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贵的大理石桌面,切割出泾渭分明的两端。对面是审判者,目光清一色犀利如刀,无形中竟是透出种“三堂会审”的架势。
在一众长老的逼视下,叶朔猛地坐直了身子,面上有种受到羞辱的愤怒:“几位即使是符师工会的长老,也不能这样没凭没据的污蔑旁人!晚辈敢说,通过考核,凭的完全是我自己的能力!”
右首一名长老冷笑一声:“是么?”接过另一人递来的档案袋,在其中翻找一番,将几份文件朝前一推,“这是你前八场考核的成绩单,都是徘徊在及格边缘。但你的灵符师考核,会长亲自看过了,也是赞叹不已,连称是杰作。”
扶了扶眼镜,光滑的镜片在日照下一片通透:“一个连符师考核都是勉勉强强的人,为何会在考灵符师时,忽然有了那么出色的表现?好比一个连集气级都只能打成平手的人,说他能打赢通天境,又有谁会相信?”
叶朔双手搁在膝盖上,十指反复交叉,面上仍是一派纯良:“只是打成平手,并不是失败,是不是?因为晚辈为人讲求务实,考核只求通过,不求高分。前面八场,为了保存精神力,我都是随便混过来的。到灵符师考核时,才是真正的全力一搏。”
这种明显是“取巧”的回答,引得一众长老好一阵面面相觑。最后坐在最外侧的一名长老干咳一声,掏出了另一份档案袋,从中取出一块灵符,一张白纸。
“你要这么说的话,这里是你当时考核的灵符,但你同时上交的,却也是一张白卷。如果说当时是时间有限,那你现在就在这里,当着我们的面,把你的符箓图重新画一遍吧。”
横过档案袋,从中抽出一张烫金证书,冲着叶朔晃了晃,随后就重重搁上桌面:“证书和徽章,都已经给你准备好了,只要你画得出来,直接就可以拿走。”
一众长老的目光,也在白纸和叶朔的脸上来回扫视,其中不乏几分幸灾乐祸。显然是在等待这名考生画不出符箓,主动服软告饶之时。
但,叶朔并未朝那张白纸多看一眼,身形随意朝后方一侧,仰靠着椅背:“我认为,如果各位长老对我的成绩真有异议的话,应该由你们来提供我作弊的证据,而不是由我来提供我没有作弊的证据。”
这话严格说来倒也不错,即便是官府办案,也没有需要犯人自证无罪的先例。但这考生如此有恃无恐,更是让一众长老认准了他“老油条”的身份。正在彼此传音商议对策时,会议室的门口,忽然响起了一道爽朗的笑声。
“哈哈,这位小兄弟果然有些意思。”房门不知何时已经被推开,大步走入的,是一位戴着金丝边眼镜,外表文质彬彬的中年人。腋下夹着公文包,面上挂着亲切温文的笑容。
此人看上去虽是相当和蔼,但叶朔面对着他,却是不知不觉的坐正了几分。之前面对一众长老,他还可以大耍滑头,然而在此人面前,却是令他连呼吸都要被迫放缓。对方的实力……恐怕最起码也在通天境之上,并且放眼整个通天境,都是绝对的佼佼者!
长桌对面的一众长老也是神情各异,不约而同的惊呼道:“会长?!”
会长?此人是符师工会的会长?叶朔心中大跳。没有想到为了自己的事,竟然连会长都被惊动了……在考核中作弊会有什么额外的惩罚他是不知道,但自己的体质一向异于常人,万一他们发现了自己的秘密……他可不想像只小白鼠一样被人研究!
