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径尽头是一片开满野花的宽敞青草地,草地中间流淌着一条清澈见底的溪涧。
郁荷正背对着小径的方向蹲在溪涧旁,将手中藤条叶子摘干净后放到水中浸泡。
顾敬踩着绵软草地向她走过去,许是他脚步太轻,都快走到她身后了也不见她有反应。
他于是轻咳一声加重了脚步,郁荷这才猛然起身回头来看。
她素日里总是束高的青丝现下如同瀑布般倾泻于肩,发间戴着一个用野花编织的花环,点缀得她本就清绝的容颜越发明媚。
让顾敬不禁停下脚步站在原地,满眼笑意地看着她。
见他一直盯着自己看,郁荷白皙面颊上浮出一抹红晕,赶快伸手去摘花环。
顾敬见状阻止道:“很好看,别拿下来。”
郁荷才不听他的话,仍然将花环取下放到地上,然后转身背对着他用彩绸将长发整理好,又继续蹲到溪水旁择摘藤条。
等顾敬也蹲到她旁边后问他,“你来这做什么?”
“来找你。”顾敬言简意赅,见地上还堆着许多根藤条,反问道:“你要用这藤条做什么?”
“不告诉你。”郁荷笑意盈盈,拒绝得干脆。
灿烂笑容让顾敬也微扬起了唇角,他不再多问,也拿起一根藤条将叶子摘干净后递给她。
郁荷接过藤条的同时瞥见他手指上有一道新血痕,便凑近看了看,问道:“这伤口哪来的?”
顾敬迅速将手收回继续摘叶子,全然不在意手上伤口,“只是道小口子,刚才已经上过药了,不碍事。”
郁荷本想让他别再弄藤条以免碰到伤口,话到嘴边想想又收回去,只是加快了手上速度。
气氛一时间安静下来,顾敬也不找话讲,认真摘着叶子,不时抬头往四周看看,心里奇怪无影竟还不来。
等了将近一盏茶时间后无影才提着食盒风风火火地赶来,到溪涧旁先呈给顾敬一封信,说有急事禀报。
而后才将食盒递给郁荷,解释说是她师门的人托他带来的。
等郁荷接过食盒,他就迅速向她与顾敬行礼,“属下告退。”说完一溜烟就跑没了影。
顾敬打开信快速看完后微不可见地皱皱眉头,然后将信折好收起,目光看向郁荷。
见她洗净了手正要打开食盒,便又赶快将目光移至别处,只用余光观察着她的动作。
郁荷打开食盒见是软糕,笑意顿时爬上眉梢,小心翼翼地拿起一块递给顾敬,笑着说:“这必定是我楚师姐做的,很好吃的,大人尝尝。”
顾敬瞥了眼软糕,又看向自己的双手,神态自若地说:“你吃吧,我先洗手。”
郁荷于是自个先吃起来,吃了几口后她脸上的笑容却渐渐凝固消失,表情变得嫌弃,好似对软糕的味道不大满意。
她将手中还剩下的吃完后便不打算再去拿新的,默默将食盒放到地上,又蹲到溪涧旁继续修理藤条。
这一幕让满脸笑容的顾敬也变了脸色,他快速洗净手拿起一块软糕尝了尝,还是觉得除了果酱有点酸味外,味道跟楚映岚做的区别甚微。
他心想也许这微乎其微的酸味还是让郁荷察觉到这软糕不是楚映岚做的,所以她才失望。
可他觉得这味道差别也不是很大,她就算失望也不至于这么快就没了食欲。
没食欲就罢了,为何会显露出嫌弃的情绪,是她因为他手上的血痕已经猜到这软糕是他做的,所以如此么。
短短片刻时间,顾敬竟已有千思万绪,犹豫一会后还是决定直接问:“怎么不吃了?”
郁荷头也不抬地回答,“不好吃。”
顾敬听了后很是沮丧,却又不想让郁荷察觉到,便很快将情绪收好,蹲到溪涧旁捡起几块小石子,百无聊赖地往水里扔。
他心里越想越觉得郁闷,终究还是没忍住嘀咕了一句,“我觉得味道还行吧。”
他说这话时语气里的幽怨实在太过明显,让郁荷不禁侧目去看他,心里奇怪他为何会有这种反应,好像被嫌弃的人是他一样。
她瞥了眼他修长手指上的伤口,心里莫名怀疑味道跟从前相较之下差了些的软糕是他做出来的!干脆直接问道:“这软糕是你做的吧?”
“怎么可能。”顾敬快声否认,在郁荷说不好吃之前,他是想让她发现是他做的,但现在他可不想被她嫌弃。
郁荷假装没有听见他的话,边去搓洗泡在水里的藤条弄响水声边说道:“倒也不是不好吃,只是我不像别人一样喜欢趁热吃。”
“我觉得热的软糕太粘牙,要放凉了才好吃。”
她用眼尾余光观察顾敬的表情变化,见他果然面露喜色,便话锋骤转再次问道:“这软糕就是你做的对吗?”
顾敬弯了弯眼角,仍旧否认,“我可从未下过厨,哪会做这些玩意。”
话虽这么说,但他微微泛红的耳尖已经出卖了他。
郁荷微挑了挑眉头,显然不相信他的话,不过她也不打算再追问,只是抬头四下看看,嘱咐道:“你在这等我,我去找样东西。”然后站起来往青草茂密的地方走。
不多时她便转了回来,手里多了几株野草,她将野草用水清洗干净后放到岸边一块较为平坦的石头上,又从水中捞出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块去敲打野草,将其磨碎。
她这一系列动作让顾敬已经猜到她是想用野草给他敷伤口,他本想说只是小伤口不必用药,但又很喜欢看她为他上心,便只在一旁默默等着。Χiυmъ.cοΜ
等郁荷将野草彻底磨碎后,他就主动将手伸到她面前。
郁荷取出一把小匕首用刀背将野草碎末挑到他手指的伤口上,又将锦帕撕碎给他包扎好后甩给他一记白眼,“明明就想让我发现,还死不承认。”
她的声音变小,带着些嘲讽,“就这么确定我会一直愿意猜且还能猜对么?”
