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更深,大雪依然在纷纷扬扬地下。
月亮又钻到云层里,隔着盖了大雪的树枝,那些星星也看不见了。
盛思颜发现,山林里突然安静下来。
先前那些此起彼伏的狼嚎、虎啸,还有猿猴尖利的嘶鸣,夜枭凄厉地叫喊,都消失得干干净净。
除了大雪簌簌落下的声音,和他们在雪地上行走的咯吱声,以及自己怦怦的心跳声,她听不见别的声音。
周怀轩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往小石屋的方向行去。
似乎是撑不住了,盛思颜的身子在僵硬了一阵子之后,终于轻轻将脑袋靠在周怀轩肩上。
让她歇一歇吧……她真的好累了……
盛思颜闭上眼,清浅的呼吸一起一伏在周怀轩颈窝处轻轻拂动。
周怀轩的唇抿得更紧。那股甜香近在咫尺,如同潮水般铺天盖地而来,他快按捺不住了……
深深的渴望折磨得他全身快要崩裂。
只要一低头,他就能吮吸那无上的甘甜。
但是他知道他不能这么做。
他只有忍,忍无可忍,重新再忍。
深深地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来,然后迫不及待地再吸一口。
周怀轩的胳膊轻轻往里拢了拢。
一路上,两人一直没有说话,却极有默契。
周怀轩抬一抬眸,盛思颜就从貂裘里探出手臂,往前面指一指路。
这路本来就没多远,虽然周怀轩刻意放慢了脚步,他们还是到了。
来到了小石屋前,周怀轩抱着盛思颜一直走到小石屋门口,用脚踹了踹门。
盛思颜忙叫了一声,“娘,是我!”顿了顿,又道:“还有周……小将军。”
“伯母,怀轩冒昧来访。”周怀轩沉声说道,破天荒说了一句很合礼仪的话。
盛思颜:“……”转头盯着他,心底愕然:这家伙居然有不毒舌的时候?!
周怀轩冲她挑了挑眉,唇角慢慢溢出一个极浅极淡的笑,虽然转瞬即逝,却清清楚楚看在盛思颜眼里。
狭长的眸子里有星光跳跃闪烁。
盛思颜看得目不转睛,连小嘴都微微张开,露出两小颗晶莹贝齿的前端。
周怀轩别过头,艰难地咽下一口口水。
盛思颜怔了一下,脸上缓缓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
王氏一晚上都惴惴不安。小石屋外的狼嚎声她隐约听见了,着急地不得了,无数次后悔让盛思颜在大雪的夜里冲出门去找东西吃。可是她又身怀六甲,身边还有个两岁的孩子,也不能不顾一切地冲出去……
现在听见盛思颜的声音,王氏心里一喜,扶着腰快步走过去,哗地一下将小石屋的门拉开,脸上一片欣喜,“思颜,你终于回来了……”
外面站着一个高大的男子,一只手抱着盛思颜,另一只手拎着两只野兔和山鸡,正是冰雕般俊美的周怀轩。xǐυmь.℃òm
王氏看见周怀轩抱着盛思颜的样子,声音一下子消失了。
周怀轩似乎一点都不觉得不妥,只是道:“雪太深。”勉强算是解释。
王氏“哦”了一声,挺着大肚子,艰难地往旁边让了让。
周怀轩臂弯里托着盛思颜,低头弯腰,迈进了小石屋里面。
王氏忙跟在他们后面吱呀一声关上门。
小枸杞饿了好几天肚子,到底睡得不实沉。
听见关门的声音,他醒了过来,揉了揉眼睛,正好看见周怀轩弯腰将盛思颜放下来。
“大姊!大姊!”小枸杞忙忙跑过去,抱住盛思颜的腿,“我饿……”
小刺猬阿财也来到盛思颜脚边,冲着周怀轩呲了呲牙。
周怀轩像是没有看见,但是从盛思颜身边走过的时候,却一脚将阿财踹到床底下去了。
盛思颜弯腰对小枸杞道:“小枸杞乖,大姊这就给你炖野鸡崽子汤。”
小枸杞口水不由自主流了下来,大眼圆睁:“要吃肉……”
周怀轩长臂一伸,将小枸杞拎了起来瞧了瞧。
看起来,小枸杞长高了不少,不算瘦,但是有些蔫蔫儿地,精神头不太好。
周怀轩想了想,将小枸杞放下,手掌一翻,一个裹着油纸的小包袱出现在他手上,递到小枸杞面前。
小枸杞虽然饿得很,但是还记得娘和大姊的教导:陌生人的东西不能吃。
他摇摇头,表示不要,然后将脑袋扎到盛思颜大棉裤的另一边。
周怀轩慢条斯理地解开外面包着的油纸。
一股奶香夹着肉香的好闻气味飘了出来。
就连盛思颜都不由自主咽了下口水。
小枸杞唰地一下回过头,愣愣地看着周怀轩手里解开油纸的小包袱。
那里有两块蛋黄色松软油腻带着奶香的肉松小糕点!
