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慧兰就站在那里,很平静的说着看似平和,但实际却如重锤一般的话。
刘大强手按在桌上,只觉得脑袋和胸腔都好像受到了重击,一阵阵的钝痛。
他的人生起伏,有无数次跌到低谷,然后再从一无所有重新爬起来。
而现在,只是一个离婚,好像也没什么。
他本来就在这个家里留宿的已经不多。
她也没拿他什么东西......但他竟然生出恐慌和无所适从来。
在他睡在赵新兰那里,一次又一次辜负李慧兰母女时不觉得,但等她拎了纸,说,“我们离婚吧”,他好像就一下子醒了过来。
离了婚,他将何去何从?ωωω.χΙυΜЬ.Cǒm
公司要往哪个方向走?
以后要怎么生活?
年少时,赵新兰离他而去,再后来政策改变,拨乱反正,他从风光再跌到一无所有,赵新兰带着女儿跟林建明复了婚,可那时候的他虽然痛苦,但却还有一颗鲜活的,好强斗勇的心。
可现在呢?
他还有公司,还有赵新兰和林家可,应该还有钱......可是却还是忍不住慌张。
就好像什么搞错了。
他道:“慧兰,我们是患难夫妻,一路相互扶持着才走到今天......”
“大强!”
赵新兰听到李慧兰真的要跟刘大强要离婚已经是惊喜,等她听到李慧兰说不要刘大强的钱,还把百分之三十塑胶厂的股份还给刘大强,更是狂喜了,她以为这几年自己已经把刘大强笼回来了,可没想到他竟然说不肯离婚!
惊慌恼怒之后她又听到了李慧兰的威胁,那一句一句话简直炸得她心狂跳。
可就这样,刘大强竟然还不肯离婚!
她忙叫了一声打断了刘大强的话。
她道,“大强,既然她不想跟你过日子了,你又何必再继续勉强她?而且大强你看不出来吗?这几年她早就不想跟你过日子了......”
“闭嘴!”
刘大强转头对她大喝了一声,双目发赤。
赵新兰吓了一跳,随即气得差点晕倒。
这男人,这是什么男人?
上她床的时候怎么不让她闭嘴?
刘大强却不理会她,对她喝完就又看向李慧兰,喘着重气道:“慧兰,我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从一无所有到今天,我是一时糊涂,鬼迷了心窍才做了错事,慧兰,我们重新来过......”
“不,”
李慧兰摇头,道,“你不是鬼迷了心窍,而是你就是这样的人。我不是没有给你机会,我给了你五年,从大着肚子到早产生下芸芸,从芸芸还是小小的一团,每晚要喝好几顿奶,到她能爬能跑,开始牙牙学语......我一直给你机会,可是你做了什么呢?你忙着跟你的旧情人上床,忙着满足她们无止境的欲望......”
“你这个女人!”
林家可听她说得难听,忍不住插嘴想要打断她,可是刚开口李慧兰就转头目光凌厉地看了她一眼。
她冷冷道,“小贱人给我闭嘴,还没说完呢......忙着给她们收拾烂摊子,就这么个东西,还想跟人家韩夫人争强好胜,偷人家的创意搞婚纱公司,结果被人家追着打,也真是不知丑。”
李慧兰说的是一件旧事。
三年前林窈在港市办了一场中式婚纱秀,十分成功,引起了很多国际上的反响,后来又被法国和美国邀请,分别在巴黎和纽约做了两场婚纱秀,彼时正是国家努力打开国门,想要引进国外的企业来我们市场的同时,也同样希望我们国家的文化和产品能进入国际市场,林窈婚纱秀的成功在国内受到了广泛的报导,她设计的婚纱自然也引领了整个国内,甚至国际上中式嫁衣爱好者的追捧。
林家可一直盯着林窈的消息。
这些她当然也知道了。
她嫉恨的同时又生出了些别的心思,就鼓动刘大强出资,在他的厂房里买了一些机子做婚纱,就照葫芦画瓢做林窈设计的那些款式,但她连一件真品都没有,有的不过都是市面上的仿制品,还有电视和杂志上看到的图片,但她觉得差不多就行,就也直接照着样子生产来卖,结果有新娘买了她的衣服,婚礼当日绷线了,怒火中烧找上门追着她打,最后还都是刘大强花钱给她消了灾的。
这会儿李慧兰不留一点颜面的骂她,揭她的旧事,林家可脸上烧得通红,又羞又气,带着哭音看向刘大强,喊了一声“爸”。
李慧兰又是冷笑一声,道:“签字吧,刘大强,你心里很清楚,你能放得下芸芸,但你却放不下你的旧情人和跟旧情人生下的好女儿,不管怎么样,夫妻不成仁义在,咱们没有必要走到撕破脸的地步,到那一步,你也知道,是你对不起我,亏欠我,还有你以前的烂账烂事,对你并没有什么好处。”
刘大强痛苦到窒息。
可是他哆嗦着手最终还是签下了离婚协议。
他的确很清楚。
到今天,李慧兰和芸芸没有他刘大强可以活得很好,很风光。
但赵新兰和家可没有他却是不可能活得好的......赵新兰也就罢了,他能不管,可家可他能真的不管吗?