证书和徽章不要也就不要了……叶朔正琢磨着编个理由,立即告辞离开,但会长此时已经走到了他面前,一股强大的精神威压缓缓散开,竟是令他才站起一半的身子,重新跌落回了椅中。
“小兄弟,不用这么紧张。我一向爱惜人才,对于在历届考核中最优秀的年轻人,自然是会多加几分关注。如果有可能,我倒也很希望将你吸纳进我符师工会。接下来,小兄弟不赶时间的话,还请随我到楼上办公室中详谈。”
说罢,会长便是背转过身,大步离去,而他施加在叶朔周身的压迫,也在同时烟消云散。
虽然人家说的是很客气……叶朔苦笑着站起身,但他分明是有足够的把握,让自己想走也走不成……如今也只有跟着他去,再走一步看一步了。
跟在会长身后,红木楼梯爬了一层又一层。也许是为了突显地位,这会长办公室,是建在整栋建筑的最高层。瞧着会长独自健步如飞,显是平日里走得多了,早就习以为常,徒留叶朔在后方追得呼哧带喘。
这每一层楼梯上方,都施加着灵力禁制,任何人一经踏入,都会感到内息运转不畅,为此,也就不得不提起加倍的灵力前行。倒是修灵界中一种常见的“育修炼于生活”。
接连爬过数层后,叶朔也算是找到了几分技巧,脚步都跟着轻快了许多。会长斜眼瞟着他的神情变化,为他这飞速的进步,面上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盘旋的红木楼梯终于到了顶,会长引着叶朔一直来到了楼道尽头处的房间。房门一经推开,内部景象半数映入眼底,看得叶朔倒吸了一口冷气。这里与其说是房间,不如说就是一间豪华的大厅啊!
大型的水晶吊灯,各式华贵的沙发桌椅,侧壁停靠着一排排相连的书架,规模甚至不亚于致远学院的图书室,一眼望去,充满了一种历史的厚重感。至于美酒、珍玩、也是琳琅满目,应有尽有。房间一角还架着一排储物柜,上端虽是用绸布蒙得严严实实,但叶朔猜想,里面多半是一些珍贵的修炼资源了。
有钱人还真是会享受……叶朔咂了咂嘴,依然用欣赏的目光四面打量着。
会长对他这样的惊叹很是满意,一面随手将公文包搁上沙发,脱下外披的大衣,端端正正的挂上衣架,这才走到正中的一张雕花长桌前,悠然落座。将桌上的名牌推开几分,挪过茶盏,重新为残留的茶叶续上开水。
叶朔站在另一端,这一次还是隔了一张桌子,但也许是对方坐着,自己站着,这样的姿势让他回想起了当初在致远学院,在久伐导师的办公桌前罚站的情形。莫名的有些不自然起来,咽了咽口水,抢先道:“会长,即使是到了你的办公室,我该是没作弊,也还是没作弊。”
会长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手中的茶壶有节奏的一高一低,似乎在仔细观察茶叶的旋转。望着他这副专心“享受生活”的模样,叶朔只觉得有力气都没处使。眼珠四面转动着,正寻思着是否该另辟蹊径,但他四面游移的目光,也就在方桌一角,方才被会长推开的名牌前停住了。
“符师工会会长,明傅诚”。
其实从见到对方的第一眼,叶朔就觉得他的长相有些熟悉,只是一时又回想不起。再加上对方身为通天境的压迫,更是令他自顾不暇。但如今看到这个姓氏,却是让他的脑海中,忽然想起了一个人来……
仿佛有所感应,叶朔的目光下意识的一抬。在不远处的茶几上,就摆着一个金漆相框,相片中,是看上去年轻许多的会长,和一个笑容灿烂的男孩子,在一棵参天大树下的合影。虽然那个孩子的面容还非常稚嫩,但叶朔还是认了出来,那就是明季同!
“会长,您莫非是……”叶朔迟疑着转过头,“明季同的父亲?”
明傅诚闻言,似乎毫不意外,仍是淡然的转动着茶盏:“季同,多谢你关照了。”
叶朔有些尴尬的笑了一下:“其实,是我多受季同师兄的关照。不过……”便要再次申明自己并未作弊。
不料,明傅诚却是大幅度的一摆手:“我现在不问你是否作弊,我只问,你背后站着的人是谁?”
