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白幻出人身,抱臂倚着冰壁站着,十分悠然闲适:“我本答应他不动你,但如今你主动找上门来取我性命,若我不还手,真被你杀了可怎么办?”
然而他话音刚落,就见那方才还密不透风的圆球上裂开数道裂缝,又自裂缝中透出缕缕刺目火光。
顷刻间,圆球砰然炸开,黑晶碎片四散,又被一股力量牵引着尽数射向御白!
御白惊愕之下只来得及以妖力荡开碎片,几乎是同时,一道身影自那堆四散的碎屑之后现出身形,瞬息间已近至眼前!
解遂面无表情地扼住御白的脖颈,将他提起,又重重地砸在冰壁上,另一手握着无名,刀刃紧紧压上他的脖颈。
御白身后的冰壁被砸出一个浅坑,冰屑簌簌而落。
“我本以为你是被赢勾附身的半人半尸,如今看来却又不是,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御白只觉被一股力量压制了浑身妖力,竟是半分妖力也施放不出,顿时目眦欲裂,神色极为震惊。琇書蛧
解遂手上施力,泛着血光的刀锋压进御白脖侧皮肉,伤口处的血液未及流出,便丝丝缕缕浸入刀刃,被刀刃吸食干净。
那一刀若是再深半分,他那埋植于骨血中三年的仇恨就能得以消解,笼头村覆灭之仇便能得报。
他本以为复仇带来的会是释然与解脱,但此刻,他唯一的感觉只有兴奋。
不是即将大仇得报的兴奋,而是一种自灵魂深处穿骨透髓的颤栗——颤栗到他的头皮都有些发麻。
他喜欢这种感觉。
喜欢这种看着一条生命在他眼前逐渐消逝的感觉。
然而就在这时,一只指尖冻得透红的手自他身侧倏然伸出,紧紧握住了他压在御白颈间的刀刃。
意识恍然回笼。
解遂死死握着刀柄,喘息着看向立于他身侧的离九:“松手。”
离九远离妖丹已有好几日,体内妖力几近枯竭,光是维持人身就已十分吃力。好在此刻解遂来了以后,他的妖力总算恢复了些,但他面色仍旧苍白,额上还沁着一层薄汗。
“别杀他,算我……求你。”离九一手紧紧攥着刀刃,微垂下眼睫,回避了解遂的视线。
解遂闭眼深吸一口气,终于卸了一丝下压的力道。
离九试探着、缓缓将刀刃推移开御白的脖颈。
御白勾着嘴角,无力地倚着冰壁滑坐到地上,捂着脖侧涌血的伤口,抬眼看着离九笑道:“我就知道,你不会让他杀我……”
离九看也不看他,低声喝道:“你闭嘴!”
“你松手。”解遂道。
离九只看着他一言不发,也不松手。
解遂无奈地叹了口气,语气也缓和了些:“我不杀他,你先把手松开。”
离九这才呼出口气,松了手。
解遂扔了无名,捉起离九那只流血的手。
离九手心那道伤口极深,仍在汹涌着冒血。
无名有多锋利解遂自是清楚,若非他方才及时理智回笼,怕是能将离九的手掌一刀切断。
离九抽出手,握拳垂在身侧,朝他笑了笑:“没事,待妖力回复一些就好。”
解遂仍是不太放心,撕下一片衣料,替离九包扎手心的伤口。
无名并非法器,曾在柳河村与花妖交手时,花妖身上被无名砍刺出的伤口片刻便能恢复,但如今御白都无法自行修复的伤口,他并不觉得离九单靠回复一点妖力便能治愈。
离九有些忐忑地看着专心为他包扎伤口的解遂,低声问道:“你不恨我?我与他毕竟是……”
“他是他,你是你。”解遂垂首在离九手上打了个结,“我为何要恨你?”
离九还欲再说什么,却见一抹红光自斜侧射来,没入解遂额心,解遂瞬间软倒,一头扎在离九肩上。
离九搂着软倒下来的解遂,恼愤地看向御白:“你做什么?!”
御白捂着脖侧伤口,苍白着一张脸,撑着冰壁站起身来,神色阴鸷地勾了勾嘴角,冷笑道:“赢勾数千年前被黄帝斩杀,残魂逃逸,聚齐两魂后又四处寻找可用的身体。他以魂魄中的尸气同化挑选出来的身体,但许多身体在被同化以后都腐烂得厉害,所以这些年他一直在寻找,想寻到一副可用以修复那一缕碎魂并且与他的魂魄完全契合的身体。”
离九蹙了蹙眉:“这些你已经说过了。”
“那你可有想过,赢勾这么多年也寻不到完全与之契合的身体,又为何会找上他?”御白道,“我本也以为不过是巧合,直到方才我才想通,那是因为,人类的身体赢勾根本用不了。”
“若他不是人,我又如何会看不出?”
“因为他体内被下有一道隐藏得极深的禁制。方才你也见了,他体内禁制未除,已经显露凶性,连我也不是他的对手,若有一日,他冲破那道禁制,你觉得会如何?”御白说着,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当然,我并不在乎他会不会为祸世间,我只想告诉你,他根本不需要你的妖丹。”
“你以为我会信你?”离九冷冷地看着他,将解遂往身后护了护。
御白撇了撇嘴,转身捂着伤口走了。
解遂这一睡足足睡了三日,醒来时,熟悉的景象映入眼帘——这是重光门他自己的房间。
黑狐蜷成一团睡在他怀里,暖烘烘的似个暖炉。
解遂没忍住,一手轻轻抚了抚黑狐的小脑袋,黑狐抖了抖毛茸茸的双耳,从他怀里跳起来,跃下地去,恢复了人身。
解遂从床上爬起来,按了按眉心,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猛然一把攥住离九的手,翻看离九手心。
离九手心那道伤已彻底好了,疤痕也不曾留下。
“已经好了。”他握了握拳,翻着手掌给解遂看,解遂这才放下心来。
“狐族界设有屏障,常人根本无法穿越,你是怎么进去的?你又怎么知道我在那里?”离九问。
解遂微微一愣,旋即又蹙了蹙眉,眼神有些闪躲。
他之前向离九保证过不会被脑中那声音迷惑,如今他却在离九不在时借助了那东西的力量,一时觉得有些理亏。
离九又问:“是你那脑中的声音?你借助了他的法力?”
