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村子里过半数人都有亲人被柴雄害过,此时斥责声、哭骂声在院内院外混杂成一片。
解遂生怕离九被挤着,贴在他侧后方,以手臂为他隔开拥挤的人群,顶着那一双双翻上天际的白眼,终于是挤进了院中的人群里。
大殿内除了柴雄外,还有村长和十几名村民。
此时的柴雄鼻青脸肿,头破血流,被一根拇指粗细的麻绳捆得跟粽子似地跪着,嘴里塞了一团破布,布满血丝的双眼目眦欲裂,正冲一旁的村长“呜呜”嘶叫,村长身侧一人一脚将他踢翻在地,眼眶爆出血水来。
“这小子回来救他那鱼,被他们抓了个正着。”一名年轻的村民认出了解遂与离九二人是前一日捉住怪鱼的逐妖士,便凑在他们旁边解释了一句。
解遂视线在四周睃巡片刻,却未瞧见昨日那怪鱼,于是问那年轻人:“那鱼怪呢?”
青年愤愤:“被这小子放走了呗,怎么问也不说,啊呸,还想干坏事呢!”
“那抓他的人呢?”解遂又问。
青年努努嘴,指向殿中的一名男子:“看到那个大块头没?就是他,他叫柳夯,大伙儿都叫他大力,那力气是真的大。昨日村长差他带人看着那条怪鱼,半夜时柴家那小子果不其然就来了,然后,他就给人按住了呗。”
人群另一边,卓闻的身影在人堆里蹦了蹦,看到解遂与离九后,拨开挤作一团的村民,费力地朝二人挤了过来。
院内十分拥挤,卓闻的举动惹来一阵叱骂,他一路挤一路道歉,终是挤到了解遂与离九身边,探头去看那跪在地上的柴雄:“啧啧啧,还说待会儿将他揍一顿呢,这下让我们怎么下手?”
村长与十来名汉子站在殿内,此时也看见了他们三人,微愣了一下,清了清嗓子,朝他们几人略一颔首:“此乃宗族内部事宜,几位烦请回避一下吧。”
那本不断朝着村长狂吼的柴雄闻言回过头来,见是他们几人,换了一副神色,挣扎着朝他们爬动,但立刻又被人拖了回去,一脚踩着背,压在地上。
柴雄动弹不得,仰起脸来冲着离九“呜呜”乱叫。
柳河村与笼头村一般,乃是个混居村,柳姓虽是这村里的大姓,旁的姓氏却也不少。
能被供在这宗祠里的,除了柳姓族人外,也有不少过去在村中做出过贡献的外姓人。
但柴雄这家伙住得偏,自家排位摆了一屋子,显然家族里不太可能会有人被供在这宗祠里。
一般宗族内部的一些村邻琐事,村长就自行处理了,但柴雄养妖这件事牵扯了太多人命,是需要去城里报官让官老爷来处理的。
解遂与离九都清楚这点,忍不住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读出了“村长果然有古怪”的意思来。
卓闻朝地上的柴雄扬了扬下巴,朝村长道:“村长,他好像有话要对咱们说,能将那塞嘴布除了不?”
村长以袖子擦了擦额上的汗,神色颇有些为难:“宗族内部的事,实在是不方便外人插手,几位还是……”
卓闻嘿嘿笑道:“好歹这鱼怪也是咱们抓的,他之前想拿我们喂鱼,我们也须得问个清楚吧?”
“抓住鱼怪的事,老朽在这里先谢过三位,”村长温声细语地说着,朝他们拱了拱手,“但这宗族内部的事,实在不方便让三位插手,还望三位见谅。”
“别宗族宗族的了,像他这种牵扯了太多人命的案子,不是该由官老爷来处理么?”卓闻冷笑一声,故意提高了音量,“而且我们发现,这小子在自家修了间地下密室,搞活人祭祀,目的为何,是不是为了饲妖,我们作为逐妖士也须得弄清楚,你身为一村之长,总不能堵着他的嘴不让他说吧?”
卓闻此言一出,村长身型顿得一顿,额上又冒出细汗来,他抬手拭去额上汗水,道:“他搞活人祭祀,也是为饲那鱼怪,此事已经很清楚了,也没有再审下去的必要,我们自会将那怪鱼的去向审出,稍后也会将他扭送官府……”
卓闻道:“哦?是么?这小子家族世代养妖,村长不会以为就鱼怪这一条吧?而且,在这村里,他可还有不少同伙!”
那挤在院中一众看热闹的村名顿时不安地躁动起来。
有人在人群中战战兢兢道:“这……这可不行啊,万一他还养了别的妖,驱使别的妖来村里作乱可怎么办啊!”
又有一人道:“是啊村长,趁几位道长在,咱审个清楚明白,若是还有妖,也好请几位道长收了啊!”
