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感觉无人能够理解,夜里睡不着觉,白天吃不下饭,站在院子里看天,看见无数个太阳全都对他绽开笑靥,讥笑地不平的愚顽。走在大街上老像后边有人跟着,猛然回头,只见自己的影子忠实地跟在身边。
地不平对着自己的影子自言自语:“你一直跟着我干啥?是不是看我可怜”?
那影子突然张口说话了:“邓金元,你在找啥?是不是丢了一块金砖”?
地不平刚想张口骂人,猛然间看见了一颗光秃秃的脑袋。他揉揉眼睛,感觉中面前的人影好熟悉,不由得疑惑着问:“你是谁”?
铁算盘是个热心肠,他摸摸地不平的额头,并不发烧,拽起地不平的手,把地不平拉到济世堂药铺,对孙女女婿郭全中说:“你给他诊诊脉,我怀疑他病了”。
地不平猛然惊醒,骂了铁算盘一句:“你爹才有病”!又一想感觉不妥,地不平把铁算盘叫叔,侄子骂叔天理不容,于是又赶忙道歉:“叔,对不起,侄儿气糊涂了”。
铁算盘并不在意,这一辈子挨骂无数,从来不计较别人的脸色。铁算盘还是摆出一副关心的样子:“遇到啥鳖咬腿的事了?是不是老婆不让上炕”?
岂料郭全中却说:“老邓叔,我观你气色不对,虚火攻心,是不是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看什么都不顺心”?
邓金元大哭:“贤侄呀,你怎么一下子说道叔的心里来咧!银川和铜川那两个孽障一点都不省心!竟然敢拐骗南霸天姜秉公的侄女!两个儿子带着两个狐狸精躲进杨九娃的土匪窝子,我心慌得不行,你说,这两个儿子要有啥好歹,我这后半辈子靠谁”?
凤栖城就那么大一块地方,谁家遇到啥事马上全城摇铃(知道)。有关邓金元的两个儿子跟姜秉公的千金混在一起铁算盘早就听说,铁算盘也听说邓金元的两个儿子带着两个女子逃走。邓金元这一说铁算盘豁然开朗,感觉中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正好敲邓金元一竹杠。铁算盘摆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侄子你别哭,叔这心软,你一哭叔也伤心得不行。大人的心在儿女们身上,儿女们的心在石头上,家家都一样”。琇書網
铁算盘看看李娟,李娟手支着脑袋正坐在窗前看着大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爷爷不管说啥,李娟都待理不理。铁算盘拉起邓金元,说:“走,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给咱弄点驴肉,家里还有一瓶好酒,咱父子俩难得到一起,咱们一边喝酒一边想办法”。
邓金元也知道铁算盘铁公鸡一毛不拔。不过这阵子邓金元心里头空虚,确实也想找一个人放松一下心情,平日里邓金元耽搁不起功夫,这阵子干什么事都没有心情,走就走,无非是舍几个小钱,铁算盘家里没有拴吃人的老虎。
两个人相随来到叫驴子酒馆,铁算盘见到崔秀章大大咧咧:“给叔切一盘子驴肉,再来半斤猪头,再来半只黄焖鸡”。
崔秀章看邓金元跟铁算盘在一起,感觉稀罕,顺便问道:“你俩是在这里吃还是带走”?
