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哪?”
同一时间,玉简也震动起来,大概是见她许久没回复,父母又直接发来了即时通讯。这么急着联络她,应该是因为下午没上课的事情。
又来了……又是这种窒息的感觉……易昕紧紧握住玉简,指骨都攥得发白。
为什么她就不能有一点自己的秘密呢?家人无孔不入的关注,就像是一张天罗地网,渗透到她生活的每一个角落。在这张大网下,好像她不管走到哪里都会被监视,做什么都会被家里知道,如同在一只露天盒子里蹦跶的小蚂蚱,被盒外的人看得一清二楚。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时刻掐着她的喉咙,只要她稍有行差踏错,那只手就会立刻收紧,勒得她喘不过气来。
从小到大,父母总会专程和导师沟通,请导师经常汇报她在学院的一举一动,所以她总是不敢有任何出格的行为,她知道自己的一切都是会被轻易曝光的,这大概也是形成她胆小性格的根源。
自从小时候写日记抱怨学习压力大,被父母骂了一顿之后,她就再也不写日记了。她不希望自己的真心话被窥探,但她也同样不愿为讨父母欢心,就编造出虚假的文字。如果表达就会招来是非,那她宁愿沉默。
在幼儿部的时候,有一天放学后,她去朋友家写作业,还有其他几个女生也在,她们各自打通讯回家,告诉家人要晚点回去。
当时父母并没说什么,但等易昕回家后,父母却仔细审问了她,并要她提供在一起那几个朋友的联络方式。
易昕不敢反抗,而父母拿到联络方式后,果真也是一个一个的打过去确认。问题无非就是,“某某时辰到某某时辰之间,你是不是和易昕一起在某某家写作业?同时在一起的还有某某某和某某某等人是吗?当时还有没有男生在场?你们是全程都在好好写作业吗?有没有偷偷看剧,偷玩游戏?吃过零食没有?”
按照他们的说法,是“只听一个人说不保险,万一是撒谎呢?就要分别听听几个人的说法,如果互相都对得上,才算有可信度。知道女儿确实是在写作业,他们也就放心了。”
父母打这些通讯的时候,易昕一直是弱弱的蜷缩在一旁,全部听在了耳中。当时她只感到尴尬,满满的尴尬,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就再也不出来了。但她却无力阻止父母,也不敢哭得太过大声,只能将整张脸都埋进膝盖里,无声的泪流满面。m.xiumb.com
事后,朋友们一律表示:“有毛病啊,跟你写个作业还要被你家长审问!我们又不是犯人!”显然,父母的做法已经冒犯到了她们。自此后,她们再也不愿意跟她一起写作业了。
这样的高压管控一直在延续,易昕身边来往的人,都要经过父母刨根究底,仔细审核。学习不好的不行,家境不好的不行,思想太叛逆的不行,小小年纪就爱打扮的不行……这么挑挑拣拣,她的朋友越来越少。看着其他女生聚集在一起嬉戏玩闹,商量着放学之后要去哪里玩,听别人畅谈她们自由的人生,她只感到发自内心的孤独。
除了口头下禁令外,父母还会直接打通讯给导师,请导师阻止某某某接近她,不要带坏了自己的孩子。导师也会分别找那几个人谈话。而觉得自己受了委屈的几位同学,一转身就将此事当做奇谈趣闻,在班上大肆散播。为此,易昕还遭到过别人的奚落:“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谁稀罕跟你交朋友啊?”
还有,过年走亲戚的时候,因为她的成绩在学院里长期都是第一名,属于标准的“别人家的孩子”,经常是被亲戚拿出来当模板,教育自家小孩:“你看同样是读书,人家昕昕能考那么高分,你上学的时候都在想什么?”
其他人都是平凡的小孩,挨骂一起挨,自然就会抱团取暖。大人不在跟前的时候,他们一起玩从来也不带她,有意识的孤立她,还会在她背后议论几句:“考那么好干嘛?”