“同伙又是谁?咱们村里居然还有人帮着他?!”
……
一时间,议论声此起彼伏,唯余村长与堂中数人表情凝重。
村长沉默不语,似在思索对策。
人群前方,那围成一圈的人中,一名青年低垂着头,往身旁那名中年男人身边缩了缩。
可不就是那前一夜想将解遂他们投到柳河里的汪小伦!
那中年男人约莫四十岁左右模样,眉眼与汪小伦有着几分相似,但他此刻的注意力似乎并未在汪小伦身上,只蹙眉看着被人踩在地上的柴雄,眼底浸着几分隐忍。
汪小伦微微侧首看了看那中年男人,压低了声音道:“爹,咱们还是回去吧。”
“汪小伦!是你小子!”汪小伦侧首时,卓闻正巧看见了他,顿时火冒三丈,“村长,这还有一个,一并审了吧,昨夜这小子想将我们投到柳河里换回他那失踪的爹!而且据我们所知,这小子还往那柳河里投过不少外乡人,咱们可是有人证的。”
卓闻说着,嘿嘿笑着看向地上的柴雄:“对吧,柴雄?”
那汪小伦被卓闻一吼,顿时身子缩得更小了,躲在汪大江的身后,只探出了半个身子来:“你、你少含血喷人,我爹前几日不过是去了外地探亲,大伙儿都知道。再说了,你们不也好好地站在这里么?说我想将你们投入柳河,你、你拿出证据来啊。”
汪小伦这一说话,院中众人的注意力瞬间转移到他这边,又去看他身边的汪大江。
有人道:“他爹不好端端地站在这里么?哪里失踪啦?”
又有人指责卓闻:“你堂堂逐妖士,话可不能乱讲的呀。”
“就是,抓妖怪就抓妖怪,把旁人牵扯进来做什么?”
……
解遂的视线移到汪小伦身边的汪大江身上,这汪大江与汪小伦的长相有那么几分相似,父子相十分明显。
解遂顿时愣了愣。
汪小伦的父亲还真回来了?
昨日卓闻的索引符都索引不到这人,只有两个可能,要么这人已死得透透的了,要么人在五百里外,断无可能短短一夜之间就回到村里。
解遂习惯性地看向离九。
却见离九细眉微颦,神色有些诧异,视线却是落在被捆在殿中的柴雄身上。
柴雄满头满脸是血,趴在地上,仰起头,怒睁着布满血丝的阴鸷双眼,直勾勾地与离九对视。
解遂低声问道:“怎么了?”
“他在我脑中说话。”离九与柴雄对视了片刻才收回了视线,“他说,让我们不要插手,待他处理完此事,就告诉我们你师父的下落。”
看来离九的猜测没错,重希与曾语单确实是被柴雄家的花妖困住了。
可是……
“他为何能在你脑中说话?”解遂不解。
离九轻笑道:“养妖人的手段罢了,他们天生就有与生灵沟通的能力,也是有这能力的人,方能成为养妖人。”
“那他岂不是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份?”解遂顿时有些紧张。wWW.ΧìǔΜЬ.CǒΜ
这柴雄既是主动与离九沟通,想必确实已经清楚了离九的身份,若柴雄当众反咬他们一口,以重光门的名声,他们到时可就是百口莫辩了。
离九依旧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面上挂着浅浅笑容,道了句:“无妨。”
离九待要再说什么,却忽然一阵狂风卷起,天色瞬间暗了几分。
那阵风来得极怪,自天际打着旋儿吹进了祠堂里,那挤在祠堂院中的一众人等俱是被那阵怪风迷得睁不开眼。
解遂眉头压得极低,在肆虐的狂风中眯着眼,饶是他没有法力,也能辩出这显然是一股妖风!
他一手握上肩后刀柄,离九将他一拉,示意他稍安。
两人立在风中,衣袖翻飞,却与院内东倒西歪的的众人不同,似是未太受那妖风的影响。
“村长!我就说他家还有别的妖,这下可信了?”
卓闻说话的同时略屈起一腿,背风稳住身型,抬起一手举到眉前,另一手招来临风引握在手中,临空画下一道金光符文。
整个祠堂外、方圆丈许之地都陷在那阵怪风之中,祠堂内外众人俱是被吹得人仰马翻,有些倒在地上,人叠着人哀嚎,有些尖叫着推挤逃窜。
卓闻一膝触地,将那发光的符文往地面一压,欲驱散那阵怪风,符文却在触地时砰然碎裂散开,爆出清脆的一声轻响。
“我靠,来的这家伙有点厉害啊。”
“来了。”离九在解遂耳边道,“想看看么?”
解遂问道:“看什么?柴雄家的妖怪?”
离九道:“这村子里的真相。”
解遂点了点头,离九便握住他的手,在飓风中立定。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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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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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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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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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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