铁算盘神秘兮兮:“你给咱用荷叶包好,我叔侄俩去我家喝酒”。
崔秀章不再说啥,把三样肉食用荷叶包好,临出门时邓金元把一枚银元悄悄塞进崔秀章手中,崔秀章有些为难,推辞:“老哥,这钱兄弟不能收”。
邓金元伸手一挡:“小本买卖,挣俩钱不易,你不收钱我心里过意不去”。
铁算盘咧嘴一笑:“本来是叔请你,可惜叔今天没带钱。店里的墙虱,吃客”。
邓金元苦笑:“走吧叔,只要你给侄子出主意,能让两个儿子安然无恙,侄子给叔盖(做)一副带椁的房(棺材)”。
这可不是说着玩的,凤栖的历史上,听说只有董彩凤入殓时睡了一副带椁的棺材,一副椁比一副棺材贵许多倍,前几天刚埋了土匪头目杨九娃,杨九娃也只是睡了一副柏木棺材,并没有带椁。铁算盘心里一激灵,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八十岁的人不可能不关心自己的身后事,邓金元家里只有一副棺椁,那是棺材铺子的门面,从邓金元的爷爷开始就一直摆在显眼的地方,但是从来没有人买,因为谁也不知道那副棺椁的价钱。用手关节敲一下,声如铜钟,可见年代久远。
铁算盘借驴上坡:“侄子,你可不敢哄叔”。
邓金元话一出口都有些后悔,做一副棺椁绝非易事,那四寸厚的柏木料子一牛车都拉不完,一个人光雕刻就得几年。可是说出的话泼出的水,邓金元不可能改口。邓金元也知道铁算盘办法不多,可是李明秋不可小觑,又一想只要能保证儿子平安无事,再大的付出也值。于是拍拍胸膛:“侄子啥时候说过空话”?
说话间来到铁算盘家里,那铁算盘提溜着几样下酒菜在院子里粗声大气:“文秀,来客人了,先给咱泡一壶好茶”。
邓金元看见一个大肚子少妇一扭一扭走出屋子,知道那是铁算盘的孙子媳妇,那小媳妇也很会做戏:“爷爷,喝龙井还是茉莉”?
铁算盘晃晃手里提的肉菜,跟孙子媳妇一唱一和:“先让你婆婆把这几样菜装进碟子里端到上房,我跟你叔要喝酒”。
邓金元跟随铁算盘来到上房,看见屋子里收拾得干干净净,感觉到铁算盘真会活人,一辈子脸厚心宽,让人不得不刮目相看。
停一会儿儿子媳妇竹叶用木盘把几样菜端上桌子,还特意炒了一盘鸡蛋,铁算盘开启了一瓶子西凤,把两只酒杯倒满,端起酒杯吱一口喝干,然后故我而言他:“侄子,你看我这孙子媳妇怀的是男娃还是女娃”?
这一回,轮到地不平惊诧:“叔吔,让全中帮你看看,你脑子里没有进水吧”?
“哪里”。铁算盘一本正经,“这人活一生,草木一秋,还不是为了一件事,传承。我知道侄子想你的儿子,放心吧,儿子好着哩,前几天埋杨九娃时我还看见了那弟兄两个正在山上给那些门窗雕刻花鸟虫兽,明年你就等着抱孙子吧,现在的年轻人种娃比种萝卜快”。
地不平吭一声笑了,几天来积在心头的郁闷一扫而光,地不平说出了自己的担忧:“我就害怕姜秉公来寻麻烦”。
铁算盘显得满不在乎:“那姜秉公又不是憨憨,捡一条驴尾巴长在屁股后边?自家的女子跟上别人私奔只能自认倒霉,放心吧姜家绝对不会扳开尻子给自己灌风”。
邓金元突然感觉自己饿了,问铁算盘:“有冷馍没有,让我先吃一点,这空肚子喝酒担心受不了”。
铁算盘说得高兴:“想开了不是?谁不遇坎坎坷坷?谁都有倒霉的时候,无论到啥时都要牢记,别跟自己做对。儿子搂着媳妇*得正粘合(舒服),早都把你老家伙忘了,你还替儿子担忧”!
邓金元脸上搁不住了:“叔也,你能不能说些好听的”?
铁算盘故作神秘:“我听人说你家的隔墙里藏的银子能买下半个凤栖城。要那么多钱何用?不如趁这阵子还能咥(干)动,再给侄子你娶一门媳妇”。
邓金元站起来,又坐下,调侃道:“叔,这酒喝了上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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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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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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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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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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