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以她的身份,想要能够自由出入,就已经是相当困难的事,何况这块平民区,离她所在的万花楼距离相当遥远。
方沁湄轻微的脚步迟延,身旁的护卫很快感受到,他以目示意。
方沁湄感受到他的目光,微微一笑,干脆地慢了几步,两人自然而然地就落后于陈娥儿数丈之远,缓缓地步入到巷子中去。
这条巷子入口宽大,进入里面则是变得细窄,不过虽然如此,也不妨碍两边的店铺里有足够的人流。
约略看一下,除了那间颇为引人注目的金店,这里的店铺都以销售各色日用品为主,连叵罗、砧板、苕帚等物均有,还有卖家具、二手的估衣铺子、柜台筑得极为高耸的当铺、卖漆器、卖铜壶瓷器的林林总总的小店排满了整条街。
挨着那间金店的是一间胭脂水粉铺子,发腻的甜香散逸在空气中,与整条街廉价又热闹的氛围十分契合。
而就在这样一条街上,陈娥儿的衣着打扮就像是鹤立鸡群、夜明珠投在暗室中一般,偏她又走得摇曳多姿的,整条街的眼珠子由不得都齐刷刷落在了她的身上。
不过,方沁湄却看得很清楚,陈娥儿身旁还一名模样清秀的青年,一脸谦和地跟着陈娥儿,但陈娥儿容光太盛,竟是让他如同隐形。
方沁湄才在思索这个男子是什么人,就听一旁的锦衣护卫轻轻“咦”了一声:
“周清和跟陈娥儿,他们来这里做什么?”
一霎时,方沁湄心中雪亮,她抬头向这名护卫看去,低声道:
“你们是不是对这津南城中稍有头脸的人,都一清二楚?”
护卫低笑,唇边的讥诮之意如连飞般一闪而没:
“那是自然,我们的本分就是做这些事,有何出奇?”
方沁湄挑眉问道:
“既然如此,你们做事该很有章法,怎么……”
她很想问一句,怎么还要我这么个外行人来指挥呢?
护卫瞧了她一眼,那种自傲之意无可隐藏,只淡淡回了一句:
“跟什么样的主子,出几分力气,怎么出力气,连千户都是有分数的,我们,自然也有。”
哈!原来如此。
方沁湄心底暗暗摇头,怎么说呢……至少,清宁公主身边这些人手,让人觉得,这个朝代的权贵阶层们都在彼此戒备着,很难建立起信任感。
似乎是看出方沁湄有些不以为然,那护卫轻哼了一声,语音中仍是鄙夷:
“你们这帮人,底细我们自然一清二楚,想收拢你们的时候,自然就收拢了。”
“所以这是警告?或者说,是好意的提醒?”
“别做多余的事,先顾好眼前吧,方大小姐,且看你过不过得了这一关——你听好了,虽然连千户对你还有几分情意,可若是一会儿发生冲突,我们失手把你失陷在险地了,他也是无可奈何的,懂吗?”
那护卫轻轻侧脸,带着讥诮的微笑,轻轻说出这番言语。
方沁湄点点头,她本就不觉得对方会将自己放在何等重要的位置。
见她神色镇定自若,那护卫反而有所迟疑,不由多看了她几眼。
方沁湄却目视前方,低声提醒道:
“陈娥儿与那个周清和,好像就是朝着那间金店去的!”
护卫收回心神,点头道:
“我们跟进去瞧瞧!”
方沁湄放缓脚步,略一思忖,轻声问道:
“这间金店,你们有什么线索?”
“是一个闽地来的匠人所开设,迄今不过三年,铺子流水不多,每月几十两上下而已……”
“他们的客户主要是什么人?”
方沁湄打断他的话。
“主要是这一片的居户,平日里颇有几个常客……”
方沁湄再次打断他:
“这里的居户,能够经常出没金店?我瞧着,不大像啊,此处的居户,若是能够满足一日三餐,只怕已经是了不得的事了。还能常来金店,也是怪事。您说呢?再有陈娥儿为何要跨城而来?我们需得想得更谨慎些才好!”
护卫的眉头皱了皱,低声道:wWW.ΧìǔΜЬ.CǒΜ
“我们自然已经是知道不妥了,否则也不会直接就奔着这里来。”
“你们知道不妥,楚大人知道吗?”
