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逐曦不想招惹强敌;冕兴即便在此处也不会安稳;甚至老妖怪的时间本就所剩无几,即便得闲片刻,终究也会陨落。
可接纳他的理由只有一个。
一个就够了。
女子的唇角勾勒起与以往截然相反的,幸福安然的如花笑靥。
因为是他啊。
“我不留你,谁还能留你呢?”
逐曦款款上前,随手撑开身旁的长伞为冕兴遮阳。
“你这薄情寡性的老妖怪。”
“如此甚好。”
远道而来的妖魔面上既无感谢亦无激动,对那句与其说是叱骂不如称之为娇嗔的“薄情寡性”更是毫无反应。男人只是沉稳缓慢地迈开步伐,任由逐曦像是侍女般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仿佛他才是此处的主人。
只是当那骨节分明的宽厚手掌抵在大门上时,男人的动作却骤然停顿下来。冕兴微微低着头,斜向后看去。固然双目尽失的他没有视线可言,但逐曦依旧体会到了被人关注的感觉。
“你……”
男人颦眉迟疑着,片刻后终究还是问出了那个问题。
“你不会背叛我吧?”
逐曦不禁合拢起眼帘,即便是她也感到一阵阵心痛与悲凉,却并非为自己,而是为面前这垂垂老矣,遍体鳞伤的妖魔。
冕兴老了,时光无法在他身上留下痕迹,但伤痕会。逐曦回忆起上次见到他时那绝世妖魔的风发意气,和现在对比只觉惘然无奈,钉在他心口的刀子让他的力量和年华一并流逝,终于,不知衰朽为何物的他也步入这风烛残年,颓丧凄凉。
逐曦丢掉手中的阳伞,她从背后紧紧地,紧紧地抱住了这只无家可归的老妖怪,将自己的脸颊贴在他仍旧宽阔的背上,体会这许久不曾体会过的温度。
“永远不会。”
“那就好。”
男人如此便轻信了逐曦,他曾经以为自己分辨得出一切谎言与恶意,但他错了,错的离谱。
既然如此,那就不再试图去分辨它们。
反正现今的自己也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的,倒不如对周遭报以信任,至少在这有限的时间里能活得更开心些。
你说不会,权当永远。
冕兴手上微一用力,将大门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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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间,夕阳西下,皎月当空。
王暝怀中的芙兰朵露也随之渐渐恢复了精神,她趴在王暝宽阔的胸膛上,酒红双眸一眨不眨直愣愣地盯着少年的脸庞,不知在想些什么。
十六夜咲夜将王暝的分身剖解粉碎为骨片肉糜和内脏的大杂烩,像是被细细切做的臊子洒了一地。完美潇洒的从者收起双剑,被汗水打湿的银发丝毫不显凌乱狼狈,疲惫的喘息也被控制在失态水准线以下。
“不练习了吗。”
虽然用的是疑问句的句式,但王暝的语气无论怎么看都像是陈述句。少年竖起示指在空中轻轻划动,那四处泼洒的碎尸便化作红雾被牵引到了苍白的指尖,消失不见。
“不了,你等我一会,照顾好二小姐。”
十六夜咲夜雷厉风行的行动方针让她在话音刚落时便消失不见,连说一句“知道了”的机会都不给王暝。
“这个就不用特意嘱咐了吧……”刻意关闭了自己不被“世界”影响能力的少年哭笑不得地喃喃自语道。
他低下头,看向芙兰朵露的双眼。神游天外的小女孩过了两秒才意识到王暝正在注视着她,于是便认真而坚定地说出:
“大哥哥,我不会让你死的。”
王暝无奈叹息:“我知道,芙兰……我也不会死的。”
并非是王暝对芙兰朵露感到不耐烦了,只是这段时间里小女孩几乎每次和王暝四目相对都要这么说上一回,比向昏君表忠心的奸臣还要频繁。王暝固然不会当那咬吕纯阳的狗,但芙兰朵露这样的精神状态还是让他很担心。
下一刹那,窝在专属摇椅的王暝面前出现了一张红木圆桌,桌上鸡鸭鱼肉饺子年糕一应俱全,端得是色香俱全的年夜饭,至于味道,王暝对于女仆长的手艺自然是极有信心。
“今天还不是幻想乡的新年,为什么要迁就那个家伙啊!”
“大小姐,近期工作都已经告一段落,劳逸结合才是正道。”
“嘿嘿,咲夜做的年夜饭……”
“有这个时间我能多推导三个术式。”
“帕秋莉大人,你也该走出大图书馆活动活动了啊。”
“啊……都来了是吗?”
王暝调整了一下抱着芙兰朵露的姿势,斜倚在靠背上慵懒地注视着从远处缓缓走来,一路上抱怨不断的妖魔鬼怪们,脸上却抑制不住地露出欣喜笑容。
“不知道有没有春节联欢晚会可以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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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的意识醒转过来。
固然无论何时他的视野中都是一片漫无边际的漆黑,但清醒前和清醒后终究还是有差别的。
他意识到身上薄被的触感,颅侧细腻的香肩,略微倾斜的脊骨,饕餮盛宴的香气,和无论多浓郁的香气也掩盖不了的,逐曦身上的那股淡雅体香。
冕兴直起身,将头颅从逐曦的肩膀上挪走。
“抱歉,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他抬起左手按了按颈骨,虽然妖魔的身躯可以无视错误睡眠姿势带来的后遗症,但冕兴还是难以克服自己的心理作用。
“醒了吗?你可以多睡一会的。”
逐曦转过头,看向身旁的冕兴。
“不过也好,最后一道菜刚刚上桌。我说你不会是闻到了味道才醒来的吧。”
“啊,或许吧。不过说起来……这桌子菜是你做的?”
冕兴不置可否地笑笑,只是他的问题似乎触怒了身畔的红袖,逐曦略有些恼怒地竖起纤薄的眉,语气沉了下来。xǐυmь.℃òm
“没错,怎么,你敢不吃吗?”
“当然不会,这可是逐曦辛苦做出来的。我只是想说,你的手艺有进步。”
男人春风化雨般的态度摸消了逐曦的怒火,冕兴行云流水地抓过手边的竹筷夹起一块鱼肉送入口中,丝毫不像是失去双眼的盲人。
嗯,一如既往的难吃。
当然这句话他是绝对不会向眉开眼笑的逐曦说出来的,平日里英姿勃发的巾帼如今真的像是贤妻良母似得温婉笑着,向冕兴举起酒杯。
“新年快乐,冕兴。”
“新年快乐,逐曦。”
青铜与骨瓷轻轻碰撞在一起。
;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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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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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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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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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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