就连两岁的小枸杞都看得出来,这糕点极为细致精细,而且他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这样好吃的东西了。
口水滴答答地流出来,顺着下巴一直流到他银鼠皮的小袍子上。
周怀轩注意到小枸杞身上穿的衣裳,又看了看王氏身上的皮毛大氅,再看看盛思颜身上灰扑扑既不中看,也不中用的大棉袄,眸中闪过一丝不明意味地光芒。
盛思颜没有看周怀轩,她笑着对小枸杞道:“吃吧,周大哥给你吃的,可以吃。”
一声“周大哥”,叫得周怀轩有些紧绷的姿势彻底轻松下来。
王氏轻轻叹口气,看着小枸杞飞快地从周怀轩手里抓过肉松小糕点,马上放进嘴里,狠狠咬了一大口,差一点被噎着。
盛思颜忙给他拍着后背,让他把那口糕点吐出来。
小枸杞饿了两三天了,怎么可能吐出来?小脑袋摇得如同拨浪鼓,死活不肯,最后还是周怀轩拿了桌上的一杯水过来,捏了小枸杞的鼻子,迫他张嘴,给他顺着喉咙灌下去,那口糕点才咽了下去。
这一口肉松小点吃下肚,小枸杞才长长地吁一口气,然后小口地小口地捧着肉松小蛋糕,细嚼慢咽起来。
盛思颜松了一口气,一直起腰,顿时觉得眼前天旋地转,一只手往自己额前探了探,才发现自己的额头热得烫手。
她发高烧了……
这是盛思颜晕过去之前想到的最后一句话。
“思颜!”王氏看见盛思颜软软地往后倒,不由惊叫一声。
周怀轩眼疾手快,一个箭步往前探出,已经将软倒的盛思颜抱在臂弯。
王氏扶着腰走过来,摸了摸她的额头,担忧地道:“……她病了,高热。”
周怀轩看了看这小石屋,除了他们刚带回来的野兔和山鸡,确实一粒粮食都没有。
几天没吃饭,刚才在外头又遇到狼群袭击,若不是自己及时赶到,她……
周怀轩突然一阵后怕。
他这辈子从来是天不怕、地不怕,但是今天,他却有种颤栗到灵魂深处的惶恐……
如果他没有及时赶回来……
王氏看着周怀轩单手横抱着盛思颜在臂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有些尴尬地道:“周小将军,麻烦你帮我把思颜放到那边的床上。我身子不便……”
王氏的话,将周怀轩的思绪唤了回来。
周怀轩举步,抱着盛思颜走到王氏指着的那张床铺边上。
那是一张很简朴的木板床。
床上放着两个一看就是从集市里买来的荞麦枕头,灰色的铺盖。
一床华贵的薄毯叠得整整齐齐,放在床脚。这是唯一看上去跟这小石屋不和谐的东西,也是唯一能看出来她们三人出身的东西。
周怀轩将盛思颜放到床铺上,动作轻柔得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王氏在旁边看得清清楚楚,不由得又叹了口气。
周怀轩直起腰,回头看着王氏道:“伯母也病了?”
王氏愕然,摇头道:“没有啊。为何这么问?”
“伯母一直叹气。”周怀轩淡淡说道,让到一旁,让王氏来给盛思颜诊治。
王氏语塞,坐到盛思颜床边给她仔细诊脉,反复查验,最后道:“没有别的病,就是累到极点,又没有吃饱。”
周怀轩点点头,“高热呢?”