而他也知道李慧兰的性子。
她话说到这步,其实一点余地都没有留了。
婚就这么离了。
接下来的日子对刘大强来说可以说是一片混乱。
他一面应付着赵新兰和林家可花样百出的要求,一面应付着厂子里的混乱,然后很快就发现,他自己的财务状况和厂子里的财务状况都一片糟糕了。
他的厂子是塑胶原料厂,主要是加工各种原材料如各种草纸,原材料塑胶,初步成型的各种木头玩具,甚至纱线,将这些初步处理过的原材料供应给港市的各类厂家。
改革开放初期,因为港市的纺织业制造业的繁荣,但却极度缺乏原材料,他的厂子曾经很是繁荣过。
可好景不常在,随着改革开放的力度加大,港商开始把厂子逐步搬到了内地,而搬到内地之后,他们有了机会直接获取原材料,慢慢也就不再需要刘大强提供的那些初步加工的东西,即使要,那价钱也压得很低,可工人的工资却逐年都在上升,厂子能赚的利润也就越来越少。
而这两年,他的厂子最大的客户已经基本变成了李慧兰的包装公司。
可是两人离婚后,李慧兰就断了他这边的单子,直接自己就开了一个厂子。
而他这边的很多老工人,也都跳到了李慧兰那边。
为了还清债务,只会低价卖掉积压的加工品。
但就算是这样,工人的工资也快开不出来了。
至于他自己的个人财务,他本来也不是善于储钱的人。
他对朋友豪爽,对赵新兰林家可大方,每个月都要花出不少钱出去,账上的现金本来就没有多少,离婚后没几个月,账户也就见了底。
这一日他从工厂,拖着疲惫的身心回了他跟赵新兰的那套二居室。
赵新兰又跟他提出,说是看中了新区那边一套复式的小洋房,说是只要二十万就够了,环境优雅,还有海景,治安也好,她觉得特别喜欢,已经交了六千块钱的按金。
二十万!
这个时候,工厂一个员工的工资一个月也不过就三百多块,他要是有二十万,也就不会被债主们追的身心俱疲,也就不会拖欠那些跟了他多年的员工的血汗钱了!
还有六千块钱的按金,这个贱人不跟他商量就直接送去了给房地产那些中介!
刘大强瞪着赵新兰,看着她涂着口红的血盆大口一张一合。
他突然想起来,他这一生的霉运好像都是这个女人给他带来的,他年轻时的辍学去工厂,后来为了满足她的欲望在动乱时期疯狗一样去批人斗人,再后来被人报复一遭落入地狱逃到深市,再后来......本来他已经有了另一个女人,另一个孩子,一个完整的家,然后又是这个女人的出现毁了一切。
赵新兰的嘴巴还在一张一合,可是刘大强一句都听不进去,只觉得头痛欲裂,像是孙悟空在被念着咒语一样。
他终于受不住,然后抬拳“砰”一声就砸到了她脸上,随着一声尖叫声和“噼里啪啦”的撞地上,对他来说,世界却是终于清静了。
他没有理会后面的叫喊和动静,转身就又出了门。
开了那辆几年前买的小汽车,沿着曾经熟悉的路开去了一个高档小区,那个小区的西面是别墅区,都是单栋单栋的别墅。
他看到其中一栋,这个时候还亮着灯,二楼的窗口可以看到里面挂着彩虹灯的圣诞树,外面漆黑,别墅内却明亮温暖。
他有一丝恍惚,他记得好像就是去年的时候,那里还曾是他的家,他老婆,他女儿,他可以用钥匙直接开门进去,呼吸里面温暖的空气......
刘大强就在那路口不知道停了多久,直到那别墅里面的灯光熄了,他才想起来离开。
可是他也不知道该去哪里,就开了车往大路上去,却不想在交叉路口的时候“砰”得一声,也不知道多久之后,他趴在方向盘上,只感觉到一阵一阵的剧痛,还有流进口中温热咸湿的液体。
依稀中他好像看到李慧兰开了门,高兴的抱他,道:“老公,我们公司被评上深市今年的十佳企业,芸芸又考上了重点高中,这个圣诞节和新年我们是不是应该带芸芸出去好好度个假,三丫每年都去也没什么意思了,不如就去英国吧?虽然我也不怎么喜欢英国人那装腔作势那样,但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们就带芸芸去那边度个真正的圣诞节,怎么样?看她还嫌不嫌我们深市冷还没雪花!”
“妈,你说我什么坏话呢!”
芸芸从沙发上探出了脑袋来,一样的眉眼一样的可爱......但竟然已经不再是五六岁的孩子,而是个十几岁的姑娘。
这到底是他的幻境,还是他本来该拥有的人生?
刘大强恍惚中,可是他再也没有机会知道了。
第二天一大清早环卫工人就在一条街道的拐角处发现了刘大强被撞扁的车,还有他已经僵硬的尸体。
肇事的卡车早已经不见踪影。
李慧兰第二天也很快就知道自己家门口附近发生了一起车祸。
不过她并不知道死的人是刘大强,听说了这事之后只是皱了皱眉,特别提醒了保姆阿姨和芸芸,让她们平时出门都要遵守交通规则,尽量靠边走,能离马路多远就多远,更不要在马路上乱走乱跑什么的。
她是几天后才听公司下面的人数刘大强去世的消息。
下属跟她说,刘大强的厂子现在还欠了一屁股的债,得知他的死讯之后,厂子里几个高层又卷了仅剩下的钱都跑路了,还有的干脆就把厂子里的东西当废品在卖,债主也堵到门口了。
他问李慧兰,道:“刘大强私人应该还有些财产,现在那些债主肯定也找上了刘家门,董事长,我们要不要这时候出手,把他的厂子收购过来?”
李慧兰听到刘大强的死讯愣了一会儿神,直到听到属下那最后一句才回过神来。
她扯了扯嘴角,但却半点笑意也没扯出来。
最后就很平淡地道了一句,道:“不用蹚这个浑水。”
她已经走过那个浑水,哪怕那人死了,也不会想回头去看。
日子总要往前走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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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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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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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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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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