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暝坐在一张没有扶手的长椅上,身体微微前倾。他的手肘拄在膝盖上,一只手托住下颌,另一只手随意地垂下。十六夜咲夜就坐在他的身旁,一个并不过分亲密可也绝不疏离的间距上。
虽然刚刚互相确定了心意,可事实上无论是王暝还是十六夜咲夜都是恋爱经验为零的爱情白痴,所以他们之间的互动和平时看上去没有任何变化,还是那么不上不下。
“他出生在一个普普通通的家庭之中,父母既不是惊艳绝伦的天才也没有深不可测的背景,父亲是一个口碑不错的医生,母亲有着一份体制内的稳定工作,和他们的同龄人比起来无论是资质还是样貌都是中上之姿,普通的优秀那种层次吧。”
一面向静谧的聆听者诉说着,感觉缺了什么的少年将闲置的右手举起,笼罩在白色手套之下的食指在空中蜻蜓点水般的微微一顿,于是整个天空“活”了过来。
仿佛暂停的录像带被按下播放键,灰色的天空骤然化作漆黑,无数片鹅毛般的雪花从被夜色染作暗沉的厚重云层中飘扬洒下。似乎不满云雾遮住了星月,少年的手掌随意地左右挥动了两下,而云层就像被人左右拉开的幕布一样从中一分为二,恭敬地退散而去。
银色的光华照射在翻滚的雪花上,让这些鬼斧神工的小家伙们仿佛全身都在熠熠生辉。王暝满意地注视着自己的杰作,顺手从指环中抽出一件大衣,自然而然地披在了身旁少女的肩上,流畅自然地就好像这个动作早就做过了千百遍。
而十六夜咲夜的注意力也没有放在少年这个亲昵的动作上,而是被自然的美景所吸引。事实上王暝这么做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少年从不吝于向自己珍视的目标表达关怀和善意,这体现在外就是这个年龄的少年少有的对他人无微不至的关怀。
女仆长抓了抓这件黑色大衣的衣襟,将自己蜷缩在里面,等待少年接下来的故事。
“而他们身上也有着很明显的缺点:父亲的性格太过散漫随性,母亲几乎不懂得人情世故,这在我看来都是很严重的问题。”
“万幸的是,他们的孩子,故事的主人公——一个和他们一样‘普通的优秀’的少年——并没有继承他们全部的缺点。”
“或许是因为洞明世事的父亲和严肃认真的母亲正好互补,他们的孩子有着一个相对而言很完美的人格。他温和,善良,守礼,真诚,沉稳,知进退,懂人心。可他在继承双方全部优点的同时也继承了双方的缺点,只是程度没有那么严重罢了。表现在外的话就是内向而漠然,对很多事情都毫不放在心上。这为他赢得了一个大度的好名声,可实际上……我觉得这是一种傲慢。”
“然后呢,在他成长的过程中,发生了一件对于当时仍然是个孩子的少年十分重要的事情。”
“他的一个朋友去世了。”
十六夜咲夜注视着王暝的侧脸,少年的表情疲惫而温和,眉眼中透出丝丝缕缕的怀念和悲伤,却并不像以往那样用疯狂折磨着自己的心灵。
他终于原谅了自己,虽然依旧厌恶着自己。
少年将手掌从下颌上拿开,垂下头,低笑了起来,虽然他在笑着,可悲伤的气息却越发浓郁,仿佛当初那个孩子的身影跨越数千个日日夜夜,与健壮的长发少年重叠在一起。
“说是这么说,可实际上不过是他的一个玩具罢了。因为某些事情,被大人拿走了。”
王暝眯起眼睛,尽管时隔如此长的时光,可那如熔岩般炽热狰狞的愤怒依旧未曾衰弱,不曾停歇。
“很可笑吧?可对于当初的孩子来说,那就是他的朋友,一个无话不谈,日夜相随的好朋友。”
“当时的孩子为自己的无力而哭泣过,为大人的无理而愤怒过,为自己的愚蠢而悲伤过,他并不是没有别的朋友,但无论怎样的朋友也不可能做到无时无刻不与你相伴,所以那个玩具对于他而言,依旧是不可替代的重要之物。”
“他很疑惑,为什么‘大人’可以毫不在意毫不愧疚地随手夺取他最重要的东西,并为此疑惑了很久。那段时间里他因为这件事情从开朗变得内向而寡言,再加上一直以来的温和,让一些坏小子们认为他是个好欺负的对象。”
说到这里,少年脸上的笑容变得分外古怪,而十六夜咲夜也忍不住在心中微笑起来——为那些“坏小子们”。
“哦不不不,咲夜你不要笑的那么黑暗,那个时候的孩子远没有如今的攻击性。”
“而那个时候尽管感受到了他们的恶意却并不放在心上的孩子也确实被捉弄了好多回,或许是得益于遗传自父亲的随性,他并没有觉得自己受到了什么伤害,事实也是如此——精明如他又怎么会真的让自己受伤?”
“只是在这个过程中,他终于明白了那个问题的答案。”
王暝唇边挂着古怪的笑意,他摘下了左手上的白手套,细细观摩着自己的掌纹。
“那就是,强者是从来都不会在意弱者的想法的,哪怕是自以为的强者。”
“最开始孩子很不理解,这和他学到的东西相悖。在他的世界里,孝悌谨信爱众亲仁应该是理所当然的,他从未想到过有人会抱着恶意随意按照自己的想法来行事。”
少年的肩膀耸动着,低声笑了起来。
“蠢得可爱,不是吗?”
“第一次接触真正的世界的孩子终于明白了,不想被别人欺压的话,最好的方法就是拥有足以欺压别人的力量,足以欺压任何人的力量。”
王暝唇角的弧度逐渐拉大,最后变得狂放而狰狞。他缓缓地握紧手掌,骨节摩擦的细碎声响连串响起,仿佛捏碎了曾经那颗天真软弱的心。
“只可惜他领悟的太晚了,而那段时间里他甚至没有心情去学习……哦,我忘了告诉你。在我原来的那个世界那个国家里,决定一个年轻人能力的东西是一场考试。很可笑吧?几张试卷就决定了你这一生的优劣,我当初就觉得很荒谬,现在亦然。”
“而后来,他已经快要跟不上学校的进度了,他为此感到内疚而自责——‘我应该是更强大的人啊’,他如此想着,并在无力感的折磨中越发痛苦,直到最后——”www.xiumb.com
“他崩溃了。”
;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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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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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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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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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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