王氏知道他是在问高热如何退。
“先让她出身汗,等发过汗就好了。如果一直不发汗,就用湿手巾冰她的额头。”王氏说着,起身去取了自己的药箱过来,从里面拿出一个小瓷瓶,递到周怀轩手里,“这是柴胡,如果一直不退,给她吃一丸发汗。”
周怀轩接过来,放到盛思颜枕头边,又接过王氏递过来的手巾,“我去吧。”
王氏行动不便,而且她也是饿了两天的人,肚子里还有个孩子,现在也快撑不住了,也不跟周怀轩客气,说了声劳驾,就回到自己床上歪着歇息去了。
盛思颜回来了,王氏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而且周怀轩也回来了,更是意外之喜。
整个人都放松下来的王氏倦极而眠,很快睡了过去。
周怀轩拿着手巾打开门,用手巾包了点积雪,放到屋里的桌上。
看了看屋外依然在纷纷扬扬搓棉扯絮般下着大雪的夜空,周怀轩拎着两只野兔出了门。
他来到离小石屋不远的地方,踹了两下脚,将那一处的积雪踹得横飞,露出底下的黄土地。
他的运气不错,随便踹开的雪堆里,居然有两只肥胖的松鸡正躲在雪堆里避寒。
看见有人来,这两只松鸡也不知道跑,将脑袋死死压在自己肥大的翅膀底下。
周怀轩面无表情,随手从地上拾起一块土疙瘩弹了过去,嗖嗖将两只松鸡打死。
冬季的松鸡最好熬汤,加上黑松露和猴头菇,最是大补。
周怀轩拿刀将两只松鸡和早已死去的野兔放了血,剔除内脏,拿雪全身内外擦净了。
他刀法娴熟,刷刷几刀将松鸡拔了毛,再斩成八块,用雪包裹。野兔没有拔毛,但是用地上的黄色淤泥包裹起来。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他已经收拾好两只松鸡和两只野兔,用袋子拎着回到小石屋,另一只手抱着一捆他刚刚在外面随手折的柴禾。
屋里的小枸杞吃完了糕点,在屋角的小盆里洗了手,趴在门边等着他。
周怀轩推开门,低头看着没有他小腿高的小枸杞,严肃地道:“进去。”
两岁的小枸杞往旁边让了让,揉了揉眼睛,“我困了。”
“睡觉。”周怀轩简单地道,指了指床铺的位置。
小枸杞使劲儿仰头看他,看得眼都晕了,可怜兮兮地伸出胳膊:“脱衣衣……”
周怀轩额头的青筋跳了跳,目不斜视地进了屋,顺手带上门,“自己脱。”
小枸杞的嘴瘪了瘪,努力和胸前的系绳做斗争,结果将小袍子上的系绳扭成死结。
他偷偷看了周怀轩一眼,索性不脱了,蹭到和大姊一起睡的床边,脱了鞋,往床上爬。
爬了一半,他就被人倒提起来。
周怀轩拎着他的腿,想将他放到王氏床上,可是想起王氏的大肚子,又踌躇起来。
自然是不能让小枸杞睡在王氏那里的。
盛思颜生病了,也不能让小枸杞跟她睡。
嗯,就算没病,也不能睡。
周怀轩面无表情地想,垂眸看了看被他倒提起来,正在他手上努力挣扎的小枸杞。
在屋里扫了一眼,周怀轩有了主意。
他将桌上已经被雪水浸湿的毛巾拿走,从盛思颜床上拿了小枸杞的枕头,还有那个貂皮薄毯,铺在桌上,给小枸杞半铺半盖。
盛思颜身上,便盖上周怀轩的貂裘。
小枸杞看着自己不能睡床,只能睡桌子,很是不高兴,不知不觉唆啦起大拇指。
周怀轩看见了,严厉地道:“不许。”
小枸杞忙将大拇指从嘴里抽出来,小手背在身后,张嘴打了个哈欠,又道:“要擦牙……”
以前都是盛思颜睡前给他拿青盐擦牙的。
周怀轩单手将他一拎,放到桌上,“不擦。”然后一只手指试着解小枸杞袍子上的系绳,发现已被小枸杞扭成死结。
周怀轩也没有费神解开死结,他直接用单手一拉,将那系绳拽断了,小袍子自然就解开了。
“可是不擦牙,牙牙会坏掉。”小枸杞一边伸出胳膊,被周怀轩“拽下”身上的小袍子,一边坚持说道。他听大姊的话,要做好宝宝,养成好习惯。
“坏掉就坏掉。”周怀轩毫不犹豫地道,将那小袍子扔到一旁,再敲敲桌子,冷冷地道:“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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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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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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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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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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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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