抱山散人之徒,却没有带魏兄前来,看来是不想让他牵扯到这些恩怨里来。不过二哥,光凭你一个人,又有几成把握能说动人家帮你逆天而行呢?”
蓝曦臣大概猜到了他的目的:
“你想帮我?”
“二哥说笑了,怀桑只会帮自己,不过要说是帮你也没错。毕竟,咱们都是想从那棺材里带个人出来。”
提起聂明玦,蓝曦臣有些愧疚。大哥的死,有他的一份力在。想到怀桑这么在意大哥,又有些担忧,怕他一着急又去算计别人:
“无尘禅师是个心思纯净的人,还是不要把她卷进无谓的纷争里来。”
“原来在二哥心里,怀桑这般没有底线的吗?”
聂怀桑仍是笑,眼里带着点嘲讽。
蓝曦臣知道说错话了:
“怀桑,我……”
“二哥放心,怀桑可不像三哥,我不算计无辜之人。”
聂怀桑打断了他的话,夹枪带棒的,堵得蓝曦臣说不出话来。
一阵沉默,聂怀桑也没有聊下去的心思了:
“怀桑今日,是来谈合作的。二哥不想用魏兄的人情来求,怀桑也不想用阴私手段来算计。如此,我们就只能尽力与无尘禅师结交,用自己的交情去求。”
“清谈会结束后云姑娘就去姑苏,要是不能跟去,恐怕交情也到此为止了。怀桑想向二哥求一枚蓝氏通行玉令,方便去找她。反正两个人在同一个棺材里,若怀桑能说动云姑娘开棺,二哥所求之事也算成了。如何?”
一枚玉令不是什么大事,蓝曦臣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
“怀桑,若是日后阿瑶回来,聂家可否不与他为难?”
蓝曦臣豁出一张脸皮,犹豫地开口。
聂怀桑嗤笑:“二哥呀,你说你,都闭关五年了,怎么还是那么天真?没经历他人苦痛,就不要擅自劝人原谅。这事儿放你身上你能揭过去吗?”
话不投机,聂怀桑不想多说,站起来理了理衣摆就出去了。
攥着手里的玉令,像是攥着一线希望。救大哥,他才不会用阴私权术去算计,那些腌臜手段配不上他大哥。
聂怀桑走了,蓝曦臣独自坐在桌边,反复咀嚼着他那句话,“没经历他人苦痛,就莫要擅自劝人原谅。”
他好像有点明白自己为何读不懂阿瑶了。
要去见师侄,云弥有点紧张。
她这人心眼儿有点儿实,要调查晓星尘,便绝不会去多打听别人。即便在晓星尘的故事里,还有坊间传闻中,多次出现‘夷陵老祖’的名头,云弥都没想着去了解一下这到底是什么人。直到在不净世,开始着手了解藏色师姐的过往,才知道自己有这么个师侄,真是猝不及防。
以前当和尚的时候她是小师弟,还俗去了山上,她是小师妹。第一次当长辈,没什么经验。有心给师侄带点礼物,又不知道他喜欢什么。
聂怀桑主动过来帮她:
“我和魏兄当年同窗时关系还不错,要不陪你上街挑挑?”
从第一天上不净世,这个聂宗主就跟她套近乎。一开始云弥怕他目的不纯,有些戒备。
可后来聂怀桑不但帮她把薛洋的事情顺利处理了。还在她听了薛洋的话打算树立高冷形象的时候给她撑腰,帮她在仙门百家面前站稳了脚跟。
云弥就不太好意思在人家面前冷着脸了。每天清谈会散会聂怀桑来找她的时候,便不再躲着,静下心来和他聊天。
一来二去,云弥发现他不但谈吐风趣做事妥帖,对许多事物更是有很独到的见解。心生敬意,就真心和他交起朋友来,没再纠结他接近的目的。
聂怀桑带云弥上街,买了一大堆鸭肫、蹄筋、肉干之类的零食,每样都要求店家加重麻重辣。
“这些,行吗?”