“考那么好干嘛”……学院里的同学也总是这么说。
就因为她永远考第一名,又循规蹈矩,经常被导师在班里当正面典型,教育差生的时候,动不动就是“你们看看人家易昕!”长此以往,班里有不少人都很讨厌她。好像就因为她的优秀,才衬得他们更加差劲。
这样一来,她越是遵守规矩,其他人也就越是希望她出差错。毕竟,她可是导师亲自给树立的金榜样,让榜样倒下来,一败涂地,似乎就是这些平庸学生的乐趣。
易昕也很清楚,所有人都在等着看她的笑话,她变得更加胆小,很怕听到“成绩好就拽啊?”所以她尽量谦卑再谦卑,想表现出自己和他们都是一样的人,但因为成绩太好,她已经没有这个资格了。
每场考试过后,其他同学都聚在一起对答案,议论题目好难,怕是要不及格了。这个时候,她要是不说话,别人就会怼她“装逼,有什么了不起的”,有时她真心的表达,这次的题目确实有难度,别人又会怼她“矫情,存心打击我们吧?”
总之,就是说也不对,不说也不对。
到了副课上,这帮人更会卯足力气嘲笑她。体锻课、音乐课、手工课,都是她的弱项,而他们会把她跑步的姿势,她唱歌时跑调的位置,以及手工玩偶上略显粗糙的针脚,全部放大出来嘲讽她。易昕那本就薄弱的自信心,更是被打击再打击,彻底的陷入了全面的自我否定中。
就连她对其他人议论的东西感到好奇,鼓足勇气询问时,也会被一句话怼回来:“咦原来学霸也不是什么都懂啊?”
表面看来,她是父母和导师的宠儿。但在同龄人之中,她一直都是被敌视的对象。
也许有人羡慕她,有人嫉妒她,却没有人知道,她这个“别人家的孩子”也有很多烦恼啊!
就拿现在来说……看到屏幕上不断传输的波纹,易昕感到额头已经沁出了细密的冷汗。每次接到家里的通讯,她总是感到害怕,觉得又有什么事要挨骂了。这种本能的恐惧,甚至已经从心理恐惧转化到了生理恐惧。
从小,她就在这样控制欲极强的家庭中长大,却又遇到了一个控制欲更强的男友……难道这真的就是她的命运吗?
但,既然是这样……易昕忽然意识到了一个更严重的问题。如果自己没上课的事,父母都已经知道了,那少爷应该也会知道才对……但他直到现在,却都还没有打通讯来,他是在等自己主动打给他,还是已经想好了折磨自己的办法?现在的沉默,莫非就是暴风雨之前的平静?
传讯终于结束了,是由于自己太久没接,被系统自动挂断。易昕不清楚父母会不会再打来,不知道他们会不会赶去学院,甚至满大街的找自己,她很害怕,但她却无能为力。
这个时候,她再看看这个包厢里的其他人,不禁产生了由衷的羡慕。
他们都在开开心心的玩乐,是啊,他们都可以很自在……因为走出这个门之后,不会有人等着找他们算账……
对他们来说,这只是一次普通的聚会,但对自己……却可能是足以淹没她的惊涛骇浪啊……
这一刻,易昕觉得很委屈很委屈,她委屈为什么只有自己的生活和别人都不一样,她委屈为什么她就只能当个不声不响的乖学生,偶尔逃一次课就像世界末日一样,为什么她已经保持了第一名,却还是不能拥有一点自由……她真的好难过啊。
屏幕刚黯淡了数息,就再次亮起,依然是家里打来的通讯。波纹一道紧似一道,犹如催命的魔音。
如果现在接了……不管怎么解释,恐怕立刻就会被叫回学院吧……易昕拼命的忍住眼泪,在这一刻,压抑太久的叛逆,促使她做出了一个决定。
算了……这几个时辰就好好享受,有天大的事,也等离开之后再去面对吧。
她狠了狠心,把还在震动的玉简扔进包里,就再也不看了。
另一边,柳茉的勾引行动,再次升级。
她低下头的时候,故意含住了另外半边的吸管,接着才故作诧异的低呼起来。
“哎呀,我好像搞错位置了,不好意思啊……”
“你不会介意吧?”接着,她又故作惊惶的望着苏世安,“要不,我让侍应生再拿一根吸管过来?”
