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跟郁平谈崩后他破天荒准备去上个早朝,从郁府回去后浅眠了一会,五更天就进宫在宣政殿门口等着。
一众悠闲散漫前来的朝臣到大殿门口瞧见他后皆收敛谈笑噤若寒蝉,纷纷用眼神暗自交流猜测他为何会突然来上朝。
已恢复官职,同样前来上朝的郁平见顾敬竟真如夜里在郁府威胁他时所说会来参与早朝。
他心里的怒气不由多了几分,越发没个好脸色,故意挑了个离顾敬极远的地方背对他站着,只当没瞧见他。
顾敬对周围事物视而不见,双手环在身前慵懒地靠在红漆柱上,目光散漫眺望远处若有所思。
等到时辰后内侍将殿门打开,众朝臣却无一人往前迈步,皆偷眼去看好像还在神思云游的顾敬。
此刻才匆忙赶来的谢晟见此情景心下十分不爽,路过顾敬时微不可察地怒哼一声,旋即维持平静面容大步进殿去。
他进殿后才有大臣跟着进去,直等到人都进得差不多了顾敬才慢悠悠地往殿内走,几乎与从后殿进来的恒帝同时到达。
恒帝见他果然来上朝,素日在早朝时总严肃冷峻的面色都多了几丝笑容,对于朝臣们提出的问题几乎都要询问他的看法,颇有些没话找话的意味。
而对于这些问题顾敬却只挑些无关紧要的回答,声称自己只负责查案抓人,对朝政上其他事不太了解,将多数问题都转抛给谢晟。
谢晟是个谨慎的,回答得滴水不漏,话说得体面却没什么实质内容,让恒帝有些不满。
他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得干净,随手从桌上拿起几本奏折来看,看完后目光在大殿上环视一圈,冷声问道:“漓丘请求和亲一事,众爱卿怎么看?”
〔漓丘十分好战,时常挑起战端,我大齐虽无畏于它,但常年战乱边境百姓难免受苦,此番漓丘主动请求和亲止战以保和平,臣以为是好事,应当允准。〕
〔和亲止战是好事,可我朝两位皇子尚且年幼,亦无宗室世子,这又如何是好?〕
〔漓丘不过是一小国,朝中重臣或者世家贵族配其公主也未尝不可。〕
〔既是小国又何来大气风范,若真用世家贵族配其公主,惹得他们恼羞成怒岂不是适得其反。〕
众人话里话外之意皆是同意和亲,只是定不下人选,一时间为此争论不休,良久也没争出个结果。
恒帝安静听完他们的争论,沉默一会后看向谢晟问道:“太子怎么看?”
谢晟笑道:“儿臣认为众大臣言之有理,漓丘不过是弹丸小国,挑选个位高权重而又适龄的臣子,也算不得委屈了其公主。”
他说这话时目光一直看向顾敬,言外之意已极为明显。
见顾敬从始至终一脸漠然仿若局外人,他干脆直接挑明了问,“本王觉得顾大人是个合适的人选,不知顾大人意下如何?”
顾敬并不搭理他,只是抬眸往朝臣堆里看了眼郁平。
他这一眼激起了无数八卦之心,众人纷纷将目光也看向郁平。
郁平顿觉不妙,心跳紧张得骤然加速,十分担心顾敬会如昨夜所说要在朝堂上直接跟恒帝请旨赐婚。
一时间只恨不能隔空传话,告诉顾敬自己可以同意不去南疆,只要他别真当众跟恒帝提出赐婚的要求。
他想眼神暗示顾敬,顾敬却早已将目光又依次看向朝中几位公侯、六部几位尚书,看得众人一脸懵,不明白他是何意。
这一幕让恒帝脸上又堆起和蔼的笑容,问顾敬道:“爱卿可是已有心仪之人?不知是哪府的明珠,且直说出来,朕定下旨赐婚成全一段好姻缘。”
刚才与顾敬对视的公侯尚书们听了此话后心情变得十分复杂,饱含期待、担忧等情绪的眼神纷纷看向顾敬。
顾敬觉得他们的反应十分好笑,不由轻挑了挑眉,“多谢陛下厚爱,只是臣公务繁重,暂且无心成家。”
他说完又看向谢晟,似笑非笑地说:“太子所言臣很赞同,但对于此事,臣还有不同见解。”
他渐渐收敛笑容变得严肃,提了声音说道:“臣不明白诸位为何会觉得漓丘有跟我朝和亲的资格,这些年它要什么你们就给什么,下一步是否要连疆土也给出去?”