解遂沉默着点了一下头。
“我知道你恨御白,”离九道,“但你不能为了报仇,便接纳这股来路不明的力量。如今你我都不清楚他有什么目的,还是……不用为好。”
解遂不清楚离九知不知道赢勾的事,他也暂时未想好要如何跟离九说明,只得点了点头:“那日是我心急了,但我保证,以后不会了。”
门被敲了两下,卓闻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离九公子?起来了没啊?”
解遂应了声,卓闻猛地推门进来,热泪盈眶地扑向解遂,又碍着离九在场,没敢直接上手抱。
“师弟你可算是醒了,你那日一声不吭就跑了,咱们都快担心死了,虽然那位鬼仙大人说那只聻已经……”卓闻说到一半,被解遂横了一眼,忙干笑着转移了话题,“嘿嘿嘿,不过你这肤色倒是恢复了,挺好、挺好。离九公子辛苦了啊。”
卓闻只以为是离九给解遂灌注了妖力令得他恢复肤色,解遂却有些诧异,蹙眉翻看自己的手掌。
他确实已经恢复常人肤色,但离九唇色红润,丝毫不见虚弱之色,与以往离九给他灌注妖力后的状态全然不同。
所以他体内那东西已经彻底压制了赢勾的碎魂?
“对了师弟,”卓闻想起正事来,一拍手掌,“差点忘了正事。就……那日的事,你还记得不?封小见说有办法把那东西弄出来。”
“你是指赢勾的碎魂?”离九问。
“诶?离九公子你知道?行吧那就摊开了说吧,封小见有个朋友,乃是名修行好几百年的仙门修士,他有件法器可以勾出师弟体内的碎魂。但那人行踪不定,不太好找,鬼王大人又似乎与那人有些过节,拦着不让去,正在饭厅吵着呢,我就赶紧过来先告诉你们一声。”
“封竟绝是鬼王?”解遂略有些诧异。他只知那封竟绝法力不低,却不成想竟是那名掌管整个鬼域的鬼王。
这位鬼王虽极少在人世间露面,传闻却是不少。
并且就传言来看,绝不是什么善茬儿。
至少流传最广的传闻,便是他曾经每隔几年都需人献祭,再将这些“祭品”的魂魄吞吃干净,鬼域里更是养了只上古凶兽的兽魂当宠物,闹得最凶的那些年整座山都给闹塌了。
不过这位鬼王修成鬼仙虽只有五百年,在生前却是一名天资极高的仙门修士;就他那日轻轻松松一挥手就将发了狂的解遂困住来看,实力应当不在御白之下。
“对啊。”卓闻点了点头,“不过我觉得吧,你这个问题肯定是要解决的,如果他们不方便,咱们就自己走上一趟,去找找那人。”
离九忙问:“他所说那人是谁?”
卓闻眨了眨眼:“啊,我忘了问,这就问问去。”
卓闻说走就走,然而刚走出两步,就被解遂一把拽了回来。
“怎么了?”
解遂又推得他转过身去,翻看他的后颈:“你这伤还没好?”
卓闻颈后领子一直翻着,露出几个齿洞,仍在往外冒血水。
卓闻摆了摆手,拿了块手帕擦了擦:“哎没事儿,这几日都习惯了。”
解遂看了看离九,离九了然地行了过来,视线落在卓闻的后颈处,凝眉看了片刻,摇了摇头:“这伤我治不了。”
解遂道:“为什么?很严重?”
离九摇了摇头又点头:“这伤只有琅华能治,得去找他。”
卓闻忙蹦开,顺手将后颈处的血抹了:“不去不去不去!死也不去!还是等师父回来吧,师父肯定有办法!咱们先解决师弟的事儿!”
解遂道:“离九都治不了的伤口,你觉得师父真能有办法么?”
离九道:“自然没有办法,不去找琅华,这伤是好不了的。”
卓闻气鼓鼓地拽了拽领子:“好不了就好不了,反正也死不了人。”
“会死。”离九淡淡道,“他给你留下这伤,就是让你去找他,你不去找他,你就会死。”
“我靠!你是怎么做到这么淡定地说出这话的?”卓闻震惊地看着他,又不禁露出些狐疑神色,“你不会是和那神兽合起伙来骗我吧?”
离九只淡淡地看着他。
解遂之前只觉那伤口一直不好甚是麻烦,却没想到竟会致死,顿时有些担忧地看向卓闻:“离九不会开这样的玩笑,你听他的,咱们去找琅华,我陪你去。”
卓闻皱了皱眉,正色道:“师弟,我说了不去,你再劝我要跟你翻脸了。”
解遂想不通卓闻为何会如此抗拒琅华,即使在面临死亡的威胁下也不愿去找琅华,但卓闻这人是个执拗的,他便也只好先不再劝,打算等重希回来,再商量如何将他弄去,或者去将琅华请来。
“哎哎哎,先不说这个,那日的事被那姓柳的看到了,说不定得来找麻烦,你这事比较急,我先去问问封小见。”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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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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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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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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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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