苏世安表示,你都替我说了“不会介意”,我还能说什么呢?
搞错位置,你那半边吸管是有口红印的啊!这也能搞错?
再拿吸管就是摆明了嫌弃她,苏世安还不想做到这么绝。但之后那杯饮料,他再也没动过一口。
草莓雪冰的设计,就是饮料和冰激凌混合,上面的饮料喝完后,还可以继续挖底下的草莓冰激凌吃。因为最初说了是两人同喝一杯,侍应生已经送来了配套的两个勺子。
吸管不能用了,那就吃冰激凌吧。但他同样没吃到几口,因为柳茉很快又“不小心”碰掉了她自己的勺子。
“哎呀,你看我,今天怎么总是笨手笨脚的……”柳茉假意自责,晃了晃空了大半的杯子,又趁机提出,“冰激凌就剩这么几口了嘛,再麻烦人家一趟也不太好意思,可以让我一起用你的勺子吗?当然了,如果你介意的话,那也没关系的,我就让他们再拿个勺子好了。”
苏世安看得出来,她做这么多,其实就是盯上了自己的勺子。
就算再拿一个,估计还是会被她“不小心”掉下去。苏世安懒得跟她玩这个游戏,干脆就直接把勺子让给了她。
只是看到她洋洋得意的挖着冰激凌,却让他忽然有一种异样感。
这,该不算是间接接吻了吧?
而且,从开始到现在,她贴得越来越近,就差直接坐自己身上了。
苏世安一阵不自在,为了缓解气氛,他主动拿起了桌上的扑克牌,切牌洗牌。
“我们,玩抽鬼牌真心话大冒险吧。”他是向包厢里的所有人说。
这个提议,得到了众人的一致赞同。刚好唱歌也都快唱腻了,玩玩联络感情的小游戏,挺好。
所有人都参与了进来,也包括金思琦和易昕。
首先抽到鬼牌的是凤薄凉——当然,也不排除是别人故意整她,毕竟一群人里唯一的情侣,总是最容易被整蛊的。
在这种情况下选真心话,恐怕会被问到一堆污污的问题,于是她明智的选择了大冒险。众人窃笑着商议一番后,就将她的冒险内容,定为“向通讯录里第18个人告白”。
为了避免作弊,他们还要求她把玉简屏幕,直接连线投影到大荧屏上,所有人都会跟着她一起数。
最后数出来的第18位,是个看着就挺霸气的名字。
六御魔君。
“哇不好吧,这个是魔族大佬哎!”凤薄凉也被自己的手气震惊了,但更多的却还是感到好笑。人家随便报个数就刚好抽到他,该说是他运气差还是自己运气差呢?
“万一引起两族开战就不好了,要不换一个吧?”凤薄凉虽然在和众人商量,脸上却是带着笑意,比起担忧族群命运,明显还是以恶趣味居多。
六御魔君的名字,对在座众人虽然比不上邑西国民众的震撼——他曾经在邑西国六御绝境被镇封千年,又在不久前震撼复生,可以说是全体邑西国百姓的噩梦——在其他国家,他的影响力或许是要弱一些,但毕竟也是鼎鼎大名的魔皇,又是以“敌视人类,极端好战”著称,贸然去招惹他,恐怕还真容易酿成一场灾祸。
“要不这个就算了吧?”已经有胆小的工作人员打起了退堂鼓,“别到时候两族真开战了,那咱们就成罪人了啊!”
容霄不愿见凤薄凉为难,也想劝她放弃,大不了自己替她罚酒,但苏世安手里玩弄着几张扑克牌,听到这里,忽而慢悠悠的开口。
“魔族大佬,也得给凉姐面子吧?”
“怕什么?打过去,怼他!”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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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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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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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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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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