他话音刚落便有胆大者出言反驳,“指挥使言重了,臣以为我朝满足他们这些小要求,只是为了息事宁人保和平而已,至于疆土,谅漓丘也不敢提出来。”
“小要求?”顾敬见说此话者是兵部侍郎司徒康,音色便冷了几分,“既然你觉得是小要求,那你来和亲吧,为此破例提一提你的官职,也不是不行。”
司徒康已过而立之年,被他这话说得羞恼,想再次反驳却被旁边的人暗中拽衣袖阻止,只好将怒气强忍回去,“臣绝无此意。”
顾敬轻哼一声接着说:“漓丘常年骚扰我朝边境,若打赢了就提各种无理条件,输战时却对我朝提出的要求置之不理,请问诸位还要忍让到什么时候?”
“你们如此纵容畏缩,无非是忌惮它背后的大魏罢了,但据我所知,魏朝正与大梁交战,并且朝内党派夺权激烈,自己家里内忧外患都乱成一锅粥,还顾得上管别人的闲事么?”
他说到此处看向恒帝行了个礼,“陛下,臣提议直接出兵将漓丘覆灭,永绝后患。”
恒帝并不表态,又问谢晟,“太子觉得呢?”
谢晟觉得自己的意见不重要,恒帝的态度才是要紧,可恒帝喜怒不形于色,他一时半会实在猜不出来他对此是何态度。
斟酌一会后正准备言语之际却被顾敬打断,“陛下,三日后前去南疆更换将领回朝休养探亲的人员名册,兵部是否已经定下?”
恒帝微微颔首,示意太监将桌上的花名册拿给他看。
顾敬接过花名册看完后直接将册子扔给司徒康,冷声斥责道:“你自个好生瞧瞧这名单,这些人像是选去备战的么?”
司徒康将恒帝都已经过目认同的名册翻开又看了一遍,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但见恒帝都不说话,只好硬着头皮问,“这册子上的人都是朝中武将,当然具备作战能力,不知指挥使大人觉得哪里有问题?”
顾敬抬眸去看名册上的人,看到郁平时目光在他身上多停留了一会,惹得郁平刚平静下去的内心又紧张起来,赶忙快速眨眨眼。
顾敬装作看不见他的暗示,再次提了声音问司徒康,“从前更换边塞武将回朝这段期间,都是漓丘借机生事的时候,你难道真不清楚原因么?”
司徒康见恒帝竟然在盯着自己,好似也在等待答案,便赶忙回答道:“漓丘觉得我朝去替换的武将不熟悉环境,短期内无法与士兵磨合,战斗力较弱,因此总在此期间生事。”
“但此次他们已经请求和亲休战,近年内不会再挑起战端,而名册上的人不过是去替补三个月时间而已,这期间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所以臣觉得这名册没有什么问题。”
顾敬伸手向他要回名册,直接将其撕毁,“如果加上要覆灭漓丘这个条件,你还觉得你选这些个没用的老弱病残去参战,没什么问题吗?”