她说完并不等顾敬回答,去将泡在水里的藤条捞出来拿到离溪涧较远之处的一棵大树下,盘腿坐到草地上开始编织花篮。
顾敬跟着走到她旁边坐下,想与她解释自己并没有想让她猜,相反他觉得自己才是一直在猜她心思的人。
他在心里想好措辞后才准备解释,郁荷就率先问道:“伤口有感觉吗?说实话。”
见他摇头,郁荷又去找了一株刚才给他敷伤口的野草,拿在手里观察一会后笑着说:“这野草我叫不上名字,只知道能疗伤,就是敷伤口上会疼。”
“你没感觉的话也许是这些野草长得太像,我采错了,还是拿下来吧。”
顾敬抬起手指看了看,再次摇摇头,“这么道小口子没感觉也很正常,不碍事,这方法是谁教你的?”
郁荷拿起藤条继续编织花篮,回答道:“才入师门时我每次犯错都会被戒尺打手心,有时被打得过重破了口子,他们为了让我记住教训都不给我用药。”
“我一位师姐心疼我,悄悄告诉我这种野草能疗伤,自学会这个方法以后我就不怕挨打了。”
她说到这里又笑起来,明眸弯成了月牙,“可惜这野草我才用了几次后就突然开了窍,基本没犯过错了。”
顾敬听后也笑出了声,问道:“你是掌门弟子,他们也敢刁难你么?”
“我师父刚收下我时根本没管过我,只打发我去跟着长老们学医术,偏偏我对行医没什么天赋学得很吃力,他们就总责备我。”
“其他人见掌门不管我,长老们待我也不好,又嫉妒我资质平庸还能做掌门弟子,便也常暗地里欺负我。”
“偏我受不得气,他们欺我我就报复回去,长老们不分青红皂白,总是罚我最重。”
郁荷叹了叹气,停顿了一会后才继续说:“那几年时光其实过得挺痛苦的,唯一期望便是每次我父亲来山上接我,带我去四处游山玩水的时候。”
“但后来几年他也不常来了,师父也开始管我了,每天扔给我一堆任务,在忙忙碌碌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现在回想起来,挺枯燥无趣的。”
顾敬安静听着她的诉说,恍然也想起了从前许多的事。
那时没人敢欺负他,但也无人敢跟他亲近,幼年对他来说,除了枯燥无趣外,更多的是无边无尽的孤独与煎熬,沉沦、自救,反复循环。
他往后坐靠到身后的树干上,抬眸瞥了眼仍旧暗沉的天色,声音低得似是喃喃自语,“再枯燥无趣,总归还是有热闹的。”
“不像我的年岁,自你来后才开始有了声音。”
郁荷听后不禁停下手中动作抬头去看他,见他神情怅然、目光空洞地看向远处,似乎还陷在回忆里。
这般状态显得这句话不像是他有意识说出口,倒似不经意间流露的肺腑之言。
趁着他回过神之前,郁荷赶紧又低下头继续编织,假装没有听见他的话。
过一会儿后,顾敬甩开思绪看向她,说道:“最迟明日,我必须得下山回京去了,跟我一起回去好吗?”
郁荷淡淡瞥他一眼,只微微颔首表示同意。
虽然她答应了,顾敬却高兴不起来,犹豫一会后还是将心里的担忧说出来,“我总觉得你心里其实并没原谅我。”
郁荷头低得久了觉得脖颈有些酸,便站起来眺望了一会远方,然后才看向顾敬,笑得云淡风轻,“那你认为我如何表现才算是原谅了你?”
“是逼问你当初为何会那般对我,一直揪着这件事不放,让它成为我心里一道坎,如鲠在喉,咽不下吐不出,再痛苦一遍才算。”
“还是非得要我听听你所谓的解释,减轻了你心里的歉疚感后才算得上原谅了你?”
顾敬也赶快站起来走至她面前,急声否认,“我绝无此意,我只是不希望你将怨气憋在心里,真的让这件事在你心里成了一根刺。”
“若果真如此,我的罪过便更大了,毕竟全是我的错,该忏悔该受到惩罚的是我,而不是再让你去承受。”
对于那些不好的事郁荷本不愿再想起,听他这么说还是回忆起了当初他许多的话。
越发觉得无论他有多少苦衷,当初他的那些行为绝不是他对此唯一的解决办法,不然也不会这么快就反悔来找她。
她转身背对着他,将所有情绪都藏好,只淡淡地说:“你想让我原谅你的目的,不就是想让我跟你回去,一直待在你身边么?”
“那我现在同意回去,不就已经表明我的态度了吗,为何你还是要旧事重提?难道你的目的并非如此?”
顾敬一时词穷,他的目的确实一直都是想让她不计前嫌,跟他回去待在他身边,但他希望这一切都是她心甘情愿的。
郁荷好似知道他的想法一样,又转身仰头盯着他的双眼,神情坦荡,“如果我不愿意跟你回去,是不可能违心答应的。”
她抬起食指抵在顾敬唇边,将他要说出口的话全挡回去,接着说:“你别后悔就行。”
顾敬伸手将她紧紧揽入怀中,良久才低声说:“绝不会。”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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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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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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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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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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