方沁湄索性戳破表面的和谐。
她可不确定,身边的这位年轻护卫有多强的战斗力,如果发生冲突,万一他护不住自己呢?更何况,对方根本也不想护着自己。
年轻护卫眼中掠过一丝怒意,压着性子低声回答:
“方大小姐,现在是聊这些事情的时候吗?我们还是速速跟上去,探明情况才好!”
方沁湄莞尔一笑:
“探明情况,当然好,不过,我要你一句承诺,若是一会儿有事,你会及时告知楚大人。若不然,此刻我便返回车上,让楚大人与你一同进去。”
“那岂非打草惊蛇?!”
护卫眼中的不耐快要压不住了。
方沁湄却反而笑得双眼弯弯:
“你答应我,我们即刻进去便是!”
护卫深深出了口气,点头道:
“好!就依你!”
方沁湄不再迟疑,迈步跟着陈娥儿的身影便走向金店。就在这短短的几步之间,她快速地跟护卫说道:
“一会儿的话,我来说,你听着就好。”
这个小贱人!护卫的烦躁几乎快要压不住,想起连飞临出门前曾嘱托自己,又勉强抑制住了,点点头,跟着方沁湄迈步进了金店。
…………
陈娥儿今天心情很是不错。这几天,周清和对她可谓言听计从,十分地体贴小意。
是以,当周清和提出,要为她打造几件首饰的时候,她毫不怀疑地就点了头,跟他穿了几乎半座城来到了此地。到了地方了,陈娥儿才发现竟是要去这么小的一间金店,脸上顿时就有些不高兴起来。
不过周清和一向的体贴小意还是发挥了作用,一路挽着她的手,赞美着她的每一根发丝,好说歹说地带着她进了店:
“……此处的掌柜,手艺极好,做人也是极其公道的。以前曾得过他的照料,故此想照顾着些他的生意,你放心,若是你实在不喜欢他做的物件儿,我们转头就走……不过我猜不会的!你待会儿就知晓了,里头的东西有多好看!最合适你不过!”
陈娥儿嚼着红唇,虽是心情不怎么很愉快,却也享受着周清和的这番体贴温柔,半推半就地进了店,四下观瞧起来。
这店中的摆设不见得出奇,前头的柜台呈现出常见的棕黑色,油漆都有剥落。柜台后方有几个架子,架子上放了些簪钗首饰什么的,样式也绝对寻常。
陈娥儿这一瞧,柳眉立刻立了起来,掉头瞧着周清和冷笑道:
“周公子,您这是消遣我来了?!这样的货色,给万花楼送货的银楼各个都拿得出来,何须我大老远地跑这一趟?!”
她正轻嗔薄怒地埋怨着,就听脚步轻响,却是一名头发花白的老者从里间迈步而出,声音颇是爽朗,冲着她与周清和拱手笑道:
“二位贵客,有失远迎,是小老儿的不是,二位屋里请!哎呀原来是周公子,一向少见,令尊大人身体可康健否?”
周清和忙还礼,笑道:
“魏老板一向可好?清和这一向疏于问候,还请老伯见谅!”
陈娥儿既然是吃开口饭的,人情世故方面自然没有不通的道理,一见确实是周清和的故人,早敛起了张牙舞爪的模样,笑得分外甜美,跟着周清和冲着魏老板墩身施礼:
“见过魏老板。”
她一低头的瞬间,自然是没有瞧见魏老板和周清和之间交换了一个眼神。
魏老板热情地伸手将二人往屋里让:
“哈呀,陈大家,您可是我们津南城的头牌红伶,您能来我们店,真是我们店最大的荣幸啊,快快屋里坐,喝杯香茶!”
头牌红伶?嗯,这个魏老板果然会说话,想来,他的手艺也果然有独到之处。陈娥儿心头一喜,对魏老板的印象顿时好了不少。
正当她要迈步往里进的时候,就觉得门口人影晃动,又进了两个人。
魏老板少不得先停下和陈娥儿的对话,笑着向门口拱手道:
“两位贵客,随便瞧瞧,本店小本经营,尚喜手艺还过得去。”
方沁湄一脚踩进金店,就闻到一股颇为熟悉的味道,脚步不由微微一顿。
正好陈娥儿随着魏老板的招呼转过头来,一眼瞧见方沁湄,顿时吃惊地叫道:
“咦?!这不是方家玉器坊的方大小姐吗?!居然在此处见到您,哈,我知道了,魏老板的手艺果然是业界高人!”