叶朔一怔,还不知他此言何意,明傅诚已经自顾自的说了下去:“你参加考核的监控视频,我已经反复查看过了,却找不出任何的破绽……但以我多年的符师生涯,我又可以肯定,你的前几份考卷,与最后上交的灵符,绝对不可能是出自同一人之手……所以我只想知道,那个施展超凡手段,为你画出了这道符箓的,究竟是谁?你背后站着的……”
“天下之人!”叶朔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忽然就响亮的接口道。
“……什么?”明傅诚听了他这没头没脑的回答,显然也是一怔。
叶朔暗暗紧了紧拳头:“会长不是很想知道我背后站着的是谁吗?那我现在回答您,是天下之人。”
一向从容淡定的明傅诚,这会儿连端到口边的茶都没顾得上喝。镜片压迫下的眼珠直直瞪着叶朔,目光中透着说不出的错愕。实不知一件作弊之事,如何会与天下之人扯上了关系?琇書網
叶朔清了清嗓子,缓慢的说了起来:“这道符箓,是我的一个朋友教给我的。我们无权无势,也只有用这种方式,才有可能引起会长的注意,得到您的召见。”
自己和顾问这一路走来,一直都是孤立无援,想对抗九幽殿,凭着他们自己的力量,实在是太弱了……叶朔有时深夜静思,在将敌我形势反复分析后,得出的结论就是,除非他们能突破到轮回境,否则要颠覆一个大势力,绝对不是凭一两个人的能力可以完成的。而敌人,显然也不会给他们这个成长的时间。所以,他们迫切需要的,其实是联盟。
至于盟友的选择,自然是以那些有地位,有实力的大势力为佳。有了势力才会有凝聚力,才会有底气,有和其他势力谈判的根本。只是现在的自己太过弱小,恐怕就连和那些大人物对话的资格都没有,因此叶朔只能将联盟之事暂时搁置下来,专心寻找变强的途经。
符师工会,从他们能够举办全体符师考核来看,他们在灵界大陆上,就是有着相当深远的影响力,完全符合自己选择盟友的标准。如果可以得到他们的帮助……
老实说,在看到名牌之前,这样的事叶朔是想都不敢想的。但是这位会长竟然是明季同的父亲,当中既有这一层关系,也就令他忽然有了赌一把的念头!
“我这位朋友,来自古老的驱魔世家,顾氏一族。而这个家族,如今已经完全毁灭了。造成这一切的凶手,就是……”
明傅诚的面色,在听到“顾氏一族”时,已是急剧惨白,此时更是猛地抬手一推:“小兄弟,你不要再说了……”
叶朔正欲趁热打铁,哪去理会,声音也在激愤中拔得更高:“我为什么不能说?顾氏一族千年来驱魔卫道,保得万民太平,他们并没有做错过任何事,却遭到满门尽灭的下场,唯一的遗孤,也被迫得只能东躲XZ。我想要帮助他,重建顾氏一族,为此,我们需要更多人的帮助。”
双手撑上桌面,上身前倾,沉声道:“以会长您的影响力,只要您愿意登高一呼,号召四海志士齐来响应,众志成城,讨伐九幽殿!”
“当啷”一声,明傅诚手中的茶杯当场坠落,茶水在桌面上一路晕开,而此时的他,却是丝毫未做理会。
叶朔深吸了一口气,直起身子,振振有词:“九幽殿能有如今势力,除了他们自身的力量之外,背后隐藏的是千万愚民的纵容!面对罪恶,我们的冷漠,我们的麻木不仁,都等于是在做对方的帮凶,为他们磨出一把把快刀,而终有一日,这所有的快刀,也同样会悬在我们的头顶!”
“我相信,如果能集合灵界大陆所有人的力量,就算是九幽殿主,也只能引颈就戮吧?”
明傅诚绝望的摇了摇头:“我们不可以动他的,他可是跟‘那位大人’走得最近的人哪!”此刻他的从容早已荡然无存,目光越过叶朔,惶恐的朝四面打量着,似乎是在戒备隔墙有耳。
叶朔眉头一皱:“那位大人到底是什么人?”一直以来,他已经无数次听到周围的人对“那位大人”敬若神明,却又避如蛇蝎。他是宫天影“被颠覆的信仰”,又是顾问口中“唯一能救他的人”,但同时,他又是九幽殿的保护伞……他到底有多少种身份,为什么他可以在正与邪之间如此行走自如?
明傅诚的样子更加尴尬了:“其实那位大人,他不是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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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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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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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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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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