云弥皱眉看着怀里的食物。
“放心吧,魏兄口味重,就爱吃这种又麻又辣的东西。”
“我不是说这个,第一次跟晚辈见面,送吃的会不会太不贵重了。”
聂仙督被她认真做长辈的模样逗笑了:
“尘凡姑娘,恕我直言。算起来,你的这位师侄比你晓师兄还要大上几岁,真见了面谁把谁当小辈还不一定呢。再说这送礼嘛,讲究送人之所需,不在于贵重。等你去了姑苏,见识到云深不知处的伙食,就知道我用心良苦了。”
这小姑娘身上,若有若无,总有点脱俗的疏离感,虽然长得无害,但板起脸来还挺高冷,蛮像那么回事儿。一开始还真把他给唬住了,可这几天接触下来,聂怀桑发现她性情其实很软乎,好相处得要命。
不谙世事,又尽力融入,这个努力又稚拙的劲儿,还挺好玩的。
又带着她去买了好几坛烈酒,是与姑苏名酿天子笑齐名的清河万家春。
大包小裹买了不少,云弥觉得逛得差不多了,提议打道回府。
回去的路上,聂怀桑明显恹恹的。
“聂兄你怎么了?”
这位仙督的情绪明显到都快写在脸上了,云弥还不至于迟钝到这都看不出来。
“清谈会结束你就要去姑苏了,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常常找你。”
聂怀桑期期艾艾的开口。
云弥手足无措,甚至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太冷漠了。心想,她和聂宗主也就这几天的交情,因为她要走就失落成这样,也太夸张了吧?
不过现在应该也不是想这个的时候,聂兄看着这么低落,得安慰一下吧?
“那个,你可以去姑苏找我玩呀。”云弥说着还摘下自己簪在头上的玉质莲花,“你不会御剑?那,这红莲是件飞行法器,你乘着它,会方便很多。给你,别难过。”
无尘禅师的红玉莲花就这么给他了?
清谈会上看她行事,一举一动都很有章法,还以为这姑娘很聪明呢,这么单纯好骗的吗?聂怀桑拿着玉莲,小小的愧疚了一下,在心里给自己找补。
没准真的只是个普通的飞行法器,让修士们夸大了而已。人言嘛,惯爱添油加醋,土地庙前的香灰都能吹出奇效,何况这么厉害一禅修。
云深不知处
蓝忘机早上起床,没有像往常一样拽魏婴起来求亲亲,只是给他掖了掖被子就出门了。魏无羡难得没被打搅一觉睡到了晌午。
“奇怪,蓝湛去哪儿了?”
找了一圈,看见蓝湛正在精舍布置客房。轻手轻脚的走进去,从后面抱住了他。
“别闹。”
嘴上说着别闹,眼底却满是宠溺。
“什么客人啊?还要劳烦蓝二公子亲自布置客房。”
魏无羡从他背后探出头来。
“兄长传信,明日无尘禅师要来云深不知处。”
“哦~我这小师叔面子这么大呀,用得着你一早就起来收拾。干脆酸死我算了。”
得知蓝湛是为了招待自己师叔,魏婴很高兴,偏偏嘴上忍不住要调戏调戏。
“是你的面子大。”蓝忘机盯着他的眼睛,语气很是认真,“魏婴,那是你师叔。”
魏无羡明白他的意思,一直以来,蓝湛都很心疼他没有亲人长辈这件事。
以前江家对虽他不薄,但毕竟算是寄人篱下。而如今这个师叔,虽然年纪小,也未曾谋面。却是真真正正的属于他的长辈,所以蓝湛很想和她搞好关系。
魏婴心里一暖,扑进蓝忘机怀里:
“师叔是我的,你也是我的。不许动,我来收拾。”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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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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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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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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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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