陈娥儿得出这样的结论,露出了满面笑容,可屋子里其他几个人却全都露出了微妙的诧异表情。
静了一晌,还是魏老板笑着打破了僵局,再度向方沁湄和护卫拱手道:
“原来是同行来我处,这可不好意思了。本店,呵呵,不对同行营业。两位,还请出去吧。”
“哎,魏老板,这样不好吧?方大小姐是做玉器店,不是做金器的……”
陈娥儿觉得有点莫名其妙,这位魏老板好像小气了些。
周清和轻轻咳嗽了一声,拉了拉陈娥儿的袖子,低声道:
“好了,别说了,魏老板这么说,自然有他的道理。毕竟这是他的店,他才是掌柜的,做谁的生意……”
方沁湄清脆的声音响了起来,甚至还带着一丝笑意:
“做谁的生意不是做?魏老板,在下方小湄,确实如陈娥儿陈大家所言,开了一间小小的玉器店,与贵店的经营全无冲突的,魏老板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她笑得双眼弯弯,仿佛毫无芥蒂:
“倒好像有生意也不肯做,不像是生意人的本色了。”
这话一出,魏老板和周清和的神情都微微一变。陈娥儿瞧瞧他们,又瞧瞧方沁湄,噗嗤笑道:
“方大小姐说得有理!魏老板,生意人嘛,开门就是做生意呀!哪有把客人往外推的道理,还是第一次上门的客人,您说是吧!”
魏老板和周清和隐晦地交换了一下眼神,笑着点点头:
“小老儿一时糊涂了,陈大家说得对!方大小姐也提醒得甚是有理,那咱们就在此间略叙一二?不瞒几位,实在是后院窄小,施展不开,若是请几位贵客同时进去,只怕连个转身的地方都要好好斟酌了。确实不是故意轻慢各位的意思。”
他既然把话说得如此周全圆满,方沁湄自然也就不能再继续穷追猛打,反笑着点头说:
“便依魏掌柜您说的吧。”
于是两对男女,同时站在柜台边,等着魏掌柜从柜台后方的柜子里一样一样地取出货物来给他们欣赏。
陈娥儿也是心思活泛之人,她之前对方沁湄就既无恶感,反还颇有几分好奇,想着她既然能够助力谭仙儿登顶成为津南城店头牌红伶,若是她能够助自己呢?
这念头一起,店里的金器,陈娥儿即刻放在了第二位。
她不过淡淡扫了一眼魏掌柜拿出来的金簪、金项链等物,转而满满热情地冲方沁湄笑道:
“方大小姐,听闻上次谭大家在大慈院艳惊四座,都是您的手笔?”
方沁湄的心思自然同样不在那些样式普通的金器上,便也笑吟吟地应答道:
“小女子确实替谭大家出了些主意,不过,到底是谭大家本人美貌出众,小女子的作为有限。”
陈娥儿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贴近了方沁湄笑道:
“论理呢,原不该这般冒失,可奴家是个爽直的人,自然有什么说什么。方大小姐,奴家就有个不情之请,想让方大小姐替奴家出出主意,下次的中秋节灯会上,能有个新鲜好看的样貌,给津南城添点儿光彩。”
咦?这陈娥儿还挺会说话?
方沁湄略微有些意外。
陈娥儿关注着方沁湄的表情变化,手里不知不觉将帕子捏得紧紧的。
周清和在一旁,神情似乎有些不忍,笑着打岔道:
“方大小姐,今日见面,真是幸会。不过,想来谭大家与您的关系深远,陈大家……”
方沁湄抬头瞧了他一眼,忽然笑道:
“好啊!我可以帮陈大家设计这次中秋节亮相的造型!”
“啊?!真的吗?!”
陈娥儿一下高兴地将帕子挥舞起来,身子不自禁地转了个圈,冲着周清和笑道:
“周公子,您听到了吗?你可要给奴家作证,方大小姐这可是应了我了!”
周清和显然也没料到方沁湄答应得如此之快,当下怔了怔,还未回答呢,就听方沁湄身边的护卫忽然轻笑了一声,朗声道:
“是,我们都听到了,陈大家不必担心。”
一旁的魏掌柜也即刻放下了手中展示的金器,笑着拱手向陈娥儿道:
“恭喜陈大家心想事成!”
一屋子的人此刻都显得喜气洋洋的,唯独周清和的表情却凝重得有些令人狐疑。
陈娥儿敏感地向他看去,挑眉道:
“周公子,怎么,你不为奴家高兴吗?”
…………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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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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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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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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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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