这话霎时激怒了在名册上的人,虽说他们常年待在京中,但好歹也是曾经驰骋过沙场的人,怎么就成了没用的老弱病残了。
同在名册上的郁平,本就被顾敬变幻莫测的态度搞得一肚子火。
听到这句老弱病残后火气实在是兜不住,直接呵道:“顾大人果然是年轻气盛不知天高地厚,未免也太小瞧人了,臣上阵杀敌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玩稀泥呢。”
“管你要将漓丘灭国还是怎么样,我要是在战场上拖了后腿,我直接以死谢罪,绝不多说二话,你犯不着如此折辱于人。”
他的话让其他同被嫌弃、却又敢怒不敢言的人觉得解气,但见恒帝已经彻底冷了脸,又纷纷对他投去同情的目光。
顾敬趁着恒帝发作之前便挥手示意殿两侧的侍卫上前将郁平押住,吩咐道:“这老东西八成是活得不耐烦了,拉他下去打一顿清醒清醒。”
他说这话时笑容和煦,语气极为温和听不出有半点责怪之意,已让郁平熄灭怒火恢复了理智,悄悄瞪他一眼后跟着侍卫离开大殿。
等他走后顾敬又看向谢晟问道:“看来此次名册得重新拟定了,太子对此可有何建议?”
谢晟知道自己的建议他根本不会理,还不如不掺和这事以免自触霉头,干脆装没听见。
顾敬也不在意他的沉默,又对众朝臣说道:“那么此次替换的武将人选由我镇抚司来定,一年之内誓必将漓丘并入我朝疆土。”
“诸位大臣对此事有任何异议的趁早提出来,若是过了今日再反对此事,休怪我镇抚司不讲情面。”
众人见恒帝仍旧一言不发,显然是对顾敬的行径持默认态度,便明白此事已成定局,提出反对也没什么用,还不如闭嘴以免惹祸。
一时间大殿上鸦雀无声,良久之后才有人问道:“不知顾大人打算如何处理覆灭漓丘之后跟大魏的矛盾?”
顾敬耐心解释道:“大魏解决完内忧外患后是元气大伤还是再次如日中天,谁也无法预料。”
“如果不趁着它自顾不暇之际抢先将漓丘这块肥肉夺下尽早养精蓄锐,难道还要等着大魏变强,对我朝威胁越来越大么?”
“想必诸位都明白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的道理,做事休要优柔寡断,影响大局。”
话已至此众臣也不好得再说什么,不约而同地将目光看向恒帝,等待他表态。
恒帝又沉默了一会才说道:“兵部配合镇抚司处理此事,退朝吧。”
他起身走出几步后又顿下脚步示意顾敬与他同去太极殿。
路上走得久了他有些力竭,顾敬便主动伸手去搀扶他,“路还远着,陛下坐轿辇回去吧。”
恒帝看起来心情很不错,轻拍了拍他的手背,笑说:“今春还未去过御花园,你陪朕前去逛逛吧。”
御花园内繁花盛开,春景如画,让恒帝心情越发舒畅愉悦,寻了处幽静的亭子坐下后问道:“你为何不同意郁平去南疆,因为郁府那小丫头吗?”
顾敬轻嗯一声,笑容有些无奈,“她这次回师门本打算长住一段时间的,却被臣催着回京,为此她对臣已有些埋怨。”
“若是她回来后知道郁平要去南疆,错认为是臣的意思,必定会跟臣生气,臣可受不了她十天半月都不跟臣说一句话。”
恒帝听完后笑容堆成了褶皱,问道:“你对她倒是惯纵,那刚才在大殿上为何不请旨赐婚,就不怕你那些话传到她耳朵里么?”
顾敬神态自若,未曾迟疑就快速回答,“陛下下旨赐婚,郁府不敢不从,但对于姻缘这种事,臣希望能是两情相悦,没有丝毫不情愿。”www.xiumb.com
“臣想先确定郁姑娘的心意,如果她愿意,臣会向您请旨的。”
他今日难得的谦顺态度让恒帝心里很高兴,笑意一直挂在眼角眉梢,“这些事你自个安排处理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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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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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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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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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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